一路盯著周青遠回到周府、進了臥房,確定對方暫時沒有別的動向後,才去往墨錦溪的住處,向其回稟自己今日見到的事。
深夜時分,墨錦溪屋裡已經熄了燈,今日是翠兒守夜,墨錦溪因天冷,就讓她回屋去睡了。
‘叩叩’,叩窗的輕響在寂靜的深夜裡,聽得格外清晰。
墨錦溪睜開眼,坐起身點亮床頭的燭火,朝窗口方向道:“進。”
“小姐,您讓屬下查的事情,有了眉目。”阿九從窗外翻進來,開口就道。
看她神色著急,墨錦溪眉頭動了動,看來查到的眉目很是重要。
“尹天瑤沒死?”墨錦溪雙手撐在床沿邊上,意料之中地問。
屋檐上的積雪無聲滑落,在夜色裡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的淡定,讓阿九有些錯愕,身為暗衛,她的感知力,比尋常人更為敏銳。
小姐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是懷疑尹天瑤活著這件事,而是十分篤定。
“是,屬下這些天,在暗中監視周青遠的動向,前幾天並無異常,直到今夜他回府後又出府,中間去一間酒肆掩人耳目,換了一輛馬車,一路去了城北一處偏僻的宅院。”
墨錦溪原本垂頭聽著,聞言瞳孔震了震,愕然抬眼看向阿九。
上輩子她困於後宅一生,為周家鞠躬盡瘁,在榨幹利用價值後被狠狠丟開。
許多事,她直到死前才知曉。
尹天瑤假死,她是知道的,但不知道這一家人如此不要臉,如此不將她放在眼裡,尹天瑤從始至終,竟然都住在京城!
連基本的避到城外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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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周府小公爺
阿九注意到墨錦溪的神色變化,識趣地低下頭,不至於讓她覺得太難堪。
看來小姐不曾料到周青遠將嫡妻安置在京城內,誰又能想到呢?
如此膽大包天,壓根沒把墨錦溪當回事。
“真是好一個周家,呵。”墨錦溪不禁冷笑,不是笑別人,而是笑自己。
周青遠不過粗略遮掩,就將她騙得團團轉,上輩子,倒是她活該吃了那些苦。
“小姐接下來有何打算?”
過了好一會,阿九才開口問。
收拾好思緒,墨錦溪深深吸了口氣,眼底已恢復成一片冷寂。
“既然他們露出狐狸尾巴,我們這邊怎好不籌備一出好戲?阿九,你繼續盯緊周青遠,下回他再去見尹天瑤時,立即來向我回話!”
有阿九幫忙看著人,墨錦溪得以透口氣,就算知道尹天瑤在京城,也能心平氣和部署。
周青遠那邊有阿九,至於府裡的事務,墨錦溪全甩給了齊夫人。
把賬冊和管家的信印給齊夫人後,墨錦溪還‘貼心’地從自己書房裡,找出各類府內開支細賬全給齊夫人送去。
“夫人您不知道,奴婢把細賬送過去的時候,老夫人的臉黑得,哈哈,從前夫人管家,他們不知感恩,如今您看開了,就應該把事全都丟給他們去!”
送賬本的是翠兒,瞧了齊夫人的反應,她覺得大快人心的很,憋笑憋得那叫一個辛苦。
一出齊夫人的院子,翠兒就緊趕慢趕回來,和墨錦溪說這件事,讓夫人也樂樂。
“你笑得太過了。”玉兒被翠兒手舞足蹈的模樣逗得啼笑皆非,見夫人沒有責怪的意思,就由著翠兒去了。
翠兒憨憨地吐了吐舌頭,坐在軟榻的腳踏邊上,給墨錦溪剝果子:“夫人聽得高興就成。”
她眨巴著眼看著墨錦溪,頗有要誇誇的意思。
墨錦溪失笑,把手裡的橘子塞了一塊到她嘴裡:“我何止高興?我甩開中饋權這個燙手山芋不說,還能歇口氣養好身子,你們倆陪著我說笑,再沒有比這更讓我高興的。”
嫁到周府一年,墨錦溪身體的虧空還不算厲害,這些天養著,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
從前為府裡忙上忙下時,墨錦溪不覺得什麼,而今什麼都拋開不管,才發覺日子可以過得這般舒坦。
“老夫人不善管家,再過一陣,若找過來要您掌中饋,您要如何應對?”玉兒沉穩,也較操心,她看得分明,齊夫人管不來家裡的事,回頭隻怕還要把事情丟給夫人。
墨錦溪不以為意地撥弄著小火爐上烤著的橘子:“我堅持不管,她能怎樣?”
玉兒一愣,尋思著也是,做什麼一定要管齊夫人她們怎麼做?
“翠兒,你去尋一身外出穿的衣裳出來,玉兒,你為我梳妝,我們出府看戲去。”
墨錦溪此話一出,玉兒與翠兒都不淡定了。
自打進了周府,主僕三人就沒踏出過府門一步。
不是玉兒與翠兒不想,而是因為夫人從前一門心思撲在府裡的事情上,兩人都是墨錦溪的貼身侍婢,哪裡有機會出府。
“出府?夫人您是說,我們可以出府麼?”翠兒剝果子的手有些發抖。
她們在四四方方的周府裡待了一年,說不想出去是假。
對上兩個丫鬟激動的眼神,墨錦溪心裡有些泛酸,她們都是忠僕,上輩子跟著她,沒過上一天好日子不說,玉兒最後甚至為了維護她而死,而翠兒也和她娘家的人一齊被害。
“嗯,之後我們高興便出府玩去,你們倆也都收拾收拾。”墨錦溪莞爾一笑,多日來積在心頭的鬱氣,一瞬散去不少。
時隔一年,難得能出府,翠兒與玉兒都以為,夫人是為了哄她們高興才這麼說,都沒往心裡去,高高興興打扮完主子,又各自換上外出的厚衣裳,三人便出府去了。
京城酒肆茶樓多有聽戲聽書的地方,墨錦溪隨意選了一家,沒要雅間,而是坐大堂。
“轟然一聲驚雷響,好似亂箭穿胸膛……”臺上戲子正唱一出《陸文龍》。
《陸文龍》戲文填詞可謂蕩氣回腸,讓人聽來極受觸動。
墨錦溪要了一壺好茶與幾碟點心,奈何玉兒她們兩堅持不肯和她同桌,墨錦溪隻好讓她們坐到一邊去,把點心都給了她們。
戲子唱腔清亮,墨錦溪聽得入迷,聽到一句“輝煌戰功竟是滔天罪”時,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
玉兒與翠兒聽得亦是感動,以為夫人也是被戲感動了,都沒多想。
“夫人,您擦擦淚。”玉兒自個抹著淚,就把帕子給墨錦溪遞過去。
墨錦溪吸了吸鼻子,低聲對玉兒道:“去給他打賞一錠金。”
臺前聽戲,打賞戲子是常有的事,沒什麼稀奇。
墨錦溪自個嫁妝豐厚,不過一錠金,也就是彈彈指甲,不損分毫。
玉兒擦了淚,拿了一錠金扔到臺上去,此為博彩頭之意。
這家茶樓店面不大,來的客人也常有打賞的,但出手闊綽直接賞一錠金的不多。
唱戲的戲子眼神微動,放眼往臺下看去,墨錦溪戴著紗帽,隔著頭紗對其點頭致意。
戲子生得清俊,尤其一雙眼,似能勾人。
墨錦溪頭發盡數绾起,做貴婦人打扮,戲子在風花雪月之地,見過的人多了,以為墨錦溪出手闊綽,是哪個府上不得寵的夫人寂寞了,這才到茶樓來找樂子。
戲子以為自己有高枝可攀,走戲時頻頻對墨錦溪眉目傳情,卻又若即若離,是吸引貴夫人的常用手段。
殊不知,墨錦溪看戲看得認真,壓根沒注意到他的那點心思。
一曲終了,主僕三人不約而同長嘆一聲,心裡都有些悵然。
“夫人,天寒,天晚了該冷了,我們回府去吧。”玉兒扶墨錦溪起身,柔聲提醒道。
“嗯。”墨錦溪點點頭,將最後一口茶喝完,就與僕從動身離開。
晚來天欲雪,天邊夕陽落在京城官道上,四下黃澄澄一片。
墨錦溪站在茶樓門邊,等玉兒去喚車夫將馬車趕過來。
“今夜隻怕有一場雪,回去奴婢得把爐火燒得旺些。”翠兒看著天,冷得搓了搓手。
今年的雪較前年多,天也更冷,隻求不要有雪災才好。
墨錦溪腦海裡還想著戲詞,正出神之際,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瞳孔驟然放大。
恍惚間,墨錦溪的腦海中,閃過上輩子那人臨死前,最後救她的畫面。
山腳下的河岸邊,兩人才逃過追殺渾身湿透,狼狽至極。
她沒有看見那人後背已經折斷隻剩箭頭的毒箭,更沒想到,這是兩人上輩子見的最後一面。
本以為陰陽兩隔,不想與他還有再見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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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周家財力一般,想來不大能體會到這一消遣的樂處
那人站在一家鋪子前,身上披著白狐裘,將他蒼白的臉,映得格外分明。
因為體弱,他的呼吸極輕,胸腔看不出起伏,夕陽照在他身上,他仿佛是沒有生氣的假人,生機寥寥。
周府小公爺,自幼病弱,自小錦衣玉食長大,最後為了救她,卻是早早喪命。
墨錦溪不自覺熱淚盈眶,良久沒有反應過來。
“夫人,您喜歡看這家茶樓的戲,我們下回再來看就是。”翠兒伸手在墨錦溪面前晃了晃。
她的眼力見比玉兒到底差功夫,愣是沒發覺,自家主子在看長街對面的小公爺。
墨錦溪回過神,下意識走下臺階,就要去和小公爺打招呼。
周青遠是周國公府庶出一脈,墨錦溪與小公爺也算沾親帶故,長街上碰見打個招呼不算什麼稀奇事。
她才邁下臺階,小公爺身後的鋪子,就走出來幾位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