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住院的竹馬去上廁所,卻在門口碰到了五年沒見的前男友。
他半擁著一個孕婦,微微低頭,姿態親昵。
我隱約聽見孕婦喊他「老公」。
分手五年,我無數次幻想過重逢的場景,卻從來不敢想,他已經結婚了。
1
我媽再三叮囑我,顧湛剛動完手術,這幾天需要人陪床照顧。
而這個重擔,自然就落在了剛辭職的我頭上。
出門之前,我媽看出我的不情願,語氣頗為恨鐵不成鋼,
「阿湛是個好孩子,也是媽從小看到大的,他哪裡比那個江降差,你怎麼就那麼死心眼......」
「媽!」我幾乎是厲聲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從沒想過,就算已經過了五年,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鼻腔便會酸得厲害,心髒依然有種深深的刺痛感。
「你們就瞎撮合吧,反正顧湛也不喜歡我。」
我竭力控制著呼吸,硬邦邦丟下一句話,拿著保溫罐離開了。
來到病房,顧湛正拿著手機,目光專注,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來回跳動。
妹子嬌滴滴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一聽就是顧湛喜歡的款。
「你哪裡有一點病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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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一眼,笑得漫不經心,「吃醋了?」
我懶得理他,自顧自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半小時後,顧湛突然攥住我的胳膊。
「說。」我頭也不抬。
他沉默了一會兒,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我要上廁所。」
我動作一頓,仰起頭,正好看見顧湛微微偏過去的側臉和泛紅的耳尖。
扶著一個一米九的成年人,著實有些吃力。
他很虛弱,身體的重量幾乎全部壓在我身上,走到廁所我差點沒累暈過去。
好不容易等他解決完,這廝還算有點良心,自己靠在牆上,讓我多休息一會兒。
抬手擦汗,整理狼狽的時候,就這樣看見了穿著白大褂的江降。
他似乎在等人。
偏暗的光線裡,男人稜角分明,挺鼻薄唇,清冷的眉眼微微低垂,和記憶力那個幹淨淡漠的少年逐漸重合。
所有理智、克制隱忍都被通通打碎,我幾乎就要衝上去。
如果他身邊沒有出現一個孕婦的話。
他微微低頭,半擁著那個孕婦,姿態親昵。
更讓我心涼的是,我隱約聽見孕婦喊他:
「老公。」
2
「何璐,你魂丟了?」
我驀地回過神,手裡的輸液瓶差點拿不穩。
顧湛眼尾挑起笑,「是不是背著我想野男人?嗯?」
也不知這廝是不是故意,說這句話時整個人又貼了上來不說,聲音還挺大的。
湿熱的氣息撲簌簌落在耳畔,讓我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
剛想推開他,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掃了過來。
我幾乎是下意識看向了不遠處的江降。
四目相對。
五年前的江降要是看到,一定會冷著臉走過來,牢牢地摟住我的腰,咬牙切齒地宣示主權。
到了晚上,無論我怎麼身體力行地哄,他都不依不撓。
甚至到最後他還委屈上了,「你不準喜歡上別人。」
這樣小氣的江降,這樣愛我的江降……
如今卻隻是平靜地、毫無波瀾地看著我。
對身旁的孕婦淡淡說道,「走吧。」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大塊。
分手五年,我無數次幻想過重逢的場景,卻從來不敢想,他已經結婚了。
我咬緊嘴唇,試圖舒緩內心那股酸澀的情緒,但它仍舊不停地在心口發酵,擴散。
有那麼一刻,我很想不顧一切地衝過去質問他,卻發現自己好像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畢竟,當年是我先提到分手。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那時幾乎用盡了一切方式,放下了所有自尊來挽留我。
是我承受不住壓力,放棄了他。
「我幫你問過了,他現在還是單身。」顧湛一句話便成功讓我把眼淚憋了回去。
「啊?」
顧湛笑眯眯地看著我,「他是我的主治醫生,巧吧?」
我愣了一下,心裡又升起一點點希望,「你親口問的他?」
「那倒不是。」顧湛摸摸下巴,「我聽那些護士說的。」
顧湛異性緣一向很好,他從那些護士口中得知,江降一個月前突然從北京調過來,入職時提交過資料,填的是未婚。
我胸口還是悶悶的,「可剛才那個孕婦......」
我了解江降,他不屑於撒謊,也不會委屈自己。
如果不是事實,在孕婦喊他老公的那一刻,他一定會否認。
可他沒有。
顧湛看著我,沒說話。
他思考了會兒,提出了一種可能性,「說不定是未婚先孕呢?」
晚上,江降來查房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經哭腫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江降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收回視線,大步流星地走到顧湛身邊,開始例行檢查。
先是公事公辦地詢問了顧湛的傷勢,又問了一些常規的問題,整個過程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口袋裡的手攥了攥,一顆心猶如被酸水浸泡。
「今天吃了什麼東西?頭疼的頻率增加了還是減少了?」江降問。
顧湛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今天吃了璐璐親手給我做的粥,聽她媽說她在家熬了三個小時,處理螃蟹的時候差點弄傷手指,連她前男友都沒這待遇呢!」
「說來也奇怪,喝完璐璐的粥,我的頭好像也不疼了,嘖。」
江降手上動作這才頓了頓,偏過頭,不鹹不淡地看了我一眼。
3
明明沒做錯什麼,我卻莫名有些心虛,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過去江降太寵我了,在一起時都是他下廚,幾乎不用我操心什麼。
可以說,我的身,心,胃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也就是最近幾年,我才學會做飯。
想到這裡,眼眶又有點發酸。
然後就聽見顧湛在下逐客令,「既然沒什麼問題,江醫生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直勾勾盯著江降,懶慢地說,「你再待下去也不方便。」
我回過神,略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卻被直接無視。
剛要開口,耳邊響起江降沒什麼情緒的聲音,「哦?」
我愣住,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顧湛偏頭,極快地對我挑了挑眉,然後又把目光轉回江降身上,「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
他笑了笑,慢條斯理而又意味深長,「好幾天沒洗澡,璐璐說要給我擦身體。」
聽到這句話,江降明顯一頓。
就在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甚至做些什麼的時候,他直接站了起來,拿起病歷,走得幹脆利落。
我站在原地發呆。
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
江降似乎,真的已經不在乎我了......
「何璐?」
「我沒事。」我死死盯著地板,手微微有些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遞來一張紙巾。
是顧湛,我抬起頭,正好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好像快五年了吧,就那麼放不下?」
我吸了吸鼻子,沒有絲毫猶豫,「放不下。」
顧湛沉默了片刻,還是笑著說,「當初你也給我送過情書,怎麼就那麼快放下了?」
那段糗事被突然提起,我微微一怔。
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再說當時你不是拒絕我了嗎,還說隻把我當妹妹。」
顧湛看著我,輕輕笑了一下,沒說話。
4
或許是氣氛變得有些奇怪,我拿著熱水壺,借口離開了病房。
關上門就收到了我媽的微信,好幾條長語音。
話裡話外,軟硬兼施。
大概意思是要我照顧好顧湛,好好把握機會。
我無力地背靠著病房外冰冷的牆壁,有些發愣。
自從跟我爸離婚後,我媽就變了。
她很少笑,變得強勢、易怒,對我有著強烈的控制欲,總是怕我像我爸一樣離開她。
我甚至從小到大沒有出過省,除了上大學。
至於顧湛......
從幼兒園到高中,十幾年的青梅竹馬,從小就跟在他身後跑,怎麼可能不心動。
可是他不喜歡我啊。
畢業那年,我鼓起勇氣遞給顧湛一封情書。
他沉默著把信一字一句看完,很認真,很坦誠地對我說,「何璐,我隻把你當妹妹。」
顧湛生來就長著一張招桃花的臉,他一直是輕佻的,慵懶的,隨意的。
拒絕我的告白,是他對我做過最認真的事。
後來,顧湛告訴了我,他有一個很喜歡的女生,物理競賽的時候認識的,他打算追隨她一起去國外讀書。
我那時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記不清了。
隻記得顧湛走之前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我知道你想去北京念醫科大學,璐璐,永遠不要辜負自己的人生。」
然後我就背著我媽改了志願,去了北京。
也因此認識了江降。
當我無數次不經意地跟大洋彼岸的顧湛提起江降的名字,不止是顧湛,我也意識到了什麼。
那段時間顧湛失聯了很久,再次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和江降在一起了。
5
那是我和江降同居的第一個晚上,我恰逢生理期。
江降抱著我坐在腿上,修長的手指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料,輕緩、溫柔地揉按著我的小腹。
等到疼痛減輕了些,他端來一碗熱粥。
我卻起了壞心,用小拇指勾勾他的,「沒有獎勵我不吃。」
江降不為所動,但還是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大掌箍住我的後腦勺,給了我一個很勾魂,很要命的吻。
點到為止。
最後,他扶正眸色含春、癱軟在他懷裡壞笑的我,面上淡淡的,嗓音卻啞透了,
「粥要涼了,快喝吧。」
大概是因為當初是我先追的江降,他那時對我又總是冷冰冰的緣故,在一起後我很喜歡逗他,撩撥他。
他越是淡漠,我越喜歡看他失控的樣子。
到後來真的開了葷,江降開始食髓知味,主動、不懂節制的人變成了他......
顧湛的消息,就是在那個時候發過來。
他說,「璐璐,我要回來了。」
面對江降晦澀、略顯探究的眼眸,我坦坦蕩蕩,
「他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哥哥,認識二十幾年了。」
江降勉強信了我,但每次顧湛發消息過來,他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想要裝無所謂,卻又裝不像,實在可愛。
諸多因素,漸漸地,我也不跟顧湛聯系了。
那時我和江降約定好,畢業就領證。
可誰知,一畢業,我家就出事了。
親戚打電話給我,說我媽生了重病,等我買好機票趕過去,才發現他們聯合起來騙我。
我媽從來沒有原諒我擅自篡改高考志願,她恨我,恨我忤逆她,恨我脫離她的掌控。
甚至,她打心底就沒有接受江降。
「璐璐,你想學醫,明明可以上家這邊的大學。你想結婚,阿湛這孩子就很好。」
「媽為你安排的這一切,才是最合適你的啊!」
那段時間,我媽把我關在家裡,沒收了我的手機,不準我跟江降聯系。
甚至,還用我手機,以我的口吻給江降發一些羞辱他的話: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一個父親爛賭成性,母親殘疾的家庭呢?」
「你真以為顧湛隻是我哥哥嗎?你不過是我大學無聊生活的調劑品罷了。」
等我發現這一切,不管不顧地要去找江降跟他解釋,我媽徹底爆發了。
她站上陽臺,握著欄杆的手因為用力,青筋暴起。
那時她情緒已經失控,哭喊著威脅我,要是不跟江降分手,她就立馬從十二樓跳下去。
那一刻,我退縮了。
我再怎麼愛江降,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媽去死。
那天晚上,江降站在我樓下,整個人蒼白,消瘦了很多。
他像是什麼驕傲也不要了,明明收到了那些傷人的短信,明明以為我愛的是別人,卻還是幾乎以一種卑微的姿態,小心翼翼地祈求復合。
然而面對我媽的威脅,我卻連下樓見他一面都做不到。
6
病房外的牆太冷了,靠得久了,背越發涼。
我媽又發來了一條微信,我才從錯雜紛亂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她這次發的是文字:「你又遇到江降了?」
不發語音,足以證明她的憤怒。
有些煩躁地關掉屏幕,抬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眉目清冷的江降。
他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手裡還拿著病例,臉上依舊無波無瀾。
我驚訝極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原來他一直沒走?是在特意等我出來?
江降掃了眼我手中的熱水壺,語氣淡淡的,莫名有些冷:「去給他打熱水?」
我怔了一瞬,可還沒等我說話,他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