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能活到明日?」話一出口我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
4
我怎麼說出來了!!!ṭű₆
大少爺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愣,然後笑了,「看來外面已經把我傳得妖魔化了。」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想怎麼措辭。
「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包辦婚姻,你若不想留隨時可以走……但你若不走……我會對你好的。」
「……那你之前的十七個是全都走了?」我拿下捂著嘴的手,問道。
他面色一僵,沒有答我,轉而說,「今晚你住在這裡,明日告訴我你的決定。我去書房睡。」
他轉身時,我將他的手一把抓住,「你不和我睡?」
成親頭一晚,大少爺就出去睡,那我明日豈不要被下人們笑死。
他看出我心中疑慮,「你放心,我會交代好,沒有人敢笑你。」
他輕輕地掙開我的手還是要往外走,我死命抓住他,「你……你是不是嫌我長得醜!」
哪裡奇怪,就算我隻是妾,那我也被抬過來,是他的女人了。
我不說話,委屈地看著他,眼裡包著一汪淚。
「你別哭啊。」他伸手抹了抹我的眼角,眼淚順著他的拇指往下淌,「我對你不是嫌棄,是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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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真的尊重我,那就別走。」許是他實在太溫和,我大著膽子說。
「……好,不走。」
「真的?」我欣喜地望著他。
「嗯,今晚你睡床,我睡沙發。」他指著床尾的沙發說道。
「好!」怕他反悔,我一口應道,還連忙跑去門口將門關上。
他看著我,有些失笑。
我被抬過來,以為自己活不過明日,除了身上穿這一身,和奶奶給的黃銅镯子,什麼都沒有帶,連替換的裹腳布都沒有。
他看出我的窘迫,領我到衣櫃面前,打開衣櫃,裡面滿滿當當都是女人的衣服,有倒大袖、旗袍還有西洋裙。他從中拿出一條白色的長裙,「這是睡衣,你洗漱完換上吧。」
「好。」
他帶我到浴室,「這是水龍頭,一擰就會出水;這是馬桶,拉這裡可以衝水;這是給你準備的洗臉粉、雪花膏、牙膏、花露水……」
他為我一一介紹,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隻能盲目點頭。
不過,現在我可以確信一件事,那就是,雖然我沒去過天堂,但這裡一定比天堂更好。
……
我換了衣服出來,他原本在看書,聽見動靜抬起頭來,將我從頭到腳打量。
「過來。」
我走到他面前。
他拿了一雙奇怪的鞋出來,「這是拖鞋,你將鞋脫了,以後在屋裡就穿這個。」
「太大了……」我看著那鞋,隻有男人會有那麼大的腳,我怎麼可能穿得下。
他嘆了口氣,將我按到沙發上坐下,在我面前蹲下,「你必須放足,這是我留下來的條件。」
說完,他將我的鞋和裹腳布褪下,我的腳脫了鞋很醜,我拼命將腳往後縮。
他握住我的腳,皺眉道「你的腳都變形成這樣了,當真不痛?」
原本裹著時隻要不刻意去想,是不痛的,卻不知為何被他小心地握在手裡,我竟然痛得像踩在刀尖上一般。
「痛!」
他放開了手,不敢再碰。
「明日我會叫江醫生來,以後你不可以再纏足了,知道嗎?」
我沒應。
他將我打橫抱了起來,突然的失重讓我不得不抱緊他的脖頸。
「你……你要做什麼。」
他緩步走到床邊,將我放下,關了燈,「好好休息。」
5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睡的最好的一覺,床柔軟得像天上的雲,被子簇在鼻端有淡淡的香氣,沒有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扎出來刺我一下的稻草,也沒有煩人的蚊蟲和難以忍受的潮湿氣味。
真的太舒服了,好像是把我前面十六年,缺的覺全都補了回來,整個人都有一種撐展開來了的感覺。
醒來時我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在哪,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看了半響才想起這是曹公館。
我是不是得去敬茶?!
猛然坐起身來,才想起我隻是一個妾,是沒有資格給公婆敬茶的。大少爺又沒有正妻,我也不必去向正妻敬茶。
視線打量了一周屋內,沒見到大少爺的身影,許是忙去了,於是又安然躺了回去。
叩叩。
「姨太太您起了嗎?」門外有人問道。
「啊?!哦,我這就起。」我再次翻爬起來,衝向浴室去洗漱。
沒有找到我的裹腳布和小鞋,腳上沒有支撐,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痛得我額上都起了汗。
「姨太太不必著急,隻是大少爺吩咐了,您起了就給您把餐食送進來,我聽見動靜所以來問問。」
不知外面是誰,可不敢叫她多等。
來人推開了門,畢恭畢敬地喊了我一聲姨太太,然後一道接一道的小菜從門外傳了進來。
我換好旗袍出來,看著面前的一桌子菜有些傻眼,縱然我家以前也是大戶人家,但也沒有這等排場。
我數了數,一共十道菜。
「早餐?」
「姨太太,您已經睡到晌午了,這已經是午餐了。」
「??!」怎麼沒有人叫我,我怎麼能一覺睡到中午,我是豬精轉世嗎難道!
「姨太太不用害羞,成親第二天累一點起晚了是正常的。」
我不敢接話,怕露了馬腳,悶聲吃著菜,吃完飯。
「姨太太,江醫生在樓下等候多時了,讓他現在上來嗎?」
我有些遲疑。
「江醫生是男人嗎?」
「是的。」
「……那我不看。」
「大少爺說過,今日一定要讓江醫生看看你的腳。」
「大少爺人呢?」他是我男人可以看我的腳,別的人算怎麼回事!
「大少爺去軍校了,晚些時候會回來。」
我執意不肯看醫生,佣人搖了電話給曹若定。
「月兒,你要放足就要看醫生。」
「……可是,那是個男人!」
「男人怎麼了?」他不解。
「隻有蕩婦才會給別的男人看自己的腳。」說完我窘迫萬分,說這樣的下流話真是……真是!
「月兒,現在是新時代了,你說的那些都是舊時代壓迫女性的糟粕,早就被取消了。」
「……」
曹若定那邊突然有了急事,顧不上和我多說,隻再三交代要我看醫生。
我家雖然破落了,但我也曾被當主母培養過。他怎麼不明白,這女人的腳有多重要!
要我脫鞋給別的男人看,倒不如現在就將我休了,或者直接把我打死拉出去埋了。
這麼想著心裡就覺得委屈萬分,他前面的十七個女人難不成都是這樣被他給逼死的麼。
叩叩。
過了約半個小時,外面又響起敲門聲。
「我不看醫生!死也不看!」我倒撲在床上,抬起頭來朝門外吼道。
「是我。」曹若定推了門進來。
見了他,我心底委屈更甚。
「怎麼又哭了。」
聽他這樣說,我才察覺眼淚已經流到了腮邊。
他拿手帕給我擦掉眼淚,「別哭了,我領你出去看看。」
他的手帕是素白色的,一個花紋也沒有,很幹淨,有被太陽曬過之後獨特的香氣,柔軟、小心地接觸著我的臉,好像把我虛張聲勢的張牙舞爪全然抹了去。
「我不去看醫生!」我拉著他的手往後墜,不肯起身。
「不是看醫生,是帶你到外面走走。」
「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從衣櫃裡取了件披肩給我搭上。
我的金蓮布鞋他不讓我穿,穿別的鞋我腳又痛得不行。
他找了雙寬大的襪子罩在我腳上,彎腰將我打橫抱起。
這……這在屋裡算是閨房情趣,抱到外面叫人見了豈不是要羞死,我掙扎著要下來。
「月兒,你不治好腳,就隻得在屋裡,你甘心在屋裡困一輩子嗎?」
「我穿我的鞋可以走的。」
「走?走得了多遠,昨日你從大門口走到屋裡恐怕就是極限了吧。」
我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我不明白,在屋裡有什麼不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好人家的姑娘呢。
6
曹若定將我抱上了車,一路上我都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我的臉定然紅到了脖子根。
我第一回坐小汽車,以前就覺得這個黑黑的轎子不用人抬,隻需要一個司機,也沒有馬匹,四個滾子就能走,很是神奇。
我新奇地盯著窗外,外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賣報的孩童,有賣菜的小販,有一間間商鋪,有鋪裝著彩色玻璃的咖啡屋,有掛著好大鍾表的鍾表行,有貼著巨幅海報的電影院……好不熱鬧。
風吹進車窗,報童手上的報紙被吹飛了一張,他跑跳著去抓。外面的景象也被風蒙上了一種沙礫的質感,變得不真切,像是電影院裡幕布上閃爍的顆粒。
我不是沒上過街,我還去過教堂呢,但是這一回在車上看外面的感覺格外不同。
汽車不斷往前,最終在一所學校門口停了下來。
正值放學時分,女學生們穿著新式校服,三五成群從校門口出來。
她們蹦蹦跳跳,有說有笑,活潑得很。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們,心裡沒有羨慕那是騙人的。
「她們都和你差不多大,十五六歲。」曹若定在我耳邊說。
有兩個女學生走到了我們車邊,「你說,先生說的南丁格爾小姐是真實存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