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對我真的好冷淡,我以為他會冷冰冰地趕我走,或者一言不發生悶氣,沒想到他居然是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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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會兒,我感覺有點尷尬,道:「我好了,我得想想怎麼解決這件事。」
自怨自艾不是辦法。
辜晏清道:「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去放一把火把你爹娘給燒了?既來之則安之,等我這裡考試結果出了,就去京城。你爹娘拿了你 20 兩銀子,自然不會這麼快就花完。他們能來金陵,因為隻要幾天的路程,但京城那可是一個多月的路程,隻要我們去了京城,遠遠甩開他們就行。」
目前來說,也隻能這樣。
像我這樣一心想要離開家鄉的人不多。
我爹娘也好面子,衣衫褴褸受人恥笑,估計也要難受好久。
這麼想著,我一邊賣胭脂,一邊祈禱時間趕緊過。
三月底,辜晏清一舉奪得解元。
宴請了一圈他的同窗後,我們立馬又收拾東西上路了。
我還是決定跟著他去京城,我能在金陵賺錢,就能在京城賺錢,隻要能賺錢,我就能在那裡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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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跟著辜晏清上路,我感覺我就是他的拖油瓶,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
所以我隻能對他好些,在路上我也沒什麼事做,他有時候教我識字。
他閉目養神的時候,我就拿出針線,給他納鞋子,我們投宿的時候,晚上我就裁剪好布料,白天在車上給他做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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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快到京城時,我已經給他做了兩雙鞋,兩身衣服了。
我把最後一件衣服給他,他剛洗完澡出來。
他接過去,微微笑著說:「你手藝確實很好。」
我也抿唇笑。
送完衣服,我就準備回自己房間了。
雖然我有點害怕一個人住,但我這麼賴著辜晏清也不是個事兒。
而且將來……
想到快到京城了,我又轉了回去,對他道:「我們到了京城之後,我想,我就自己出去住了。」
他蹙了下眉,看著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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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心裡還是不舍得他的。
辜晏清是除了我家裡人外,和我相處得最多的人。
而且他很聰明,考慮事情很周到,我一路做生意,關鍵的地方他都有幫我,和他在一起,就算在一個屋裡,我都不擔心他會欺負我。
雖然有時候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冷臉了,但他就算生氣,也是自己生悶氣,也不會打我罵我,還讓我住他租的房子。
我還伺候了他這麼久,就是地裡的小白菜,養久了,也有感情了。
他肯定會飛黃騰達的,我也想沾沾光,以後做生意,對人說哪個大官是我親戚什麼的,肯定也很順利。
但是……我要是繼續跟著他,就算對人說我是下人,但是人家也以為我是他的通房丫鬟,對他肯定也有影響,而且,我也不願意總是低人一等。
萬一我們在杏花村的事被人知道了,對他來講,肯定是個很大的災難。
我深吸了口氣,握緊拳頭,道:「我會闖出一片天的!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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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自己住?萬一你碰到歹徒怎麼辦?京城的物價多少?你知道嗎?」
他語調清冷地吐出一串問句,這些我都想過,但是不進京立刻和他分開,以後萬一麻煩更多怎麼辦?
「行了,先進京再說吧。」
他道:「宋家和司馬家的公子都寫信讓我去他們家借住。」
我來了興致,問他:「在金陵都不好意思問你,那你是想和宋小姐成婚嗎?」
他挑了下眉,喝了口茶,並不言語。
我觀察他的神色,繼續道:「她挺喜歡你的,還向我打聽你。如果你想知道她問了什麼問題,給我 5 兩銀子,我可以告訴你。」
雖然知道他要是和宋小姐成婚,我以後肯定不能這麼和他說話了,也不能和他獨處一室,但還是慶幸,他還沒有成婚。
哎,現在的行為真的不行,我下定決心,到了京城,要自己一個人住了。
「呵。」
他笑了一下:「姑娘家,能有什麼問題。」
說完,就趕我走,道:「快出去,我要睡覺了。」
「那你決定要去誰家住?」
「誰家都不去。自己租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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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前,我算了算自己的銀兩,又頗為羨慕辜晏清,他真是富得流油。
他考上之後,當地的鄉紳,都會給他送東西,當作他的路費。
他當然不缺錢了。
可惜他定力好,我勾引他這麼多次都不上當。
原來不熟還做得出來那不要臉的事,現在大家都熟悉了,想要再做勾引的事,一來下不去手,二來,良心也不安。
到了京城,我準備自己租房,但辜晏清沒同意,去牙子那裡租了兩間臥室的,我一間他一間。
付了半年的租金。
豪氣。
生活又像我們在金陵時那般,不過這次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溫書,偶爾去茶樓和其他學子探討課業。
我賣胭脂的地方,又變成了青樓對面。
京城的姑娘比金陵的更豪氣。
我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就算再累,我也願意。
我不僅賣胭脂,還賣口脂,生意好得很。
每天晚上數錢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點財運在身上。
我們來了京城後,宋公子和司馬公子來找過辜晏清喝酒吃飯,倒沒見到宋小姐。
一日,我賣完胭脂,正好看到司馬公子過來。
他含笑問我:「這位姑娘,可還有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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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見過幾次,我也熟悉了些,知道他是在說笑,便回:「公子來晚了,今日貨已賣完。明日請趕早。」
他笑了起來,末了道:「杏花姑娘,我聽說你在找鋪子? 」
我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我錢不是很夠,很多鋪子要麼太大,價錢太高,要麼太偏僻了,不好做生意,現在正在看呢,或者等我多攢點錢,就可以買個大點的鋪子了。」
司馬肅道:「正好,我知道有個鋪子,應該符合你想要的,我帶你去瞧瞧?」
他怎麼突然這麼好心了?
雖然他平時也挺熱情的,但和他一個男子一起,還沒有辜晏清,總覺得怪怪的。
他看出了我的疑慮,道:「要不我們回去把辜兄叫上,那家鋪子真挺好的,很多人想要,老板原來經常給我們家送香膏,有點交情,我才來叫你的,你放心,你是辜兄的——家人,我不會害你。」
顧慮被人這麼說出來,我要是再不跟他走,就顯得我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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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肅說的那家鋪子,在北街南巷,周圍商鋪林立,人流密集,來來往往的。
鋪子分前院和後院,中間有個天井隔開,有兩層。
前院可以做生意。
後院北面是廳堂,可以吃飯,樓上是房間,西面是灶房和茅房,東面是樓上樓下兩間臥房。
天井那裡有一口井,牆角種著花,看起來,清幽寧靜,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光是看了一圈這裡,我就已經想好了將來要怎麼布置,前院一樓放平時賣的貨物,二樓放存貨。
後院的廳堂直接用來放我做胭脂的器皿和工具,東面的一樓房間我得放自己的衣服,我要買很多好看的衣服,二樓就是我的房間。
房間要弄得香香美美的……
但是……
這裡地段好,又這麼大,而且我看掌櫃的生意也挺好的,不斷有客人進來買香膏和胭脂水粉。
連做的生意都這麼合適。
肯定很貴。
真不知道這個司馬公子怎麼覺得這裡符合我的預期。
這種鋪子,我也看過,少說賣 2000 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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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
司馬肅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這裡是不是很好?」
「很貴吧?」
我道:「司馬公子,我沒那麼多錢。」
「不貴啊,老板賣 800 兩,我聽辜兄說你準備買個七八百兩銀子的鋪子啊。」
「800 兩?」
我吞咽了下口水:「這麼便宜?不會是……不會是出過什麼不吉利的事吧?」
「沒有!怎麼可能啊,幹淨得很!你要是喜歡,那就去官府籤契約吧。走吧。」
「現在?」
「當然。」
那掌櫃的就在旁邊看著我們,一臉笑呵呵的。
「可是我今天還沒有帶夠錢。」
「明天給錢一樣的,先去官府籤契約。」
搞得買鋪子的是他一樣。
到了官府,登記的管事對著司馬肅點頭哈腰,上茶水點心,就差把他供著了,對我也很熱心。
「姑娘,把你的路引拿出來吧。」
「路引?我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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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的人口管理制度不嚴,像我們鄉下人根本不會辦什麼路引。
辜晏清倒是辦了路引,上面寫了他的信息,但那是因為他要趕考,我跟著他一起走,沒人查過我。
我一時有點灰心,雖然不太了解這個路引,但是一般都是要回老家辦的,要是回老家,真是太耽誤事了。
要是不辦,那我豈不是沒辦法在官府這裡把我的鋪子登記造冊?
那管事愣了下,笑呵呵道:「沒事沒事,既然是司馬公子帶來的人,那在我們這裡先辦一張路引,再給你登記契約吧。」
司馬肅來了興趣,走過來,看著那管事拿出一張紙,又拿出章來。
管事問我:「姑娘,姓甚名誰,何許人也,是否許配過人家?爹娘姓名?」
司馬肅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窗外的白光映襯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皮膚很白,臉上還有些稚氣的嬰兒肥。
是張好看的面龐。
也是一張在富貴裡泡著長大,沒有經受過生活磋磨的天真面容。
是不是在他這樣的人家裡長大的孩子,都是一副為朋友肝膽相照、掏心掏肺的呢?是不是都這樣總是哈哈大笑、豪邁地呼朋喚友,把酒言歡?
灑脫、貴氣,又很自在。
我很希望我也像他這樣,但我知道這輩子我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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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以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
所以我說:「上官杏花,金陵人士,無父無母,未曾婚配。」
管事提筆寫下,又砰的一聲,蓋了官印。
我拿著兩份紅紅的官文,一份是我的路引,一份是我的房契,感動得熱淚盈眶。
「你別……別哭啊!」
司馬肅看著我,有點著急,想碰我又不敢:「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