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氣了,不生氣了。。」他把一杯熱巧克力推到我面前。
我搖搖頭:「我不是……」
「我知道。」
「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
「嗯。」
「我升職加薪都是……都是靠加班嗚嗚嗚……」
「對,你比誰都認真負責。」
「可現在大家都覺得我是睡上來的了……」我嚎啕大哭,「他們覺得……他們覺得……我隻是你的情婦……」
「不會的。」我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辦了什麼事,做了多少活兒,大家心裡都有桿秤。」
……是嗎?
我倚靠著的胸膛裡傳來了一聲低笑:「況且——你也不是情婦。」
也許是周身被我喜歡的木質調香水包圍,又或許是因為得到了溫柔的安慰,我的心情逐漸平復了下來。
十幾分鐘後,當我從哭得懵懵懂懂中徹底醒來,我驀然驚覺——
等一下!
我為什麼會緊緊摟著蘇錦宸?!
我趕緊把他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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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兒剛來鬧過。
我的名譽岌岌可危。
我剛指天發誓我葉秘書清清白白,轉頭就跟蘇錦宸摟摟抱抱。
上了法庭,羅翔都沒法保我勝訴。
「我跟她沒有關系。」蘇錦宸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跟你也沒有關系啊!
「孤男寡女還是注意一下吧。」我轉身往外走,指尖夠到把手。「我不想因為你的私事再受牽連……」
蘇錦宸的手越過我的肩,砰的一聲把門摁上。
「對不起。」他的氣息很熱,激起我小小的戰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她是不是找過你很多次麻煩?抱歉,以後不會了。」
「呵,秘書不就是被找麻煩的嘛。」我賭氣道。
「公司現金流出了問題,她家有錢,父母在我不同意的情況下給我訂了婚。我沒去。」
我一愣。
轉身看著他。
蘇錦宸眼圈紅紅的,額發散亂著,看著有幾分弱氣。
「想不到蘇總你……你這是被強取豪奪了啊……」
「嗯。」他柔弱可欺地垂眸。
「……不早說。」我還把李沐兒當個祖宗似地供著。
「你沒問。」
我像是被燙了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你。」他揚眼,眼中滿是控訴,「你對我……不聞不問。」
6
我回去以後,點開了馬壬的朋友圈。
蘇錦宸的婚訊,我也是在這兒看到的。
盛大,夢幻。
我當時瞄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就趕緊劃走了。
關我什麼事。
跟我有什麼關系。
看都不想看。
但是現在,我已經能心平氣和地面對底下滿屏的恭喜。
以及在滿屏恭喜裡,一條氣得跳腳的回復——
蘇錦宸:你怎麼去了?我都沒去。
馬壬:真的假的,蘇總?
蘇錦宸:假的。封建包辦,予以抵制。
於是祝福就變成了一連串的「抵制」……
我捂著臉輕輕笑起來。
果然大家都知道。
——除了我。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刻意回避蘇錦宸的私事。
我們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但我們離彼此又很遙遠。
我知道年輕英俊、身家上百億的總裁,總有一天要屬於什麼人。
或早或晚。
反正不是我。
所以我想他的事,又何必。
想了也不過徒增傷心。
不關心,不討論,不介入,甚至不去看。
我把自己隔離了起來。
這就是我跟他保持的距離。
沒有期許,也就不會失望。
不過,蘇錦宸好像……從沒讓我傷心失望。
我紅著臉撓了撓脖子。
真是,哪個正經人沒事翻朋友圈啊……
一聲電話鈴打斷了我的臉紅心跳。
是我媽。
「阿沁你趕緊回來一趟!你哥住院了!」
我剛剛冒頭的喜氣,瞬間就被沖淡了。
當天我把所有的工作安排給了助理,然後自己給自己批了個假,坐上了回家的動車。
我家在湖北農村。
我哥的腎不行,小時候打針打壞了,幹不了重活,每個月要還一筆不大不小的醫藥費。
是真的困難。
當年差點連大學都讀不起。
要不是我堅持,家裡十八歲就把我嫁人了。
也虧得我咬咬牙,又是助學貸又是獎學金,沒日沒夜地打工,總算混了張文憑,在城裡找了份工作,算得上逆天改命。
不過我已經肉眼可見地觸摸到了天花板。
買不起房,買不起車,結不起婚,狗都養不起。
我的終點不過是別人的起點。
就像那個笑話:平時是 Selina,回家是翠花。
這就是我的真實寫照。
搖了七八個小時到了縣城,在招待所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來坐中巴回村。
我家在村裡算是條件不錯的了,前幾年我給了他們三十萬,二老手搓了棟三層小洋樓。
沒錯,我家的樓是我爸媽徒手蓋的……
進門的時候,我媽正在院子裡捉雞。
這情形,怎麼也不像我哥進了 ICU。
我媽看到我,很平靜:「回來了?」
「我哥呢?」
「老樣子。樓上坐著呢。」
我大為光火:「那你叫我回來幹嘛?」
我媽用圍裙擦了擦手:「給你說了門親。」
我一口氣沒上來轉身就要走,我媽把我拽住:「……來都來了。」
「我坐了一宿的車!」
「你都快三十了。」我媽說話總是這麼扎心,「老一個人單著,也不是個辦法,媽給你找的這門親事,老好了,你保準喜歡。」
「你可拉倒……」
我媽拍著胸脯:「我家閨女,出了名的優秀,媽不會給你找那些歪瓜裂棗。媽給你找的是個城裡回來的小伙子,人倍棒,長得又俊。」
我不相信她說的俊。
不過這時候全村都過來圍觀我,我也走不了。
我最近不好意思回公司,休了年假,呆哪兒不是呆,就在村裡住下了。
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我家院子裡坐著個男人。
一米八幾,又高又瘦,頭發染成白毛,戴著單邊黑色耳環,比我還潮。
我心裡靠了一句。
村裡還有這號人物?
我媽坐在他對面扒飯:「你怎麼不拾掇拾掇?這麼邋遢就出來了。」
男人回過頭來。
眉眼修長,鼻峰筆挺,清秀中透著分衣食無憂的慵懶,上下打量著我。
我穿著睡衣,叼著牙刷,耷拉著拖鞋。
我本來以為,這個村裡沒有我在意的人。
沒想到我媽真能找到個帥哥。
帥哥跟我互換了一下姓名,邀請我去田間地頭散步。
出門的時候我媽拉著我:「彩禮問他要三十萬,不能再低了。」
我冷笑一聲甩開了她的手。
等著,出門就把人拒了。
帥哥 985 的,畢業後進大廠幹了幾年,快猝死了,來我們村裡創業。承包了老大一塊土地,搞農場。
因為顏值很高,拍的又是農村題材,視頻唯美,人稱男版李子柒。
他伸手跟我握了握:「我叫李子八。」
「你是真得能蹭。」
李子八帶我巡視了他的田間地頭,問我有沒有興趣回來跟著他幹。
這村裡不是老就是小,他聽說了我金光燦燦的履歷,早就瞄上了我,想把我這個本地人挖掘回來一起創業,我媽一聽就誤會有彩禮可收。
「錢好說,工作比城裡格子間總好,比較自由。」
李子八是大主播,不缺錢,現在什麼都難幹,就互聯網自媒體欣欣向榮。
我看著眼前綠油油的曠野,腦海中閃過蘇錦宸的臉。
一本正經的他。
風度翩翩的他。
陰陽怪氣的他。
……
還有專注地看著我、眉眼溫柔的他。
鄉下什麼都很好,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城裡物價高,房價高,每天擠地鐵,格子間裡沒日沒夜。
可他在城裡。
他在城裡啊。
「我工作還挺好的。」我低頭拖了拖腳下的黃土地。「老板是我師兄,人很優秀。」
「優秀到你能為他九九六?」
「……嗯。」
李子八看我的眼神洞若觀火。
「幹活去了。」我沖他擺擺手。
來都來了,玉米熟了,收玉米去了。
我正在田裡收玉米,手機響了。
是我媽。
我看到就煩,掛了。
她鍥而不舍。
等她打到第三個,我終於接了:「喂!」
第四聲。
表達我強烈的不滿。
「你老公來了!」我媽的語氣帶著絲敬畏和顫抖,「你跟八子在哪兒呢?趕緊躲躲撒!」
「哈?」
「你怎麼不說你嫁人了?我還給你張羅婚事,這可好。」我媽絮絮叨叨,「我看這女婿也不行啊,脾氣賊差。」
我心口一跳:「……你跟他說什麼了?」
「我說你跟八子相親去了,他一下子就沖出去了!看樣子八成是要打你!」
手機滑落。
我已經看到綠油油的田埂中,蘇錦宸一身黑西裝殺了過來。
我想也不想蹲到了玉米地裡。
「出來。」
我躲得更深了。
「你手裡有刀。」
我經他提醒,才悄悄從玉米葉後露出一隻眼睛。
「這麼怕啊。」蘇錦宸冷笑,「所以真談了個男主播,打算辭職?」
「沒……」
「我不會批的,死了這條心。」他把我從綠葉叢中拽了出來。
他的手很熱。
我下意識掙了掙,沒掙開。
「別掙了,沒用的。」他死死盯著我。
大太陽曬得人鼻子酸。
他把我拖到身前:「葉沁,我對你好,我不信你感覺不到。」
「對,你是……很好的老板。」我哽咽道。
「我不是你老板!」他紅了眼,「七年!兩千八百四十七天!三餐四季,你不能這麼叫我。」
兩千八百四十七天。
原來已經那麼久了啊……
他撫上了我的臉,輕輕抹掉我的眼淚:「這麼多年,你敢說,你真的沒有一分一秒,想過我。」
我張了張嘴。
曾經死去的記憶突然鮮活。
圖書館裡,我坐在他身邊搜集資料,袖子摩挲的聲音。
一道吃慶功宴,他調了一疊火鍋蘸料放在我面前。
第一次去新公司報道,他穿著西裝,百葉窗外的陽光落在他眉間。
……
都是很早很早的時候。
我們都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