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我們談談。」
我皺了皺眉:「何子軒?」
「阿黎,叔叔阿姨昨晚聯系我了,他們也不贊成你和我分手。」何子軒在電話那頭刻意放柔了聲音,隻是語氣裡有種揮之不去的高傲,「我隻是一時糊塗,也已經和婷婷說清楚,以後不會再聯系了。我們明年就結婚,好不好?」
我的手驀然在手機上收緊。
不用想,我也知道我爸媽昨晚給何子軒打電話,是如何在他面前貶低我,甚至低聲下氣地懇求他原諒我的。
在他們的觀點裡,世界就該是這樣,哪怕是何子軒出軌背叛,但就因為我和他同居了四年,所以我隻能嫁給他。
「我爸媽的觀點不代表我的觀點,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冷冷地說,「還有工作,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何子軒終於繃不住了:「陳黎,不過是個破鞋,你在高傲什麼?之前那個小弟弟,他知道你已經被我玩了八年嗎?」
我豁然站起身,大步走出辦公室,一直到沒人的樓梯間,才開口:
「那我也告訴你,這八年,每一次我都演得很辛苦——你是真的不行,知道嗎?」
然後在何子軒的破口大罵裡掛掉了電話。
樓梯間裡冷冷清清,我愣神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重新震動。
是衛澤發來的消息。
他發了個可愛的貓貓頭表情包,然後問我:「黎黎,今晚吃米粉怎麼樣?」
我回了個好,等淚水一滴滴落在手機屏幕上,把視線染得一片模糊,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下午衛澤又來接我,看到我微微發紅的眼眶,小男孩一下就急了:「姐姐怎麼了?」
Advertisement
我搖頭:「沒事,工作上出了點小問題。」
見他還是不放心地看著我,我隻好扯著唇角笑道:「放心,已經解決了,吃飯去吧。」
吃飯的時候,衛澤告訴我,之前選拔賽的結果出來了,他已經成功進入省隊,下個月就會過去正式開始訓練。
我的筷子在空中頓了頓:「這種大喜事,應該吃頓好的慶祝一下才對。」
小男孩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姐姐親我一下,就當是慶祝了吧?」
我柔軟的心髒被這一眼擊中了。
分別前,我把衛澤拽到黑暗的花園角落,用力吻了上去。
他的手扣著我的腰,隔著兩層衣服,我還是能清晰感受到貼著我的掌心漸漸升溫。
良久,我緩緩退開一點,小孩把臉埋在我肩頭悶悶地說:「好想姐姐啊。」
我覺得好笑:「那你搬回來住啊。」
「不行,我要證明,除了身體之外,我還是有別的吸引你的地方的。」
他戀戀不舍地抱了我好一會兒才松開,臨走前,從衛衣大大的口袋裡抽出一封信遞到我手裡:「我走了!姐姐你拿回去再看。」
回家後拆開信封,我才發現那居然是一封手寫的情書。
小孩寫得很認真,還特意在文末標注,為了不出現筆誤的修改痕跡,這已經是他誊抄的第六遍,寫得不好不要嫌棄。
「姐姐,希望我的努力,能讓你真的感受到談戀愛的感覺。」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後把信紙收進信封裡,放在衣櫃中帶鎖的抽屜裡。
第二天是周五。
衛澤一天沒聯系我,我還以為他有事。
結果下班回去後,才發現他就蹲在我家門口,聽到動靜就可憐巴巴地仰起頭看向我。
我與他對視片刻,挑了挑眉,掏出鑰匙開門:「進來吧。」
衛澤跟在我身後進了門,還很自覺地換了拖鞋。
我坐在沙發上,抱胸看著他:「你想搬回來了?」
「嗯。」他用力點了點頭,小狗似的眼睛看著我,「姐姐,我好想你。」
我就知道。
十八歲的小男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能忍得住就有鬼了。
掐指一算,今天距離他搬出去那天,也不過剛好過去了一周。
我喝了口杯子裡的冰牛奶,笑容淡下去:
「行,但你得先給我解釋一下——你要搬回來,是因為你和蔣曼曼沒成嗎?」
「怎麼可能!」
衛澤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漂亮的眼睛裡多了點受傷的神色:「姐姐,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我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長舒了一口氣,還是把那天晚上看到微信消息的事情告訴了他。
衛澤沒等我說完,就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急急澄清:
「因為她是學生會的,負責申報特殊獎學金的資料申請,而我那兩天不在學校,資料一直沒交上去,所以跟她約好那天早上在食堂門口見面,把東西給她——她之前的確追過我,但我們在一起之後,我就和她把話說清楚了。」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姐姐,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我抬起手,輕輕貼在胸口,才發現心髒正在裡面劇烈地跳動著。
「等等。」衛澤忽然反應過來,「所以那天晚上,你是以為我要回去見蔣曼曼,所以才說那種話氣我的是不是?」
我移開目光,試圖顧左右而言他:「那個,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小男孩一把撲倒在沙發上,灼熱的吻也跟著貼了上來:「姐姐,你要補償我。」
唉,七日不睡,猶勝新婚。
我好累。
12
我和衛澤在一起了。
這一次,不是用作身體關系的遮掩,而是真正的戀愛。
隻是……我始終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我有一個在一起八年,差一點就走到了談婚論嫁那一步的前男友。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
雖然我已經竭盡全力想逃出那個被父母限制了一切的世界,但人生前十八年的耳濡目染,讓我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他們觀念的影響。
我的確在跟衛澤談戀愛,可這段戀愛關系依舊脆弱無比。
比如,我至今仍然不知道,衛澤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如此平庸的我,隻是芸芸眾生裡再普通不過的一員。
因為那天晚上的主動,人生的軌跡才和他有了交集。
這種一開始源於欲望的喜歡,本就搖搖欲墜,又能持續多久呢?
一切都是未知的。
在去省隊封閉訓練前,衛澤挑了個周末,帶我在他們學校的圖書館待了一上午。
中午吃完飯,又一起去了趟遊泳館。
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緣故,遊泳館裡,隻有稀稀落落幾個人。
小男孩換上泳褲,露出線條流暢的胸肌和腹肌,然後像棵小白楊似的挺拔地站在我面前,問我:「眼熟嗎黎黎?」
眼熟,怎麼可能不眼熟。
第一次見面,我就是被這副樣子的衛澤迷惑,對他起了色心。
我拿著他的浴巾坐在長椅上,看著他跳進水裡,靈活又流暢地遊了好幾個來回,然後湿淋淋地爬上來,走到我面前,向我張開雙臂。
「擦幹再抱。」
衛澤微微低下頭,撒嬌一樣地看著我:「姐姐幫我擦。」
我挑了挑眉,抬手拿浴巾慢條斯理地擦著他身上的水,過程裡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皮膚,很明顯看到衛澤的喉結動了動。
然後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指,啞聲道:「好了,我自己來吧。」
他胡亂擦了兩把身上的水,抱了抱我,然後回更衣室洗了澡換了衣服,頂著一頭毛絨絨的頭發出來,牽住了我的手:「好了,姐姐,我們走吧。」
「去哪兒?」
「約會。」衛澤說著,在出遊泳館的大門前側過頭,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應該是今年的最後一次了。因為年底有個重要比賽,接下來要封閉訓練一個月。」
他說著,嘆了口氣,神情很是遺憾:「好可惜,不能和姐姐一起跨年了。」
我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隻是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今年的最後一次約會,我和衛澤是在家度過的。
晚上,外面飄起細細密密的雪,我趴在窗戶前靜靜地往下看,身後忽然被一股溫熱的力道覆蓋。
衛澤吻著我的耳垂,小聲說:「真好,還能和姐姐一起看一次雪。」
生活被忙碌的工作填滿,以至於微小的間隙裡,我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餘力再談及喜歡。
可衛澤,實在是個令人心動的小孩。
他把我從麻木又謹慎的狀態中拽了出來,讓我忍不住又一次付出了久違的真心。
但我其實很清楚,我與他之間,大概率是沒有結果的。
衛澤走後,我又恢復到從前的生活狀態,但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比如小男孩一直很黏人,雖然人去了省隊,訓練忙碌,但他還是會在休息的空隙裡,抓緊時間多給我發兩條消息。
「姐姐,省隊的營養師專門給我們制定了食譜,但我好想吃火鍋。」
「要多吃水果。你沒時間買的話,我幫你買了一箱橙子,你下班回去記得拿一下快遞。」
那天晚上,我剛切開一個橙子,忽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說,我爸忽然病重,讓我有空回家看看他。
我連夜跟公司請了假,買第二天最早的一趟高鐵回去。
然而等我好不容易趕到家,才發現他們倆好端端地坐在桌前,正在吃飯。
13
愣怔片刻後,我冷下臉,轉頭就走。
我爸在身後呵斥:「站住!」
他不惜裝病喊我回家,目的竟然是讓我去相親。
據說,我媽有個高中同學的兒子,剛讀完研回來,也已經考上了我們當地的公務員,前途無量。
他們自知我與何子軒已經沒有可能,所以「好不容易」才說動對方,讓他答應和我見一面,吃個飯了解一下。
我靠在牆邊,冷冷地看著他們:「我有男朋友了。」
我爸「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面上:
「我聽何子軒說了,那還是個在讀大學的男孩,比你小了好幾歲——陳黎,你不要臉,我和你媽還要呢!」
心尖驀然一陣刺痛,我轉頭要走,手都放在門把手上了,卻聽到我媽冷冰冰的聲音:
「你今天要是敢走,以後就永遠都別回來,我和你爸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我整個人僵在那裡,半晌都沒動。
見我不走,我媽的語氣又緩和下來。
她走過來,攬著我的肩膀,柔聲細語:「乖啊,黎黎,咱們就去見一面,吃個飯,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行不行?」
我眼神茫然地看著她,忽然想到之前,從小到大的無數次,她和我爸一直都是這樣,先呵斥,再軟下語氣哄我,好像吃準了我沒法拒絕這一套。
我也的確沒法拒絕。
不管他們怎麼與我三觀相悖,我都沒辦法狠下心,真的和他們斷絕關系。
晚上躺在臥室的床上,我給衛澤發消息,說我回了趟家,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去。
小男孩什麼也沒說,隻是問了我家的地址,說給我買了個跨年禮物,讓我記得收。
「姐姐,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和叔叔阿姨多聚聚。」
「好。」
我還是什麼都沒說。
第二天一早,我媽就把我叫起來,讓我化了個淡妝,又換了身看上去溫婉賢良的衣服。
相親的地點約在我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我坐在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面前,面無表情地接受著他苛刻的審視。
半晌後,他終於開口:「聽我媽說,你今年已經二十六了?」
「對。」我扯了扯唇角,「明年六月就二十七了。」
「年紀這麼大,還一個人在外地打拼?」他皺起眉頭,眼神裡多了些輕蔑,「月薪多少?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老家呢?」
「短期內不會回來。」我淡淡地說,「我在南京供了一套房子,沒還清貸款之前,不會換工作的。」
「你有貸款?那你這不是找人替你還債嗎?」
他放下杯子,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房子賣了,回老家,我才會考慮我們的關系。」
那張油頭粉面的臉上,顯出一種無知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