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上課鈴響我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8.
一中是按考試成績流動分班。
由於身體原因上次我考得太爛了,直接從現在的班分到了二十班。
去到新班級的時候班裡人已經快坐好了。
正要找個空位置,班主任就直接指定讓我坐到後排空位上。
坐後排其實沒什麼,但誰能告訴我同桌為什麼是沉最啊!
「愛打嗝的小同學過來坐啊。」
我抓住老師的袖口,如臨大敵般驚慌。
想要打嗝,硬生生被我憋了回去。
「老師我申請坐講臺旁邊。」
我就算是坐老師眼皮子底下,也不想和沉最坐一起。
「這豪華 VIP 座位,可是要留給咱們班最愛睡覺和最愛說話的兩個臥龍鳳雛。」
我直接長睡不醒做夢一刻不停地脫稿演講行嗎?
我不情願地挪動到沉最旁邊的位置坐下。
沉最不知道埋頭在寫什麼,我剛湊過去他就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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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急啊,生產隊的驢都沒有我忙的,我加緊給你寫五十張籤名照。」
照片的右下角寫下他飄逸的籤名。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啊!
我要他籤名照幹嗎,賣小廣告嗎?
「那個……其實我不需要……」
「什麼?不夠?再給你加二十張。」
我:……
老鐵讓耳朵也工作一下吧,實在不行進直播間吧,別可惜了這種好苗子。
9.
我和沉最正式成了同桌,開始了我心驚膽戰的幾個月。
我本以為他是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巧了他還真是。
一到上課時間,他就拿出他那套茶具開始煮茶論道。
正上課水開了,熱氣兒直往上竄。
我都震驚了。
嚇得物理老頭直起腰戴好眼鏡觀察情況。
「後排怎麼了?」
沉最不慌不忙道:「知識太難了,我 CPU 被幹燒了。」
沉悶的課堂因為他的一句話活躍了起來。
他還熱心地分我一杯。
「嘗嘗,我泡茶的技術一絕。」
我一品,呸呸呸。
絕種的「絕」是吧,沒喝過這麼難喝的茶。
除了茶藝,他好像還喜歡修補。
一到晚自習,他就會拿出他的工具開始補牆。
甚至連水、膠水和粉筆灰的比例他都能精準把控。
他補過的牆完全沒有修補痕跡。
我都覺得學校不給沉最發工錢有些說不過去。
他還要把秘訣傳授給我,拉我入伙,把修牆技術發揚光大,營造美麗校園。
他真的,我哭死。
沉最在後排各種藝術情操的陶冶,看得我嘆為觀止。
他和我說說笑笑讓我差點忽視了他就是個愛打架生事的校園一霸。
10.
這天沉最怒氣衝衝地回來,椅子被他的大力拉出,與地面形成很尖銳的聲音。
他嘴角破了一塊,臉上有些淤青,眉骨也有點血跡,一看就是和人打架了。
班裡的同學嚇得讓開一條道,三三兩兩低語。
他們的眼神很怪異,好像在看什麼異類。
要是平時這樣我早就躲遠了。
但因為沉最是我同桌,我怕他一個不高興把我也揍一頓。
於是狗腿地湊過去遞給他一個創可貼。
他面目冷峻,聲音冷得嚇人:「不怕我打你嗎?」
我點點頭,又怕他嫌我慫,就又搖搖頭。
「你會嗎?」我低聲問。
他看了我幾秒鍾,語氣變輕。
「不會。」
隨後他就被老師叫走,我這才聽到同學們的討論。
沉最好像把隔壁學校的一個同學肋骨打斷了三根,一張臉血肉模糊,當場吐血昏迷,學生家長找到學校要說法。
取作業的時候剛好路過班主任辦公室,裡面傳出交談聲。
班主任問他為什麼打人。
他沉默不語,一會兒才開口:「……他該打。」
不一會兒辦公室門被關上,激烈的爭吵聲蔓延整個過道。
「這次你打壞同學的肋骨,下次是不是就要殺人了,社會的蛀蟲,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兒子!」
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指著沉最的鼻子罵。
沉最拍掉他的手。
「我說了我沒錯,是他該打。你沒資格教訓我,而且我也不想當你兒子,當你兒子是我這輩子最後悔最恥辱的事。」
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了沉最的臉上。
11.
紅色的指印觸目驚心。
我驚了。
緊接著男人走了,我還愣在原地。
「聽夠了?」
沉最接過我手裡沉重的作業本,直直往前走。
「還不跟上?」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好像完全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像是——
習慣了。
我趕緊跟了上去。
「你不是蛀蟲。」我低語。
「什麼?」他停下腳步。
我一頭栽到他的背上。
沉最的背永遠挺直,跟塊鐵板一樣,撞得我頭疼。
「沒……沒什麼。」
明明他幹了這麼混賬的事差點把人打死,我卻感覺他沒那麼可怕。
一個下課就跑去後操場喂流浪貓的人,能壞到哪裡。
這還是我偶然知道的。
我發現他一到大課間就出去了,我原以為他去抽煙打架了。
後來發現他是帶著食物去喂流浪貓了,他還耐心地給流浪貓包扎傷口。
我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這麼純真的笑容。
他唯一一次逃課還是帶來流浪貓去寵物醫院看醫生。
回想一下,他好像從不頂撞老師,欺負同學,就是平時臉臭了一點。
沉最與別人口中的壞學生一點都不一樣。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重新定義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與其說是他愛打架鬥毆,不如說是他給他自己打標籤,把自己柔軟的內心偽裝在鋒利帶刺的軀殼下。
12.
我拿出剛從食堂買的煮雞蛋遞給沉最。
他猶豫一瞬很抗拒地接過去嘟嘟囔囔道:「最討厭雞蛋了。」
他剝開雞蛋皮,眼睛一閉就往嘴裡送去。
「口下留蛋!」
我把他拿雞蛋的手從嘴邊扯開。
「誰讓你吃了?」
「這是留著給你敷臉的。」
「什麼都吃隻會害了你!」
他呆了一瞬,搖搖頭。
「不會。」
笨死了,怪不得數字考六分。
我拿著雞蛋在他臉上滾,他痛得五官亂飛。
「同學,疼。」
也不知道我哪裡來的底氣冷冷道:「忍著。」
誰讓他這麼糟蹋女娲的炫技之作,一張臉被打得破了相。
這時窗口趴了幾個流裡流氣的男生。
「同學你還不離他遠點,小心這個殺人犯連你一起打。」他們看好戲般笑成一片。
「殺人犯」幾個字極其刺耳。
三人成虎,打架在他們嘴裡成了殺人。
沉最的手背青筋暴起,血跡滲出,他眼裡流露出難以抑制的戾氣。
感覺下一秒他就要衝過去把那伙人揍一頓。
我拍拍他的手讓他放松,「別聽。」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跑過去直接把窗子狠狠關上。
「吃撐了就去拉,別隨地大小便,很臭很惡心,像你一樣。」
那人臉都綠了。
沉最幽深的瞳孔像兩個黑色漩渦,他定定地看著我:「你信我?」
「信!」
他身上好像散發著一種讓我無條件相信的魔力。
「我永遠相信自己的判斷。」
13.
沉最被記了個很嚴重的處分,停課反思,可能面臨被開除的風險。
有人說被打的人癱瘓了,也有人說那人昏迷不醒,更有人說那人已經死了。
一時間關於沉最惡意打架鬥毆的言論在校園瘋傳。
其實學校早已經給解釋,輕傷,而且已經私下和解。
但比起真相他們往往更相信謠言,因為這更能挑起他們心中對人性的窺探,以此作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晚上我正要回家,發現一個瘦小的女生緊張地站在門口。
她小心翼翼地叫住我。
「你好,請……請問沉最在班裡嗎?」
「他不在,你找他有什麼事嗎,我是他同桌可以幫忙轉達。」
那女孩聽到「沉最」兩個字聲音顫抖,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她掩面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膽小鬼,都怪我。」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帶著她去校門口的奶茶店點了杯喝,坐下來安慰她。
她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砸在桌面上。
「要是我勇敢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被處分了。」
「都是我的錯。」
14.
她向我講述了那天的事情經過。
她正在路上走,突然一個男生把她拖到巷子裡欺負她。
她用力掙扎,嗓子都要吼啞了,也沒人理會。
人生沒有希望的時候,沉最出現了。
這時候沉最出現了。
他毫不猶豫把那人狠狠揍了一頓,拳拳到肉。
之後她因為害怕,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於是在沉最需要作證時,她選擇了默不作聲,不報警。
那條小巷子沒有監控,根本沒有證據。
原來他是因為見義勇為才去打架的。
為此受千夫所指。
女孩哭得傷心,我知道她是受害者,那難道沉最是無辜的嗎?
被莫須有地扣上帽子。
「為什麼不說?」
沉最被停課但還是會偷偷翻牆進來喂流浪貓。
他摸小貓的手一頓。
低垂的眉眼裡藏著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
「這個社會對女生惡意太大了,這種事她說出來反而會讓她再一次受到傷害,選擇不說未必是件壞事。」「而且我無所謂爛人一個,我說什麼也沒人信。
他說到最後聲音很低,但我還是聽到了。
雖然我不是事件的親歷者,但作為女生總會感同身受。
確實是這樣。
人們往往會忽略事實真相,隻會相信他們想聽到的流言。
但還是很難不替沉最委屈。
他真的是個很溫暖的人啊。
「我信,你很好,他們才是爛人,你是一個好人。」我堅定地看向他。
他看著我露出笑顏,嘴角的傷口被扯動。
痛得他眯起了眼。
「我是被發了好人卡嗎?」
「我沒開玩笑。」
他笑得更開心了。
「沉最,我從家裡帶了罐好茶,等你來泡給我喝,你會回來的對嗎?」
我對著他的背影說著,他腳步一頓,身形有些搖晃,隨後大步向前走去。
14.
過了半個月沉最終於來上學了。
「姜南我說話算話。」
他給我帶了我最喜歡漫畫的全套書籍,還有一百張他的籤名照。
天吶,殺了我吧。
要是讓他知道我原本想要的是路知行的照片,他會把我活埋吧。
我默不作聲隻能含淚說謝謝。
高三的時間總是轉瞬即逝。
不知不覺離高考就剩下了三個月。
學校召開了一次家長會,希望家長配合學校為孩子最後的衝刺助力。
家長會是我媽到場參與。
會議還沒開始。
我媽坐在我的位置上看到了我的成績。
她憤怒地把成績單甩在我的臉上。
鋒利的頁邊把我的臉劃了道小口子。
「你整天在學什麼,就考了這麼點分,你對得起我嗎?」
周圍人的目光全都被這聲音吸引,讓我有種如芒刺背的感覺。
我媽又一次不顧別人詫異的目光狠狠用成績羞辱我。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女兒,你真的太讓我寒心了。」
我麻木地撿起掉地上的成績單。
「媽,這次成績其實……」
我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別給我狡辯,成績差就是垃圾。」
15.
我的心痛到好像已經無法呼吸了。
這次的成績很差我知道。
那是因為考試時遇上了我生理期。
我整個人頭暈目眩疼到冒冷汗,寫字手都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