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夫人且休息個把時辰,奴婢再來叫您用飯。”
幫墨錦溪掖好錦被,玉兒便領著翠兒退了下去。
墨錦溪疲倦地闔上眼,腦海中閃過上輩子的記憶,攥著被角的手,緊了緊。
上輩子當了一世的蠢貨,她這輩子不會再重蹈覆轍,那些欺她、害她的,她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
“好孩子,你今朝出嫁,為父與你兄長,皆盼你與夫婿攜手百年,不過若是受了委屈,墨家永遠都是你的靠山,別怕,好好過日子,別委屈了你自己。”
墨家門外鑼鼓喧天,周家的花轎停在府門外,等候新嫁娘上花轎,墨錦溪的父親墨世軒,正握著女兒的手含淚叮囑。
離別前父親的眼神,盡管隔著紅蓋頭,墨錦溪這輩子也不會忘。
——
“從這逃出去,別怕,隻管往前跑,不要回頭!”小公爺被暗箭中傷,毒發前,最後推了她一把。上輩子每一個護著墨錦溪的人,最後看她的眼神,走馬燈般在她的夢境中閃過。
——
“夫人沒有害大小姐!就算打死我,我也是這句話!”
是玉兒。
為了幫她證清白,玉兒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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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責問之意
斷氣前,她滿口的血,仍聲嘶力竭地喊著這句話。
“夫人?”
“玉兒!”墨錦溪倏然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玉兒幹淨圓潤的臉。
玉兒伸手要推醒她的手頓在半空,看見墨錦溪神情惶恐,以為自己嚇著了主子。
墨錦溪深吸了口氣,坐起身將玉兒抱住。
愣了片刻,玉兒便心疼地回抱住墨錦溪:“夫人可是做惡夢魘著了?”
她與翠兒都是從小跟墨錦溪一起長大,又跟到周府來的,主僕三人關系親近,私下親如姐妹。
墨錦溪悶悶‘嗯’了聲,將腦袋埋在玉兒肩上,鼻腔充斥著皂荚的清香氣,才覺得心安。
“隻是惡夢,夫人別怕。”玉兒心疼地幫墨錦溪順氣,夫人嫁進周家這兩年過得不容易,她都看在眼裡。
“對,隻是惡夢。”墨錦溪放開手,心情已然平復下來。
“到用飯的時辰了?我沒什麼胃口,廚房送來的飯菜,你與翠兒分著吃了罷,另叫小廚房熬一碗細粥來我喝。”墨錦溪揉著太陽穴緩解困意。
“夫人病了幾日連這也忘了,今日是老爺辦公回來的日子,主子都要到廳上去用飯。”
玉兒拿過新灌好的湯婆子,給墨錦溪抱著,將人扶起來。
原本墨錦溪病著,今日用飯本不用去,可眼下人醒了不過去,回頭那邊不知怎麼編排。
“周青遠回來了?”墨錦溪一激靈,頓時清醒不少。
死前她已算徹底與周青遠反目成仇,嘴快直呼這人的名字,也未覺得哪裡不對。
玉兒訝異地看了主子一眼,面色微變:“是,老爺去任上辦差,已有數日。”
“是得見見。”墨錦溪冷笑一聲,起身讓玉兒更衣。
上輩子與周青遠成婚那幾年,她被算計得絲毫不剩,今年才是她嫁到周家第二年,一切還未真正開始,還有回旋的餘地,日後,她少不了要與這廝打擂臺。
總歸要見,就沒回避的必要。
“換一身。”
玉兒從衣櫃裡取出一身橘色衣裙,墨錦溪看了一眼,當即吩咐換掉。
“嗯?夫人不是說老爺喜歡橘色,讓奴婢平日都備這個顏色的裙裳。”
玉兒低頭瞅了瞅手裡拿的衣裙,確實是橘色的不錯。
施施然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瘦削的面龐,墨錦溪自嘲一笑。
上輩子她將周青遠的喜好奉為圭臬,對方喜歡什麼,她就做什麼,就連在穿著上都極盡討好,可最後呢?
“去拿我從前穿的水藍色的袄裙來,所有橘色的衣裳,都拿去賞給下人。”
墨錦溪拿篦子將頭發梳順,吩咐玉兒去辦。
粗笨如玉兒,也從主子的話裡,嗅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是。”眼見快到用飯的時辰,玉兒沒功夫糾結,緊著去把主子要穿的衣裳找出來。
半柱香功夫後,周府廳堂。
“夫人來了。”
傳話小廝的聲音響起,眾人聞言轉頭朝門外看去。
墨錦溪在丫鬟的攙扶下款款而來,盡管面帶病容,舉止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今日她穿著一襲水藍色的袄子,配一件顏色略深的馬面裙,圍著毛領圍脖,如瀑青絲挽起,鬢邊以衣裳同色系的象生花點綴,她一身打扮恬靜溫和,端的是嫻靜端方。
奈何一道傷疤橫在臉上,生生破開這份平和的美感。
墨錦溪進了廳堂,徑直向齊夫人行禮:“兒媳見過母親。”
周青遠身為長子,坐在主位一側的位置,離墨錦溪極近。
見墨錦溪今日沒穿橘色衣裙,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平日裡墨錦溪見了他,都是含羞帶怯,目光在他身上流連,可今日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是想變法引起他的注意?
“你的病才好,快入席,主君今日不得空,便隻我們用飯,動筷吧。”
齊夫人淡然點頭,隨便說了句客套的場面話。
“祖母,孫兒今日抄了一下午的佛經,手酸的很。”
周夢欣嬌氣地把手舉給齊夫人看,齊夫人掃了她一眼就往周耀柏碗裡夾菜。
比起周夢欣這個孫女,她更疼愛周耀柏這個孫子。
“抄寫佛經是積功德的好事,又能靜心,既然主母沒定日期,你慢慢抄就是。”
齊夫人言語間睨了墨錦溪一眼,眼底劃過一抹譏諷。
“……哦。”周夢欣見祖母不給自己撐腰,隻好規矩坐好用飯,委屈巴巴地瞪了眼墨錦溪。
墨錦溪全當沒看見,在周青遠身邊坐下。
齊夫人不為周夢欣問責自己,全然在墨錦溪意料之中。
在齊夫人看來,哪怕是嫡親孫女,將來也不過是用來聯姻為孫子鋪路的工具。
是以,齊夫人對她的看法,亦是如此。
隻不過後宅之中繞繞彎彎那一套,齊夫人素來玩得爐火純青。
盡管打心底裡看不起她,也會表面上說幾句無關痛痒關心人的話。
上輩子她就是因為這點,臨到死前,才知道自己在齊夫人眼裡,不過是她兒子的墊腳石。
不過,可惜啊,如今她和那寶貝兒子飛黃騰達的夢,是做不成了!
周青遠喜燻香,且燻的都是名貴的沉水香,分明是冗長好聞的氣味,不知怎的,在他身上總覺得刺鼻。
墨錦溪眉頭微皺,恨不得離這人遠些。
“聽說你罰了欣姐兒?”
甫一落座,周青遠便冷聲開口,聽語氣,大有責問之意。
他不開口,墨錦溪尚可忽略這號人,經過前世重重,她愈發覺得這人惡心至極。
墨錦溪沉住氣,抬眼看向身側之人。
周青遠一襲灰藍色圓領長袍,頭發束以玉冠,隻是臉頰線條緊繃,看起來頗為刻板,一雙眸子陰沉沉的,透著算計的意味,怎麼看怎麼面目可憎。
墨錦溪眉頭微動,幾欲作嘔,從前她怎麼瞎了眼看上這個人?
“欣姐兒而今將十歲,卻仍調皮跳脫,於將來議親不利,我亦是忍痛讓其抄經書,二十遍是太多了,但若能讓姐兒靜心,也不枉我一番用心。”
她低著眼簾,掩去眼底翻湧的恨,話裡話外讓人挑不出錯處,隻有她知道手心被指甲刺得有多痛。
“老爺在任上辛苦了幾日,先喝口熱湯。”
墨錦溪話音方落,一碗湯就遞到周青遠面前。
是芳姨娘。
“還是你貼心。”周青遠笑著捏了捏芳姨娘的手,接過那碗湯喝了一口,才不冷不淡道,“欣姐兒雖說調皮,你這個做主母的也不能太嚴苛,這次就罷了。”
高高在上的語氣,頗有饒過你一回的意思。
“是。”墨錦溪不動聲色地應了句,就接過玉兒遞來的粥小口喝著。
“老爺任上辛苦,聽說老爺要回來,妾特地讓廚房做了花膠羊肚,爺嘗嘗。”
秦姨娘見芳姨娘纏著周青遠,哪能甘於人後,笑吟吟地給周青遠布菜,順勢將芳姨娘那碗湯擠到一邊。
兩位姨娘臉上笑吟吟的,話裡卻是夾槍帶棒。
周青遠樂見女人為自己爭風吃醋,並不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