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咳血愈發嚴重,臉色蒼白如雪,國內外的頂尖醫生都說我活不過這個冬天。
夜半時分,我坐在床上,小夜燈溫馨的光映照著臉龐。
我拿出了我所有生日派對的照片,上面記錄著我從牙牙學語到談吐得體。
從一歲翻到二十一歲便結束了,我生於春日,二十二歲尚未到來,便注定要於冬日逝去。
禍不單行,沈氏董事會裡的人,察覺到我身體抱恙,開始躁動不安,爭起了權。
甚至我二叔家的小兒子沈雲庭還跑到了三亞別墅裡,勸說我父親沈墨璃將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轉給他。
我小心翼翼瞞著的病終究公之於眾,本不想讓父母為我擔憂操勞的。
醫院的單人病房內,我雙手死死地攥緊潔白床褥,聽著君易安娓娓道來。
「明月,沈雲庭就是個畜生,沈叔叔不肯將股份給他,他就與別家公司聯合對付沈氏,還當眾惡意中傷沈叔叔。」
話落,屋子內響起了會議裡的聲音,沈雲庭肆意張揚的言語讓人惡心。
他居然敢罵我父親是老不死的,還說等我死後,沈氏遲早落在他手裡。
他這麼膽大篤定,無非仗著沈家年輕一輩,獨他天資出眾,華北畢業,又有上進心。
我眉頭微蹙,薄唇輕啟,臉上泛起興味:「好自信的人,但沈氏集團,可不一定非要傳給沈家血脈。」
沈氏集團的股份,我父親獨佔百分之四十,我母親佔百分之二十,其他股東零零散散地佔了些。
我能年紀輕輕便接管沈氏,除了自身優秀外,父母的股份也是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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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父母傾注了半生心血的沈氏能越做越強,父母能安享晚年,至於董事長身上流的是不是沈家血液,不重要。
11
月光緩緩籠罩了醫院,君易安躺在椅子上淺眠,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蘇清拿著鮮艷欲滴的玫瑰走了進來,黑暗之中,她硬生生扯起唇角,不想在我眼前露出半點悲傷。
可我看得一清二楚,莫名有些無奈,生離死別,人間最苦。
蘇清如小太陽般溫柔地和我講著有趣的事,帶來的玫瑰嬌艷,為這蒼白的冬日添了幾分顏色。
我細細聽她講完後,直奔主題:「沈氏最近出了些事,有人想……」
蘇清打斷了我,她道:「我知道的,姐姐想讓我插手嗎?」
恰在此時,電視亮了起來,五官俊美的沈雲庭出現在大屏幕上。
「沈氏現任董事長臥病在床,但沈氏必然會一如往常,各行各業的供應品都不會缺,大家放心。」
他唇角微彎:「沈氏下一任董事長待定。」
男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抿緊嘴唇,難以忍受,聲音沙啞:「什麼時候輪到他代表沈氏發言了?其心險惡,骯臟醜陋!」
蘇清輕撫著我的背,嗓音溫軟:「姐姐,別氣。」
我眸光死死盯著大屏幕上道貌岸然的人,手心緊攥,良久才緩過來。
隨後打開手機撥通電話道:「爸,別將沈雲庭放在眼裡,你現在來一趟醫院吧。」
我父母年邁,都有心臟病,不能處理親人相爭的事。
沈雲庭這般行徑,更不堪為董事長。
怪不得夢中之時,沈氏式微,靠著君易安才能在帝都有一席之地。
原來在我疾病纏身時,心便已經不齊了。
沈雲庭為了爭權,和別的公司聯合起來對付沈氏來威脅我父親。
焉知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12
思慮間,一位西裝革履,白發蒼蒼卻透著精神氣的老年人走了進來。
我莫名生了些許愧疚,都是成年人了,卻還不能讓父母安享晚年。
「爸,簽完這個字,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將早早準備好的合同遞過去。
這是股份轉讓書,我的名字赫然在目,我成人禮那天,媽媽就把她的百分之二十股份轉讓給了我。
現在加上父親的百分之四十股份,蘇清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沈墨璃盯著轉讓書看了許久,方才開口,望向床側的人:「這是蘇清?和你長得還挺像,明月,既然你決定了,那我盡全力支持你。」
男人邊說邊將名字洋洋灑灑地簽上,他一輩子的心血就這樣轉讓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隻因我的決定。
鼻翼頓時酸澀,眼前視線逐漸模糊,對於死亡,我突然生了害怕。
我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君易安和蘇清,這世間除了山川美景,各地美食,原來最難舍的是情。
父親給我遞了張紙:「小哭包,擦擦鼻子吧,什麼都會好起來的,別怕。」
我接過紙,泣不成聲,嗓音帶了些哭腔:「會好起來的。」
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我熬不過今年冬天,互相安慰罷了。
父親陪了我好久,君易安也悠悠轉醒,四人在漫長的夜裡相顧無言。
13
第二天,我讓父親收蘇清為義女,母親同時趕了過來。
我們五個人聚在一起吃完早飯,君易安就陪著蘇清一起去了沈氏集團,二人背影般配,俊男靚女。
光環強大的男女主啊,注定站在這帝都最高處,受人敬仰。
他們一起為沈氏出手,我不用擔心什麼。
我自嘲一笑,怎麼偏偏我是早逝的女配呢,算了算了,二十一年金銀珠寶,華貴禮服,人人喜愛。
許是我的人生夠順遂了,二十一年便抵普通人的一生吧。
我通過監控,看著君易安和蘇清三言兩語撥千斤,堵得沈雲庭無話可說。
最終不出所料,蘇清成了沈氏的下一任董事長。
但她面臨的問題,才剛剛到來,沈氏現在被沈雲庭聯合其他企業共同打壓,涉及的各行各業都出了問題。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事情她不僅要解決,還要漂漂亮亮地解決。
14
蘇清跟華北大學請了一個月的假,又將辦公場所挪到了醫院病房。
她不眠不休地看著合同,對著電腦,偶爾出去打幾個電話,聲音極小,一舉一動都輕緩到極致。
這夜,我抬眼望向蘇清,發現女子無神疲勞的眼睛,倏地閃閃發亮。
我聲音難掩虛弱:「休息一會吧,一直這麼熬,不是個辦法。」
蘇清搖搖頭:「我想讓姐姐開心點。」
我猛然一愣,拿來鏡子反復看著自己,皮膚憔悴,雙目無神,唇色發白。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原來我這些日子,並不開心啊。
「睡吧,不用太急於證明自己,我相信你可以,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最終在我的勸慰下,蘇清疲倦地合上了眼。
黑暗中,我雙眼酸澀,難以入睡,想下床給她蓋上被子,卻雙腿發軟,無能為力。
我可真沒用,沈氏淪落到需要蘇清來接管,父母需要蘇清來照顧,我連為蘇清蓋個被子都做不到。
挫敗感湧上全身,我長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半夜才睡。
15
蘇清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沈氏集團的問題均被解決,連頑固自封的董事會老人都對她另眼相看。
我逐漸嗜睡,一天中十五個小時都要在睡眠中度過。
親人朋友來看過我,我幾乎提不起力氣說話。
這日我醒來時,落地窗外漫天大雪,銀裝素裹,深冬悄無聲息來臨了。
日歷上的紅圈越來越多,離過年隻剩十天,我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停止呼吸。
體內泛起一股疼意,止不住地咳嗽,我連忙用紙捂住,松開手上面血跡斑斑。
蘇清抱著紅玫瑰走了進來,她看見這一幕愣在原地,忍了好久的淚意,瞬間爆發。
蘇清緊緊攥住我的手,無助道:「姐姐,你這樣好的人,不該死啊……」
我笑意柔柔,「沒事,我這一生值了。」
盡管蘇清已然身家過億,獨當一面,處理事情井井有條。
但她還是會在我眼前無助落寞,如同初見時賣花的小女孩般,讓人心疼。
我摸了摸她的頭:「好了……我想歇一會。」
蘇清立刻站了起來,連連點頭,說著讓我明天看慈善晚會就離開了。
我從床頭拿出來一支筆和三張賀卡,這是我讓父親幫我帶的。
我仔仔細細地寫著, 寫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醒來時已然臨近黃昏,打開了電視,調到慈善晚會欄目。
一襲紅裙如烈火, 唇色鮮艷、發絲微卷的蘇清站在臺上, 朗聲道:「我給貧困山區捐助六千萬, 隻希望一個人對我的善意,能長長久久傳下去。」也希望,為她積福,讓她歡顏。
主持人問蘇清,是什麼人,她自信又高調地說:「我遇到過最好的人, 沈明月,不誇張地說,姐姐改變了我的一生。」
不知不覺間,我的笑如春意般盎然,蘇清從自卑敏感到能夠立於聚光燈下交談自如。
從原文裡的替身金絲雀,成長為身家過億,在職場上發光發熱的人。
這都是因為我啊,一股成就感與欣喜油然而生。
沈氏生意定然強盛,不會逐漸在帝都銷聲匿跡。
我父母的心血也被保住,他們也會安享晚年。
至於君易安……見到那張賀卡後,他應該會釋懷的, 不會頹靡不堪。
窗外驟然綻放起漫天煙花, 給這白雪皚皚的世界添了顏色。
煙花的聲音混合著蘇清的話語,我安然合上了眼。
16
君易安踏進病房時,我雙眼緊閉, 躺在床上沒了呼吸。
床頭櫃上放著三張賀卡, 分別寫著送給父母、蘇清、君易安。
君易安趔趔趄趄地拿起賀卡, 上面寫著:
「易安, 提前祝你新年快樂,我死之後, 你一定要幸福,要自由,要永遠奪目耀眼。」
「如果遇見有感覺的人, 別管我,你大膽嘗試,記住, 我永遠想你開心快樂。」
「還有,有你在我人生中的二十一年, 我很高興。」
君易安眼梢通紅, 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明月, 明月,明月……」
我好想伸手抱抱他,讓他別這麼難受, 卻碰不到他。
蘇清和我父母陸續到來,都看到了我的賀卡。
我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哭紅了眼。蘇清站立在原地,好半天才鼓起勇氣看向床上的我。
唉, 都在哭啊,不過也算是提前圓滿地過了一個新年。
我於春日迎百花而來,在冬日隨大雪而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