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將她們護在身後,冷冷道:「許懷淵隻是起兵,你就能斷定他一定會贏?」
餘婉的語氣不屑,嗤笑了一聲:「拜託诶,有我相助,我們兩個人合力,還不是將你們這些古代人玩得死死的,一群腦子裹布的古人Ţū́ₙ,拿什麼跟我們鬥?」
她抽出刀,直指著我:「你要怪,就怪許懷淵吧,誰讓他都和離了,還想著奪天下後再將你迎回來,你覺得我會允許嗎?真是笑話,所以,你非死不可。」
「郡主,郡主,你快到我們身後來!」
「郡主,不要怕,我們護著你!」
身後的女子亦是柔弱,但卻拼命地往我身前擠,想要將我擋住。
「滾開!你們這些蠢物!」餘婉的刀揮舞著便砍了過來,我連忙側身擋住她們。
「鐺!」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擋住了那把刀,我回頭一看。
「哥哥!」
他握著手中的弓箭,一腳踹開牢門,被踢開的牢門將餘婉狠狠撞在地上。
「阿芷,有沒有事?」哥哥拉過我,上下打量了一眼,緊張地問道。
「我沒事,沒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見他身上穿著戎服,還染上了血,「父親母親呢?有沒有事?你有沒有事?」
「先出去,我再與你慢慢細說。」
「啊!」這時,地上的餘婉大叫了一聲,「救我,快救我,求求你……」
我看了一眼,她的身下有血流出,她面色慘白地哀求著。
猶豫了一瞬,我說了句走吧,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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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不斷傳來餘婉悽厲的慘叫聲,我忍不住回頭,圓圓抓住了我的手:「姜姐姐,她不值得你可憐,若不是你哥哥來得及時,我們早就死在她的刀下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轉身繼續往前走。
16
回到了府上,見到眾人都平安無事,我又讓人打探了幾處,傳來的消息都是無事,我才放下心來。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講述中,我終於拼湊起了事件原委。
原來,許懷淵早早便將南部軍隊往京都遷移,早在一月之前便以賀壽為由,將人馬駐扎在京城郊外營地。
同時,他策反了朝中的幾名重臣,聯合了北部的軍馬,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對皇城發起戰爭。
早在學堂鬧事那日,戰爭已有起勢,連日不斷的交鋒,殃及了諸多城池。
所以,我爹爹與哥哥商議後便覺得,不如就將我放在牢中幾日,反倒更安全些。
大乾的兵馬遠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許懷淵和餘婉便是踩了不自量力的坑。
據說,叛軍被攻破時,許懷淵被Ţũₜ生擒,他的頭顱被大乾將領一刀砍下,在城牆上掛了許多天。
而那名將領是從邊境直上京都,一騎絕塵過五關斬六將,立下了這不世之功。
聽說後來,聖上親封他為定淮王,寓意著平定淮陽之亂。
我後來,遠遠地看過那顆頭顱,冬日裡風吹來時,頭顱跟著晃動,我說不出心裡是何滋味。
原來,許懷淵當日所說的要做的事,便是謀反嗎?他認為與餘婉兩人掌握著來自於千年後的秘籍,便想在這裡推翻一個王朝,建立起新的朝代?
可,許懷淵,他從前是很清醒的,他當日親口對我說,歷史是不可更改的,誰能做皇帝,誰會做乞丐,都是他從千年後的世界裡看到的已定事實。
所以,與我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從未想過大逆不道之舉,為了與我湊成那個歷史傳說,他去拼命掙了軍功當了淮陽王,已是不易。
他是如何這樣一步步變得不知足,變得沉淪,我已無從知曉。
我遠遠地站著,對著那顆晃蕩的頭顱,遙敬了一杯酒,酒灑於地,一路好走。
17
經歷這一番生死,我更加看透了許多事,我將精力投到了越來越龐大的商事中,從布莊到鹽鐵到各種生計。
建真十九年大旱,我將手中的銀錢捐出大半用來救災。
隻是可惜,官府認定捐贈的商人是一名大仁大義的男子,如若能讓世人知道就好了,其實女子有時能做得比許多男子要好得多。
不過,我看得很開,我相信,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或許十年,或許百年,亦或許千年,一定會有人能看到女子光芒完全綻放的那一天。
這日,我在房中埋著頭算賬,甫一抬頭,便發現我爹爹站在了跟前,我僵著手愣在了原地。
「爹爹,我……」我動了動嘴,又不知如何解釋。
他看著我桌面上的一堆賬本,神色不是很好看,長長的胡子被吹了幾縷起來。
我原以為他又要訓斥我,便低著頭,打算乖乖聽著。
可誰知,他從背後拿出一本書,書面署《百商雜要》,書很舊很舊,書頁都有些泛黃。
我有些詫異地抬起頭,若是我沒記錯,這應當是他小時沒收我的那本書。
「爹爹,這是……小時候那本?」我摸了摸書,有些驚訝。
他板著臉,硬邦邦道:「還給你,你想學就學,別再每日起早摸黑偷偷摸摸了。」
我接過那本書,開心道:「您不再覺得我學這些東西是野東西了嗎?您肯讓我經商嗎?」
「我不讓,你就不學了?」
「不能。」
「那還問?」
我放下那本書,從櫃中抽出好幾本書,擺在桌面,有些自豪地說:「我早就不看《百商雜要》了,爹爹,您看,我可厲害了,這些書都是我編的,隻是可惜隻有我一個人看。」
這些書,是我將這幾年的經商經驗匯集而成的,裡頭包含了大乾歷來經商的困難、途徑、方式和不同的例子。
我抬頭偷偷瞧了一眼,看見他雖然臉還是臭的,但卻揚著眉梢,心裡頭樂開了。
18
又是一年大雪初霽,女子學堂依然偷偷摸摸地在辦著,眾人變得更加緘口不言,生怕招來禍事。
但總歸,我們走出了第一步,往後的路雖長,但算是有條道。
這日,雪後初晴,我與沈意濃,範圓圓站在學堂外,裡頭的讀書聲郎朗傳來。
範圓圓趴在欄杆上,撐著臉,遐想道:「姜姐姐,你說真的會有那樣一個時代嗎?女子可以和男子平起平坐,她們想讀書便讀書,想行醫便行醫,便是不想嫁人就不嫁,還有還有,他們還不用給人當妾,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那簡直像話本裡描寫的極樂世界一樣,總覺得太不可思議。」
我輕聲道:「會有的,雖然我們還未找到那條路,但至少我們已經在路上。我相信,百年、千年,隻要有一代又一代的女子不懈努力,一定會有一代女子能見證那樣的天地,她們是我們,我們也是她們,她們會代替我們見證女子走向平等的時刻。」
每一點流淌在歷史長河中的星火,或許都毫不起眼,但終有一日,它們會匯聚成耀眼璀璨火花,一起迎來盛大的綻放。
或許,我們這一代無法邁出多大的步伐,但我想,我們總能為後來人的前進之路留下些什麼,若她們之中亦有覺醒者,那我們也許會有幸成為一個小小的參照者,腆著臉做一問路之石,讓她們能在迷茫時撥開雲霧:哦,原來從前,也有女子走過這樣的路。
沈意濃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
「這條路, 會很難,不過……」她緩緩開口, 「雖千萬人吾往矣。」
範圓圓睜著圓圓的眼睛, 堅定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我轉頭看向白茫茫一片的雪地, 重復著:「雖千萬人吾往矣。」
但有一日, 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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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後世史學家編著的史書中有記載, 歷史上曾有一無名氏, 為大乾朝建真年定淮王之妻,其善經商, 所為皆有逆時之舉, 為時人所不容。
直到近現代,一名女性歷史研究者潛心多年, 公開出版名為《歷史上消失的女性》一書, 書中收錄了自殷商以來, 那些曾在歷史上留下過光輝痕跡,卻不曾被記錄的女性。
書中第七十八頁至八十八頁, 該女性學者將大乾傳奇女子姜芷的一生浩浩蕩蕩地記錄了下來。
其中提到,姜芷出身名門, 自小聰慧過人,於經商一道頗具天賦,是大乾立朝來第一位女商人,其行商之範圍涉及鹽鐵、茶行、布商等民之生計, 其所得商財曾用以女子醫堂、女子學堂等,她雖貴為皇家貴女, 但一生奔走,致力於提高大乾女子地位, 因此也被後世稱為大乾女性主義色彩第一人。
後來, 該女性歷史學者頂住重重壓力, 在核心期刊發表論文,用幾十頁的研究糾正了流傳近千年的一個謬誤:被譽為史上第一部最具寫實特色主義的古代商業集大成著作《大乾商行論》並非後來者李正贏所著, 其真正的著作人實是大乾姜芷, 該研究結論在學術界掀起了熱烈爭辯。
直到 2010 年,定淮縣在籌備地鐵修建工作時, 挖出一座地下大墓, 經考古學家迅速搶救後,該墓穴的真實情況公之於眾。
墓穴主人為大乾赫赫有名的定淮王和其妻,該墓為夫妻合葬墓穴,據考古學家揭露,該夫妻合葬墓, 為妻子逝世於丈夫之前,丈夫在妻子死後一年逝世,並進入墓穴合葬。
後考古學者經過研究,發現該墓中定淮王妃的信息與早前歷史學者研究的女商人十分對應,有學者花費數十年時間,將二者對比, 最終以翔實史料佐證二者為一人。
直到 2020 年時,關於姜芷、定淮王妃以及價值千億的陪葬品在各個平臺掀起熱議。
「許老師,你在看什麼?」一名年輕的考古學者,輕聲叫自己的導師。
隻見自己的導師, 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復原的定淮王妃像,嘴裡喃喃道:「姜芷,阿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