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生來專一,我卻被一對父子喜歡。
媽的,嫌髒,想死。
跳海那刻,一雙大手從身後拽住我。
他顫抖道:「別跳……會死……」
「你傻逼吧,看不出來我是魚嗎?」
男人點頭如搗蒜,不知在認同哪一句。
我兩眼一翻。
呵,TUI,遇到個傻子。
可傻子將我抱回家,把我重新養了一遍。
1
「寶寶,你再好好想想,你該叫我什麼?」
蘇珩彎著腰,臉上是毫無破綻的笑。
如果忽略掉他手上滴著血的鞭子,看起來還像個好人。
銬在手腕上的鐵鏈叮當作響,我抬手,抹掉嘴角的血。
面無表情叫他:「傻逼。」
「真可惜,」蘇珩語氣很遺憾,「叫錯了,寶貝。」
Advertisement
鞭子揮舞起來猶如毒蛇吐信,舔掉我尾巴上的鱗片,又撕開我剛長好的嫩肉。
我從椅子上摔下來,掉進自己的血泊。
皮鞋靠近,我的頭發被他抓起來,被迫與他對視。
「叫不對的話,我們就要回實驗室了哦,Ṫù⁽這裡是我家,你想留下來的話,要以什麼身份呢?」
我沉默。
實驗室就是人間煉獄。
在那裡,身為實驗體的我被綁在鐵床上。
要抽血、穿骨、斷尾,進行一道道慘無人道的實驗。
「小魚?」他期待地看著我,鞭子抵在我的下巴上。
我:「……」
「爸爸。」
抓著我頭發的手松下來,他湊近,看我臉上的傷。
「早說對了不就好了嗎?瞧瞧,多麼美的一張臉,弄成這樣,爸爸真心疼。」
呵,心疼?
我看著他低頭,一點點湊近我的嘴唇。
血跡被舔舐幹淨。
良久,蘇珩放開了我。
重新攏好我弄亂的頭發,把漂亮的貝殼別在我的頭發上。
「爸爸教過你,要最愛誰?」
我答:「蘇珩。」
蘇珩心滿意足地笑了,他離開禁閉室,用鐵鏈鎖住門,關上我僅有的光。
屋子歸於寂靜,我在黑暗中咬斷自己指間的蹼。
朝著他離去的方向,豎了一個極度標準的中指:
「愛你爺爺個 DER。」
2
「又說髒話。」
窗戶上翻下來一個人,腳步聲靠近,我的腰被一雙手扣住。
他捏起我的下巴,拇指使勁搓了搓我的嘴唇:
「我才不在一天,你就被父親碰,髒了。」
男人靠近,咬住我的嘴巴,用牙齒一點點磨我的嘴唇:「給你弄幹淨。」
樣子很認真,就好像真的要給我舔幹淨。
忍不了一點。
我揮手,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耳光。
指著他鼻子說:「你們父子一樣惡心。」
「父子?」蘇銳被打得偏過頭去,卻笑了。
他用手掌包住我的食指。
使勁一拉,我整條魚撞過去,像是自己送進他的嘴巴。
帶著倒刺的舌頭一寸寸舔過我的皮膚。
好痛。
眼淚化作珍珠,一顆顆砸在蘇銳手心。
「說我跟他一樣……」他把珍珠拿給我看,「喏,那個人會像我一樣,把你親哭嗎?」
「滾!」我氣得眼都紅了。
「暴躁魚子。」蘇銳鉗制住我揮舞的雙臂,將我抱到他腿上。
大面積接觸人類較高的體溫,我屁股燙得發痛。
我難耐地扭動著,但蘇銳把我死死鉗住。
「沒有血緣關系,不在一個戶口本上,我們算哪門子父子?」
他頓了頓,又開始壞笑。
「老公同樣是一種稱呼,退一萬步講,小魚,你為什麼不能叫我老公?」
「步不是這麼退。」
「那就商量一下。」蘇銳捏住我的下巴,跟我對視,「叫我老公,我給你抹藥,不讓你痛。」
人魚的恢復能力強到可怕,短短幾分鍾,我手指之間的蹼就長好了。
現在我重新咬斷,把中指比給他:
「滾你媽的。」
「哦,看來藥的誘惑力不大。」蘇銳把手伸向兜裡,往我眼前一甩。
鑰匙,能打開我手腕上镣銬的鑰匙。
「這個夠嗎?」
我咽了口唾沫:「你要放我走?不惜背叛蘇珩?」
「對啊。」蘇銳取下蘇珩戴在我頭發上的貝殼,扔到地上,踩得粉碎。
然後將手心放在我的小腹上。
「你跟我走,這樣你就不用給他生魚卵了。你就該給我生,因為我們才是一類人。」
3
我「呵」了一聲。
什麼「一類人」?
我與蘇銳都不是人。
我們是早年國密實驗遺留的實驗體,他是貓類獸人,我是人魚。
而蘇珩,則是我們的培育員。
幾年前,同為國密實驗室出身的陳權憑一己之力,使這不法且殘忍的實驗被迫終結,成為帝國的議員。
在他的提案下,許多實驗體回到棲息地,重獲自由。
隻有我,被蘇珩秘密扣下。
那造福過數萬實驗體的陳議員。
大名鼎鼎的陳議員。
沒有闲心管一條小人魚的死活。
他甚至都沒查一查是不是所有實驗體都被放走了,就撒手不管,回歸家庭,去尋找他丟失的孩子。
而我,被早已入魔的蘇珩拴上鐵鏈,當成狗一樣,鎖在終年不見天日的小黑屋子裡,繼續他見不得人的實驗。
人魚的愛可以起死回生,幫助他完成最重要的實驗。
於是,蘇珩希望我愛上他。
但這怎麼可能?
我一輩子都不會愛囚禁我的人類。
後來,他又有了新的靈感,想讓我懷孕,妄圖讓我產生對孩子的愛。
「想沒想好?」蘇銳不耐煩了。
我轉過頭。
蘇銳笑得勢在必得,而我心中隻感到諷刺。
若不是知道蘇珩打算讓我強制懷孕,蘇銳又怎麼可能提出帶我走?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個樣。
人類令人討厭,跟人類相似的同類更令人作嘔。
偽善的陳權也不例外。
我,完完全全厭惡所有人類。
蘇銳晃晃鑰匙,再次提醒我:「答應跟我在一起,我立馬就帶你走。」
「好啊,」我抬起戴著镣銬的手,環住蘇銳的脖子,輕聲叫他,「老公。」
困了我好幾年的鐵鏈落地,叮當一聲。
蘇銳牽起我的手,讓我看窗外:「這些人都已經被我調走,我們就從那邊走……」
我舉起尾巴,趁他不注意,狠狠抽上他後腦勺。
新長出來的鱗片格外堅硬,巨大的抽勁足以讓蘇銳腦震蕩。
他倒下。
而我,尾巴尖踩上他碰過我的手指,使勁碾了又碾。
骨頭咯吱作響,蘇銳痛苦的表情讓我很開心。
「謝謝你解開我的鎖鏈,不過啊,是我一個人走。」
4
我從來沒有想過。
出逃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情。
站在大海邊上的時候,我感覺好恍惚。
這就……到家了?
漆黑的夜,風不小,海浪一遍遍拍打石頭,好像一進去就會被吞沒。
我有些怕。
自出生起,我就沒有見過父母。
實驗室裡,小老虎有媽媽舔毛,老猴子會給小猴子抓毛毛裡的虱子,大狗會教小狗怎麼討好主人。
但是,從來沒有人教過我遊泳。
我生來就知道自己不屬於陸地,卻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在大海的哪個地方。
沉默良久,我覺得還是……跳吧。
沒學過咋了?
人魚還能不會遊泳嗎?
這天理都不容。
張開雙臂,我給自己鼓足氣,剛要跳下去,身後忽地傳來一陣拉扯感。
回過頭,一個穿著大背心,露著肱二頭肌,戴著安全帽的男人正牢牢抓著我尾巴。
見我看過來,他有些緊張。
「別跳……會淹死……」
我也這樣懷疑,但我覺得魚得有個魚樣兒。
於是道:「大哥,你要不要看看你手裡攥著的是什麼呢?」
男人低頭,認真看了,又認真道:「尾巴啊。」
「我特麼是魚!」
男人:「那,咋了?」
「你抖,看起來,好怕。」男人湊近,伸手,邦邦兩下,拍了拍我的腦袋,「尾巴抓住了,你,不會跳了,別怕。」
「老子沒怕!」
「好,你想這樣說,那就不怕吧。」
「撒開你的手,我要下去!」
男人一聽,頭搖得像隻撥浪鼓:「不跳不跳,不死,不死。」
說話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
我試探開口:「你是傻子?」
「不,」男人搖頭,「我是宋客。」
我:……
宋客確診為傻子。
他抓我尾巴就像是在抓拔河的那根繩一樣,使勁使得臉都紅溫了。
一隻走路都費勁的人魚,哪能拉扯不過一個大老爺們,還是個傻的?
就在我要偷襲他時,遠處忽然閃來幾簇光亮,是手電筒。
我聽見蘇珩的聲音愈來愈近:
「小魚往那兒跑了,給我追啊,抓到他有賞!」
5
宋客低頭,盯著我的尾巴,眼睛亮了:「你,是他們找的,那條魚?」
此情此景,答案是多麼顯而易見。
我警惕:「你要幹什麼?」
「漂亮,小魚,」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哥哥,保護你。」
我:「你怎麼保……咕嚕咕嚕。」
話沒說完,宋客已經揪著我的尾巴,直接把我摁進了海裡。
鹹腥的海水瞬間湧入我的口鼻,恐慌在我心裡炸開。
尾巴並沒有像其他魚一樣舒展開來,自在遊動,反而比在陸地上還要僵硬。
完了,我這條魚,好像真不會遊泳。
我咕嚕咕嚕:「我……要……上去……」
頭剛抬起一半,蘇珩的腳步聲已經很近了。
宋客一隻大手摸到我探出海面的腦袋,立即又摁了下去。
岸上傳來蘇珩的聲音:「你好,請問你見過一條人魚嗎?」
宋客一隻手還在海裡,兢兢業業地摁著我的腦袋。
一邊演技在線地耿直疑問:「那是什麼?」
「嗯……」蘇珩,「換個問題,剛才是什麼聲音?」
宋客答:「放屁。」
然後,就放了一串響屁。
我在海下本就閉氣閉到要窒息,心道你他娘的可真是個天才,說放就放。
蘇珩捏住鼻子,立馬走了。
我再也憋不住氣,控制不住地撓宋客的胳膊。
宋客連忙țũ̂ₒ把我拎出來。
我呼吸不暢,咳嗽還不敢咳嗽,隻能一個勁翻白眼。
宋客急了,一個勁拍我的臉:
「你不是說,魚,會遊泳?
「不會遊?騙我?
「那你長尾巴,做什麼?」
好丟魚啊。
不如死了算了。
「完了,魚,淹死了。
「哦,對了,人工呼吸。」
清冽的呼吸直接壓下來,我的嘴唇被人叼住,氣息灌進來。
我猛地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嚇得一下喘不過來氣。
暈過去之前。
我心想:我就說啊,老子討厭人類!
6
討厭的人類把我帶回了他的家。
醒來的時候,宋客正兩手卡著我的胳肢窩,把我舉在空中左右移動。
床邊是一個大水缸。
我就眼睜睜看著他在那裡猶豫——到底是把我放在床上,還是放水缸裡。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創新性極強的舉動。
把我橫抱過來,讓我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垂在魚缸裡。
我:……
傻子腦回路,正常魚理解不了。
「放地上吧。」
宋客一激靈,手一松,我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了。
這怎麼不算另一種形式的聽話?
三秒後,餘痛猶在,好痛!
我狠狠捶了下地,大喊:「我討厭人類!」
「對……不起,」宋客撓撓腦袋,把我拎起來放在床上,「這裡,幹淨,不要坐地上。」
被子很軟,但是會吸幹我尾巴上的水。
時間長了,鱗片就會掀起來。
會很痛。
宋客看見我卷起來的鱗片,從冰箱拿出一塊凍肉,放在自己大腿上。
「冰敷?為什麼不用冰塊?」
「沒有,」宋客憨憨一笑,「要花錢買,不值。」
我打量四周。
牆壁上是隻刷了一半的大白,床是鐵架子的,陽臺上沒有晾衣架,毛巾掛在繩子上。
很簡陋的布置,比我的小黑屋還要差一些。
但在小黑屋ťű̂⁹,我被鐵鏈子鎖著,大部分時間都隻能用一種很憋屈的姿勢蜷縮在地上。
而在這裡,這個人類願意讓我坐到床上,哪怕這樣會弄湿他僅有的被褥。
「哦,țṻₗ你很窮。」我毫不在意,「但你以後不會再窮了,因為我……」
「不會讓你受苦!」
一隻皺皺的紅色塑料袋塞進我的手心裡。
宋客臉上有點紅:「打開,是寶貝,給你看。」
我很疑惑,但還是打開了。
紅塑料袋裡裝著一個白塑料袋,白塑料袋裡是一張疊好的報紙,拆開報紙,裡面又是一個小布袋子,看著像手縫的。
打開布袋,裡面是幾張紙幣。
「給你,給你買小魚吃,我會好好搬磚,給你買水床。」
他張開手臂比畫:「大大的,舒服的,涼涼的。」
下意識地警惕,這個人類在向我示好。
上一次向我示好的人類是蘇珩。
我信了,也對他好。
然後我被刀子劃開魚尾,砍去手臂,血流成河。
7
準確地說,從我出生到六歲之間,蘇珩都對我很好。
他很像一個正常的爸爸。
在我還是一隻小人魚崽的時候,他會給我喂奶,心細到來回用手測溫度,確保不會燙到我。
後來我長大了一些,他會抽出很多的時間,專程陪我玩耍。
我成年後,開始愛美了,蘇珩會潛入海底,把最好看的貝殼撿回來,一點一點串成手鏈,戴在我的手腕上。
曾經的他待我是那樣好,以至於我看不透他眼中的貪婪。
țü⁾我真的,真的以為他是真心愛護我的。
就像大老虎照顧小老虎,老猴子維護小猴子,大狗滿心滿眼都是小狗一樣。
這讓我誤以為,自己也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