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仲常穩住身形,一躍而下。
“錚”的一聲悶響伴隨著腿上的劇痛同時襲來,盛仲常慘叫著倒向一旁,未料右手也碰到了什麼,一陣比剛剛更疼的銳疼直擊心頭,盛仲常發出最後一聲慘叫,眼一黑暈死了過去。
連續兩聲慘叫,就算傳不到盛家其他地方,也足以驚動蘇梨與啞婆啞姑了。
蘇梨興奮極了,就像一個真正的獵人,相中了一頭好獵物緊鑼密鼓地下了套子,才等一晚就成了!
她點起燈籠往外趕,上房啞婆啞姑也跑出來了,啞姑提著燈籠,啞婆抱著繩子與塞嘴的抹布。
主僕三人碰了頭,一起趕向後院的牆根。
離得近了,那邊一點聲音也沒有,再靠近一些,能看見地上倒著一個人影。
蘇梨裝出膽怯的樣子,叫啞婆啞姑上前查看。
兩人走過去,啞姑提著燈籠一照,隻見地上的人黑臉紅眼皮……
啞婆啞姑一起往後逃,也就是她們都啞了才沒有發出響徹天空的尖叫。
她們跑,蘇梨半驚半嚇得也往後跑,停下來後蘇梨問二人看到了什麼,兩人比劃來比劃去,蘇梨也沒有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蘇梨相信那人一定是盛仲常,於是她慫恿啞姑啞婆再過去綁人,這次她也跟著去了。
看清盛仲常的鬼面扮相,蘇梨都想贊他一聲有才!不愧是未來的狀元郎啊,都知道將計就計裝鬼來採花了,如果蘇梨真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大半夜看到這麼個鬼趴在自己身上,不嚇死也得嚇瘋了。
“不是鬼,鬼怎麼會流血。”蘇梨提著燈籠照到盛仲常被夾住的兩條腿,聲音漸漸冷靜了下來。
“嗚嗚嗚!”啞姑突然指著蘇梨腳下叫了起來。
蘇梨轉身一看,就見盛仲常的右手倒在一個獸夾子旁邊,三根手指被直接夾斷了,地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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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吸了口氣,這麼慘,她感覺自己的手都疼了。
可蘇梨心裡痛快啊!
盛元慶、盛仲常這對兒父子倆都對不起芍藥,但芍藥悲慘命運的轉折點在於盛仲常,如果不是盛仲常強暴了她,芍藥不會被盛元慶送去那種地方,生不如死。
“你們收拾吧,我害怕。”
蘇梨像受不了這血腥一幕似的,提著燈籠跑了。
啞姑也很怕,但她被啞婆留下來要求幫忙打下手。
啞姑先往鬼面男人的嘴裡塞了抹布,啞婆按照獵人傳授的辦法將鬼面男人的雙腿放了出來。啞婆才扔了獸夾子,鬼面男人動了動,啞婆立即將人手腳分別綁了起來,捆的結結實實。
盛仲常疼醒了,睜開眼睛,就著燈籠的光看到了啞姑啞婆。
盛仲常想讓他們快去請郎中治病,可他說不出話,想說出自己的身份,還是有口難言,身心煎熬,盛仲常隻能眼睜睜看著啞姑啞婆將他丟進柴房,並再次將他捆在了一根柱子上。
綁完了,啞婆、啞姑累得氣喘籲籲。
盛仲常瞪著眼睛朝兩人嘶吼。
他整張臉是黑的,眼皮塗成了紅色,就倆眼珠子的眼白是白的,瞧著忒嚇人。啞姑想走,啞婆好奇這賊人到底是盛家哪個大膽的僕人,便去找了一條舊巾子打湿了,然後一手按著盛仲常的肩膀一手粗魯地擦盛仲常的臉。
擦完了,露出盛仲常狼狽卻俊美的臉。
盛仲常憤怒地瞪著啞婆。
啞婆撲通坐在了地上。
啞姑沒見過盛仲常,看到盛仲常的真容,她腳步一頓,愣在了門前。
半晌之後,啞婆一邊叫啞姑去請二太太過來,一邊哆哆嗦嗦地給盛仲常解開了繩索。然而解開也沒有什麼用,盛仲常看看自己鮮血淋漓的雙腿,再看看少了三根手指頭的右手,鑽心的劇痛與對前途的悲憤讓他重新暈了過去。
蘇梨再次見到盛仲常,眼睛一閉,也躺下去了。
啞婆六神無主,連夜跑去找管家。
管家懂些手勢,但啞婆太著急太害怕了,比劃得很難理解,見管家一直不明白,啞婆二話不說地拉著管家朝二太太的小院趕去。管家猜到八成是二太太出了事,一邊整理衣袍一邊跟著啞婆趕了過來,見到昏死在地上的二太太與大少爺,管家也想死了。
這都什麼事啊!
聲張肯定是不能聲張的,管家讓啞婆啞姑將二太太抬到房裡,他先趁著天黑背著盛仲常去了老爺的院子,再叫人連夜去請郎中。因為城門關了,老爺那邊隻能明早再派人去通知。
——
盛元慶這晚睡得不太踏實,惦記著家裡抓賊的事,不知道那賊僕今晚會不會動手,也不知道賊僕真去了,芍藥與啞婆啞姑能否按計劃行事。
天微微亮盛元慶就起來了,他計劃上午忙完立即趕回去。
但盛元慶一早剛到這邊的鋪子,管家派人來傳話,說少爺受傷了,讓老爺快點回家瞧瞧。
盛元慶一時還沒想到陷阱抓賊的事,急問是什麼傷。
跑腿的小廝騎馬騎得瘋狂,大口喘氣解釋道:“小的也不知道,管家叫我來說的,隻說少爺受傷了,叫老爺快回去瞧瞧!”
盛元慶仍然沒想到那上頭,盛仲常是他唯一的兒子,才高八鬥有狀元之才,盛元慶既把盛仲常當兒子也當榮耀,兒子出了事,盛元慶再沒有心情料理生意,騎上馬快馬加鞭地往回趕,一路疾風般地回了平陽城。
除了蘇梨、啞姑啞婆、管家與盛元慶院子裡貼身伺候的兩個丫鬟,以及請過來的郎中,盛家再沒有人知道盛仲常得了什麼病。
盛元慶匆匆闖進來,繞過屏風,看到兒子露在外面的兩條小腿上的獸夾子夾痕以及纏著紗布的手指,腦海裡登時一陣嗡鳴。
那個覬覦芍藥美色想要翻牆偷人的賊,居然是他的才子兒子盛仲常!
他親自派人布置的陷阱,套住的竟然是他的親兒子!
盛元慶身體搖晃了一下。
盛仲常垂著眼簾,不敢去看父親。
這麼久的時間,足以讓盛仲常明白自己為何會落入陷阱,一定是芍藥知道有賊暗中通知了父親,父親故意請僧人過來做法迷惑他,再布置好天羅地網等著抓他。父親沒有將這個計劃告訴他,是因為父親從未懷疑他。
盛仲常無顏面對父親。
盛元慶緩了一會兒,迅速冷靜下來,先關心兒子的傷勢。
郎中道:“盛少爺的腿傷看起來猙獰,其實都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養上十來天便可下地行走。”
盛元慶松了口氣,腿沒有廢就好。
“不過,盛少爺右手斷了三根手指……”
盛元慶猛地看向兒子纏著紗布的手!
與此同時,盛仲常緊閉的眼角,緩緩流下了兩滴悔恨的淚。
第56章
郎中給盛仲常開了藥方就離開了, 約好傍晚再來給盛仲常換藥, 重新包扎。
盛元慶讓管家去送郎中。
兩個丫鬟也出去了,盛元慶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光投向了窗外。
盛仲常雖然閉著眼睛,但他在等待父親責罵, 遲遲等不到,盛仲常心裡越來越慌。
盛仲常從小敬佩父親,他也畏懼父親。
現在他該怎麼辦, 有什麼辦法洗脫自己的罪名嗎?
盛仲常想到了栽贓芍藥,就說是芍藥故意勾引他?那芍藥為何又要通知父親設下陷阱害他?
盛仲常不愧是狀元,就在盛元慶沉默的時候, 盛仲常忽然想到了一個理由。
“父親。”盛仲常神色復雜地喚道。
盛元慶面無表情地朝他看去。
盛仲常年輕的臉龐上先後浮現慚愧與憤怒,攥著完好的左手控訴道:“父親一定在怪我私闖二嬸的宅子, 怨我對不起您這些年的栽培吧?兒子確實做了錯事, 兒子承認, 可兒子必須解釋清楚,是芍藥先勾引我的, 早在祖母病入膏肓時,芍藥便找到兒子,她知道兒子喜歡她, 便想趁祖母還活著時嫁我為妻。”
盛元慶挑了挑眉。
盛仲常吞下口水,繼續道:“兒子確實喜歡她的美貌,可她那樣的身份,如何配嫁我為妻, 我提出納她做通房,等她將來有了子嗣再抬成妾室,不想她自負美貌,覺得兒子侮辱了她,負氣離去。我見她如此清高,也絕了對她的心思,她提出給祖母衝喜,兒子雖然知道她絕非真心,隻想換個名頭做盛家的兒媳,但兒子也希望祖母康復,才沒有拆穿她,未料祖母病逝後,她不甘寂寞,竟約我去私會。”
盛元慶扣了扣放在膝蓋上的食指。
盛仲常目光越發憤怒,似乎陷入了回憶:“她已是盛家二太太,我名義上的嬸母,兒子起初嚴詞拒絕,奈何她百般糾纏,兒子鬼迷心竅,那晚忍不住偷偷去赴她的約,卻不知她派了啞姑防著我,兒子做賊心虛立即逃了。當時兒子不明白她的歹毒心思,直到父親離府,她又引我過去,直到昨晚落入她的陷阱,兒子才知她是恨兒子不肯娶她,故意冤枉我是賊,利用父親要害我性命!”
盛仲常說得義憤填膺,盛元慶一直認真地聽著。
兒子的話乍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其中有幾個疑點。
首先,如果芍藥真貪圖盛家的富貴想做盛家的太太,且明知道他們父子倆都喜歡她,就算兒子真的拒絕了芍藥,芍藥也可以繼續在他這個老爺身上下功夫,哪怕當個妾也好,何必賭氣嫁給一個已亡人,當一輩子的寡婦?
其次,芍藥想的抓賊辦法是在牆根下挖深坑,改成放獸夾子是他的主意,跳到坑裡害不死人,即便真的會死人,兒子真的死在她的院子裡,芍藥就不怕他遷怒?以盛元慶對芍藥的了解,芍藥不但沒有這麼蠢,甚至比其他女子要聰明一些。
所以,芍藥謀害兒子的說法並不成立,兒子誣陷芍藥倒很有可能。
“你說我離府後她引你過去,她是如何引的?”盛元慶質問道。
盛仲常面不改色道:“她早與我約好了通信方式,每隔三日她會在後院牆壁的狗洞裡放一紙條壓在石頭底下,兒子拿到信後看完便會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