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低頭, 發現自己穿的是一件輕薄的青色裙子,分明是夏季的打扮。
這個發現讓蘇梨產生了危機感,看來盛老太太沒有幾日活頭了, 她得盡快想個應對盛元慶的辦法。
蘇梨重新趴到盛老太太的床邊假寐,暗暗思索這個世界該怎麼過。
蘇梨真心覺得古代世界比現代更難應付,現代社會講究男女平等人人都要遵紀守法,雖然有些地方不夠健全,重男輕女的現象也一直存在,但也比古代強得多。別的不提,芍藥現在還是奴籍,盛元慶買下她時籤了賣身契,這份賣身契應該還在盛元慶手裡攥著。
偷了賣身契逃跑?
蘇梨第一時間否定了這條路,就算能夠離開盛家暫時恢復了自由,她依然是個沒有戶籍的女子,而且是個抄家官員逃跑出來的女兒,真正的身份不能恢復,女子又找不到什麼可以營生的工作,又太過貌美,離開盛家,極有可能再陷入一個新的狼窩,自身性命都難保,談何實現錦繡人生?
當務之急,蘇梨得先給自己弄個身份,一個能恢復良民且盛元慶不能隨意打賣她的身份。
床頭突然傳來兩聲咳嗽。
蘇梨立即“醒”來,如孝女一樣去觀察盛老太太的情況。
“老太太,您要喝水嗎?”蘇梨關心地問。
盛老太太當初收養芍藥,純粹是喜歡小丫頭貌美,盛老太太把芍藥當一隻漂亮的金絲雀看的。但十幾年下來,就是貓貓狗狗都會動感情,何況芍藥也非常敬愛她,所以盛老太太對芍藥也越來越寵,在盛家大院,芍藥除了在她、盛元慶父子面前是丫鬟,其他下人都得敬著她。
蘇梨將盛老太太扶正,靠在床頭,然後去給盛老太太到了一碗溫水。
盛老太太今年五十多了,在古代算是小長壽了,盛老太太自知壽數將近,雖然不舍,也無可奈何,隻是放不下許多事。
她拉著蘇梨的手無力地念叨:“我就放不下三件事,你們老爺早年喪妻,至今身邊也沒有個正經女人照顧他,等我一走,他怎麼辦啊。第二件,少爺年少聰穎有才學,先生說他定能金榜題名,可惜我是沒有福氣等到那一天了。最後一件,便是你這丫頭,我原想等你二十歲了再給你挑個好男人嫁了,哪想到老天爺催的急,我沒來得及時間替你安排。”
盛元慶是個老狐狸,在盛老太太面前表現地兔子不吃窩邊草,盛仲常這些年埋頭苦讀,除了早晚請安坐上一刻鍾,並不會在盛老太太的院子久留,所以盛老太太並沒有看出那對兒父子倆都對芍藥動了心思。
蘇梨正在考慮如何撈個身份,聽盛老太太這麼說,蘇梨抹抹眼睛,真心實意地道:“老太太既然放不下,就好好地吃藥,努力長命百歲,繼續照顧老爺,等著看少爺高中狀元,也給芍藥挑門好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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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老太太苦笑道:“我何嘗不這樣想?可郎中看了那麼多,藥也換著花樣吃了幾幅,都不見效啊。”
蘇梨因見多識廣,反應也夠快,輕聲建議道:“老太太,芍藥沒讀過什麼書,卻聽說當一個人生病藥石都不管用的時候,家裡辦件喜事興許就能用喜氣把病氣祛除了。老太太,老爺、少爺都未娶妻,不如讓他們一人盡快娶位賢妻,興許就能把您的病氣衝走了呢?”
盛老太太也曾聽說過衝喜的事跡,有的真的管了用,有的白白給家裡添了個寡婦。
更何況匆忙之間,去哪裡挑個賢妻?
孫子將來要考功名做官,婚事不能草率定奪,兒子喪妻十幾年了,說他生意忙,常年奔波在外,娶個妻子多半也是擺設,萬一生了兒子還可能給仲常添亂,這些年便隻納妾室,且不許她們生孩子,純當個伺候人的玩意。
盛老太太覺得兒子的顧慮有道理,所以她也不想隨隨便便讓兒子再娶個妻子回來。
“說的容易,不好辦啊。”盛老太太朝蘇梨解釋道。
蘇梨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拉著盛老太太的手黯然神傷。
——
盛老太太吃了藥又睡了。
黃昏時分,盛元慶忙完生意回來,帶著兒子盛仲常一起來探望盛老太太。
盛元慶是真孝子,進屋看都沒看蘇梨,直奔盛老太太的床前,反正在他眼中,芍藥早已是他的人,現在少看幾眼也沒有關系。
盛仲常到底更年輕些,趁父親關懷祖母,盛仲常偷偷看向站在一旁的芍藥。
百花皆美,蘇梨本就是人間難得的美色,如今受芍藥影響五官又往妖豔嫵媚微調了,便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嫵媚誘惑,她低垂的長長睫毛像是欲迎還拒,她漂亮的嘴唇天生紅豔,比塗了口脂還要美。
盛仲常沒敢多看,收回視線,他暗暗地想,等祖母病逝,他向父親討厭芍藥做個通房,不知父親會不會答應。
蘇梨也在悄悄地觀察這對兒父子。
盛元慶雖是商人,但從小走南闖北,練就了一副高大偉岸的身軀。今年他三十五歲,正值壯年,容貌俊美文雅,眼中又透露著成功商人的精明練達。他見識廣,擅言談,若他有心討好一個人,官員能被他哄得通體舒泰,女子會覺得盛郎對她深情款款。
這樣的男人,芍藥從小仰慕他到大,就算最後被盛元慶害成那樣,芍藥仍然在期待他會回心轉意,兩人重溫舊夢。
與盛元慶相比,盛仲常更年輕更青澀,雖有才名,卻不如盛元慶更有魅力。
當然,這是從單純外貌氣度的比較,放在這個時代,盛仲常前途大好,想嫁他的閨秀遠超盛元慶,隻有芍藥,一心一意的愛慕著盛元慶這個老男人。
蘇梨沒把盛仲常放在眼裡,但她十分警惕盛元慶。
盛元慶掌握著她的生殺大權,又是個狠人,蘇梨不敢在他面前耍小聰明,否則一步走錯,讓盛元慶察覺她有離開之意,蘇梨都將陷入萬劫不復。
論精明,戚驍臣、丁建軍、陳彪加起來都不如盛元慶。
——
晚上蘇梨歇在盛老太太身邊守夜,夜深人靜,盛老太太咳嗽時吐了血。
蘇梨知道,她一天都不能再耽誤了。
給盛老太太喂了藥,壓下那股要人命的咳嗽,蘇梨突然跪到床前,哭著對盛老太太道:“老太太,芍藥是您養大的,芍藥舍不得您死,老太太舍不得讓老爺、少爺給您衝喜,那就讓芍藥來吧,隻要能治好您的病,芍藥什麼都不怕!”
盛老太太震驚地看向床邊哭成淚人的丫頭:“你,你在說什麼?”
蘇梨淚眼婆娑道:“老太太,如果您不嫌棄,我願嫁給二老爺為妻,做您的兒媳婦。”
盛老太太心頭一震。
她一共生過四個孩子,老大是盛元慶,老二盛元華,以及兩個出生沒幾天連名子都沒起就夭折的女兒。老二盛元華身體不好,養到九歲就病死了,如今芍藥竟然為了給她衝喜,寧可嫁給一個牌位,年紀輕輕地守寡?
盛老太太很感動,感動得眼中也冒出了淚。
內心深處,盛老太太還想活,她希望芍藥的這個衝喜提議能為自己續命。
但盛老太太還是勸道:“那怎麼行,太委屈你了,你……”
“老太太,隻要您好好地活著,讓芍藥能繼續侍奉在您身邊,芍藥一點不委屈!”蘇梨哭著表忠心。
盛老太太聽了,知道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勸了。
許是心裡有了盼頭,下半夜盛老太太睡得還算安穩。
第二天早上盛元慶過來給母親請安,盛老太太看眼芍藥,對兒子說了這件事。
蘇梨就在旁邊,盛老太太一開口,她便跪到地上,低著頭等待母子倆商量的結果。
盛元慶默默地聽完,深邃的黑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芍藥。
芍藥喜歡他,盛元慶早就看出來了,盛元慶也給過她回應,以她的聰明,她該知道等母親一走,他自會給她妾室的名分。
盛元慶想知道這丫頭為何突然要做他的弟媳。
當著明顯希望他同意的母親的面,盛元慶欣然應允,等盛老太太睡著後,盛元慶將蘇梨叫了出去。
“你真的願意嫁給二老爺的牌位?”盛元慶坐在椅子上,審視地看著蘇梨。
蘇梨淚如雨下,像一個害怕變成孤兒的可憐孩子,哽咽著道:“老爺,我舍不得老太太,隻要這個辦法管用,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盛元慶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不禁也深受觸動。
芍藥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很媚,會偷偷地向他眉目傳情,但她對老太太確實一心一意。
盛元慶是個孝子,他也希望這個辦法管用。
萬一事與願違,他照樣可以擁有芍藥,隻是得稍微費心遮掩一下而已。
“那就這麼定了,我會盡快安排。”
第53章
所謂衝喜,講究的就是利用嫁娶的喜氣衝走病人身上的病氣, 所以喜氣越濃, 效用越大。
盛老太太病得厲害, 郎中又一次診過脈後,推測老太太隻有十來日的活頭了,盛元慶眉頭緊鎖, 立即命人寫請帖送至親朋好友以及與他有生意來往的各位商戶家中, 連平陽城附近大小縣城打點過的官員府上他也親自拜會, 邀請諸位老爺賞臉。
盛元慶要將這樁喜事辦得紅紅火火,僥幸能換回母親的命, 他折壽十年都願意。
盛元慶是盛家長子, 他記得母親接連夭折兩個妹妹時默默垂淚的臉, 記得父親病逝母親帶著他撐起了這個家, 更記得九歲的二弟病亡時母親一滴淚都沒有留,卻在三十出頭的年紀早早花白了頭發,這樣的母親,他怎能不孝?
即便這份孝心會讓他惦記許久的芍藥變成他名義上的亡弟弟妹, 盛元慶也願意。
三日後, 盛家大擺宴席, 盛家大院裡招待的全都是親朋好友達官貴人,盛家所在的巷子裡也擺了流水席, 請整條街的街坊們都出來同喜。
盛元慶精明有手腕,這麼多年攢下了一大筆家業,每張桌子上上的全都是好酒好菜, 街坊鄉親們吃著盛家的肉喝著盛家的酒,不禁也都希望盛元慶這份孝心能感動老天爺,讓盛老太太的病快點好起來。
賓客們一起為盛老太太祈福的時候,蘇梨蓋著紅蓋頭,與盛家早亡的二老爺盛元華的牌位拜了天地。
盛家這門親事看似荒唐,但該走的禮儀都走了,本朝婚嫁需出具由衙門蓋印的婚書,男女雙方各執一份。盛老太太雖然病了,腦子還清醒,為了讓老天爺知道她是真的要芍藥當盛家的兒媳婦,而不是隻利用芍藥為自己衝喜,盛老太太特意交待盛元慶要去官府登記婚書,並送給芍藥一份豐厚的聘禮。
盛元慶一一照做,迎親時,女方的婚書由盛家聘用的媒人鄭重地交給了蘇梨。
至此,蘇梨成功從一個賣身的丫鬟變成了良民。
目的達到了,蘇梨便不在意與她拜堂的是個牌位了。
——
大婚第二日,蘇梨一身紅妝去給盛老太太、盛元慶敬茶。
敬茶的地點設在了盛老太太這邊的廳堂,人逢喜事精神爽,盛老太太由丫鬟們服侍著換上了深紫色的新衣服,人也瞧著精神了些,靠著椅背,她笑眯眯地看著走過來的二兒媳。盛老太太本就喜歡她一手養大的芍藥,現在更是將芍藥看成了救命的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