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頭,看到燈光下衛澤滿是沉色的眼睛,笑起來:「去洗澡吧。」
細細密密的吻隨灼熱的體溫一起落下來,情到深處,他附在我耳畔,認真地說:「黎黎,我好喜歡你。」
這種時候說的話,我怎麼可能當真呢?
雖然內心毫無波動,但我還是扯扯唇角,裝出熱情的樣子回應:
「乖,姐姐也喜歡你——我們去窗邊。」
6
第二天午飯後,衛澤回學校。
我把他送到小區門口,又長長地打了個呵欠:「姐姐還有工作要做,就不送你回學校了。」
「好。」他抿了抿唇,忽然探頭在我臉頰落下一個吻,「姐姐,我周二還可以再來找你嗎?」
我心道你體力夠好,但姐姐已經老了,卻一臉無奈地嘆氣:「恐怕不行。最近總加班,姐姐有空再聯系你。」
小男孩欲言又止地點點頭,帶著滿眼委屈離開了。
我跟衛澤的關系,就這樣心照不宣地維持了下去。
我的工作很排ẗų⁼得很滿,朝九晚十,周末時不時也要加班。
背著房貸,我一天也不敢休息,忙到極致時飯都顧不上吃,自然也沒空回衛澤消息。
周五晚上,加班到精疲力竭的我回了家,剛出電梯門,就看到衛澤蹲在我家門口,正低頭打遊戲,身邊還放著兩大兜食材。
聽到動靜,他仰起頭看過來,發現是我,頓時驚喜地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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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回來了——我剛給你發了好幾條消息,你一直沒回。」
我從包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還真是:「剛忙著敲定合同細節,沒顧得上看微信。你進來吧。」
進了門,我踢掉高跟鞋,隨手從冰箱裡拿出半塊沒吃完的吐司,然後回身癱在了沙發上。
衛澤去廚房放了東西,探出頭來看著我:「姐姐你先隨便吃點墊一墊,我來做飯,很快就好。」
「……嗯。」
我廚藝平平無奇,但喂飽自己還是不成問題。
隻是這幾天太忙,家裡冷鍋冷灶地闲置了很長時間,到今晚才有了點人間煙火氣。
廚房裡飄出的香氣漸漸濃鬱,我靠在沙發裡,嚼著幹巴巴的吐司片,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手機。
主管發來消息:「合同我看過,沒問題了。明天你不用來公司,好好休息吧。」
我回了他一句「收到」,然後接著懶洋洋地玩手機。
外界瑣事,明星八卦,這些消息一一瀏覽過去,但在我的腦中沒有半分停留。
從前的很多個晚上,我和何子軒就是這樣,各自抱著手機倚在沙發裡,直到睡前都是零交流。
這種按部就班的生活持續了好幾年,連自己都深感無趣。
但這一刻,因為廚房裡有一邊哼著歌一邊做飯的衛澤,和空氣裡彌漫的飯菜香氣,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我正在愣神,小男孩端著兩隻白瓷盤從廚房走了出來:「姐姐,吃飯了!」
番茄蝦仁意面,上面撒滿芝士碎,燈光一照,裹著醬汁的面條亮晶晶的,看上去分外誘人。
「姐姐你先吃。」他把盤子放在餐桌上,抬手捏了捏耳垂,「鍋裡還有湯,快煮好了,我去盯一下。」
沒一會兒,他又端著一小鍋絲瓜蛤蜊湯走了出來。
衛澤不過才十八歲,竟然有這樣的廚藝,我實在很驚訝。
吃飯的過程裡我問起這事,他喝著湯,笑容裡有種孩子氣的得意:
「我爸媽工作很忙,有時候顧不上照看我,我就自己跟著食譜教程學做飯,熟能生巧了。」
我點了點頭,他又道:「姐姐,其實我可以每天幫你做便當帶去公司的。」
這個意思是……
我挑了挑眉:「所以,你是想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衛澤望向我,雖然耳尖微紅,看上去像是害羞了,但目光一片誠懇:「姐姐,我想好好照顧你。」
——照顧。
我不置可否,卻在吃完飯衛澤去洗碗的時候,去臥室翻了備用鑰匙出來,遞到他面前。
在小男孩驟然驚喜的目光裡,我微笑著開口:「有空的時候,你可以隨時過來住。」
這大概是一貫謹慎的我,做出最衝動的決定。
事實上,我與衛澤認識也不過一個月,對彼此的了解也並不深刻。
晚上睡前,我洗了澡出來,發現衛澤正倚在床邊,支著下巴,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我拽了拽身上的吊帶睡裙,在他驟然深沉的眸光裡無辜地笑:「今晚太累了,我想直接睡覺。」
「我……」
「不然我幫你把東西拿到客廳去?沙發床也可以睡人的。」
衛澤用力搖頭:「不,姐姐,我想抱著你睡。」
空調溫度打得很低,抱著我的小男孩身體卻一片溫熱。
貼過來的灼熱讓我心猿意馬,困意消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衛澤紅著眼睛叫了一聲:「黎黎!」
又不敢動,隻好委屈巴巴地問我:「你不是說你要直接睡覺嗎?」
我吻著他嘴唇,含糊不清地說:「……反悔了。」
7
衛澤一點也沒辜負我給他的鑰匙,第二周就帶著大包小包,填滿了我家的冰箱和櫥櫃。
他還買了個很漂亮的飯盒,真的實現了每天幫我帶便當的承諾。
衛澤換著花樣給我展示他的廚藝,中午在公司拿出飯盒的時候,還會有同事問我:「陳黎,你怎麼還有精力搞這些啊?」
我眼看著主管從對面走過,趕緊澄清:「我哪有那個時間,都是男朋友做的。」
「秀恩愛就更不對了!」
秀恩愛嗎?
我夾起一塊茄子,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
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我就越清楚,這段一開始就不正常的戀愛不會永遠維持下去。
我比衛澤大了整整八歲。
我上小學時他還沒出生,我高考完那年他還在讀小學,而我從大學裡畢業時,他的人生進度剛進入青春期。
如今,我在日復一日的機械勞動中喪失了對生活的激情,可他一片坦途的未來,才剛剛開始。
他和我之間所差的年齡,不是單純的數字那麼簡單,還有平庸與耀眼,一眼望到頭和前途不可估算的差別。
下個月衛澤有場很重要的選拔賽,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離開了我家,一直到周末才有空過來。
臨走前,他把剛化好妝,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的我拉過去,對著鏡頭拍了張合照。
「我要發朋友圈秀恩愛,今天可是七夕。」小男孩打完字,又仰起頭看向我,「可惜教練要求今天必須回去,不然我還可以和姐姐一起過七夕。」
衛澤身高一米九,又肩寬腿長,直直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幾乎有種壓迫感。
但此刻他坐在沙發上,湿漉漉的眼睛看著我,像隻委屈的大型犬。
我勾起唇角,拍了拍他肩膀:「就當昨晚已經過了吧。」
昨晚洗完澡,我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小孩還很有精力地拿了吹風機來幫我吹頭發。
臨睡前,他伏在我耳邊,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姐姐,七夕快樂。」
回過神,我拿出手機,又把衛澤早上發的那條朋友圈點出來看了一遍。
他很細心地截掉了我的吊帶睡裙,隻留下一張妝容精致的臉,以一種親昵的姿態貼著他。
陽光從一側的窗戶照進來,像打上了一層天然柔光。
乍一看,就好像同齡人一樣。
隻是我們彼此心裡都清楚,這種「好像」和我們的戀愛關系一樣,都是假象。
周末,物業那邊給我打電話,說建築公司交房了,讓我們過去拿鑰匙,驗收房子。
「最好帶個人過來,幫你看下水管和電路。」
物業友情提醒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我盯著手機發了會兒呆,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和衛澤的對話框。
「你今天有空過來嗎?」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衛澤就回復我了:「抱歉,姐姐,我們選拔賽還沒結束,我今天不能出學校。」
我抿了抿唇:「那沒關系。正好我要出趟門,怕你臨時過來我不在家。」
衛澤發了兩個表情包,撒著嬌說他過兩天就來找我。
我很配合地哄了兩句,而後關了對話框,給莊小魚打電話:「寶貝,陪我去驗收個房子。」
莊小魚很痛快地答應了,然而她來的時候,把那個叫陶嚴的小學弟也帶了過來。
「不是要檢查水管嗎?有男生方便一些。」
陶嚴衝我很爽朗地笑:「放心吧陳黎姐,保證完成任務。」
他和衛澤一樣是遊泳隊的,人長得很高,的確方便。
整個驗收過程中,我冷眼觀察了半天,發現莊小魚和他之間,多多少少有那麼點不同尋常的曖昧。
順利驗收完成,籤完確認書,已經是傍晚了。
我請陶嚴和莊小魚吃飯,闲聊的過程裡,順口問了陶嚴一句:「你今天怎麼有空跟莊小魚一塊過來?」
他看了莊小魚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Ťŭ₄朝我笑道:「學校那邊的選拔賽正好結束,學姐說有事找我幫忙,我就過來了。」
我動作驀然一頓,「選拔賽結束了嗎?」
「是啊,今天中午最後一輪就結束了,所以下午我才能出門的。」
我咬了咬發麻的舌尖,讓自己從猝不及防的慌亂中恢復鎮定,露出毫無破綻的笑:
「原來是這樣,那我還真是運氣好。」
我早就想到,衛澤這樣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年輕小男孩,和我的關系維持不了多久。
但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8
吃完飯,莊小魚去洗手間,我隨口跟陶嚴聊起選拔賽相關的事,這才知道,這場所謂的選拔賽,是市級比賽,目的在於選出進入省隊的成員。
而每一輪衛澤的表現都十分出色,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他能進省隊,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衛澤人長得帥,還很優秀,一向很受女孩子歡迎。這幾天選拔賽,遊泳館開放,觀眾席都快坐滿了。」陶嚴笑著朝我眨了眨眼睛,「說實話,陳黎姐,之前他發那條朋友圈的時候,大家都超級驚訝的。」
「驚訝?」我轉著手裡的酒杯,挑了挑眉,「因為我和他以前談過的類型不太一樣嗎?」
陶嚴滿臉疑惑,「怎麼會……他以前沒談過戀愛。陳黎姐,你可是衛澤的初戀,所以我們才震驚的——因為之前有個漂亮學姐追他,天天來遊泳隊送水送毛巾,我一直以為他會被那個學姐拿下的,沒想到……」
沒想到被年紀更大的我橫插一腳,直接拿下。
我笑了笑,沒說話。
見我不出聲,陶嚴反而慌了神:「陳黎姐,我知道,網上肯定有不少有關體院男生的傳言,我們遊泳隊也真的有這樣的。但是衛澤不一樣,他真的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我知道。」我笑著說,「你別慌,我不關心過去的事情。」
沒談過戀愛,不代表沒發展過其他關系,隻是大概率陶嚴並不知道而已。
不然怎麼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就帶了身份證,還心照不宣地和我去了酒店?
陶嚴看著我,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莊小魚已經回來了,他也就默默地閉上了嘴。
吃過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告別了陶嚴和莊小魚,一個人慢悠悠往家走。
到樓下的時候,我目光隨意一瞥,驀然定住。
不遠處的花壇邊沿上,坐著一道萬分熟悉的身影。
路燈的光照在他身上,在臉頰一側落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我默不作聲地看了衛澤片刻,終於開口:「選拔賽結束了嗎?」
「嗯,提前結束,所以我就趕過來了。」他站起身,像隻委屈的大動物那樣朝我張開雙臂,「姐姐,抱。」
理智告訴我,我是成年人,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好幾年的社畜,這段關系的結束應該由我主動來提,至少比較體面。
但是,我終究沒有問他選拔賽的真相。
我抿了抿嘴唇,還是走過去,撲進他懷裡,被高大的小男孩抱了個滿懷。
他緊了緊胳膊,貼在我耳邊小聲說:「黎黎,好想你。」
我的心髒在這一瞬間被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