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仙試大會上最有天賦的弟子。
按照常理,我會拜入沈渡座下,成為他唯一的女弟子。
可我在天機鏡中看到了我的未來——
被沈渡一箭穿心、剖出內丹,隻為幫他的心上人修得仙骨。
眼下,所有人都在等我拜師。
我膝蓋一彎,朝長恆宗最廢柴的離淵跪了下去。
「師傅,請受徒兒一拜。」
1
仙試的最後一關,是穿越天機鏡。
天機鏡是長恆宗的寶物,凡有天賦者,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未來,天賦越高,能看見的東西越多。
大多數人隻能看到一瞬,快到來不及反應,是以長恆宗並不怕泄露天機。
我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是被綁著的。
乳白色的巨大通天柱上,我一襲白衣染血,身上是捆仙鎖,手腳各釘著四枚滅魂釘。
柱下,穿著長恆宗制服的修士嫉惡如仇地盯著我。
他們喚我:「妖女!」
我聽見自己說:「不,我不是,我引魔尊之血,不過是為了救師傅,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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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看不清表情,但我知道,天機鏡中的自己,應當沒撒謊。
我應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的。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天邊現出一人,白衣墨發,仙氣飄飄,是沈渡。
原來我的師傅是沈渡。
他向來剛正不阿,定會替我鳴冤。
我正欲松口氣,下一秒,一柄泛著寒氣的長劍,陡然貫穿了我的胸口。
鏡中的自己難以置信,我也傻了。
「師傅,」我聽見自己愕然道,「你明明知道我的苦衷。」
沈渡卻垂下眼睑,無悲無喜道:「為師本意並非如此,隻是阿鳶無法修仙骨,需要你的內丹,但你放心,等……」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我被天機鏡彈了出來。
重新回到了仙試廣場上,耳畔一陣竊竊私語:
「她出來了。」
「能在天機鏡中待半刻,此子前途無量啊。」
「快看,是上仙沈渡,他終於要收徒了嗎……?」
嘈雜聲剎那停止,接著,虛無上空緩緩現出一個男子。
他白衣ťũ̂⁶墨發,清冷無鑄,正是五十年才肯收一個弟子的沈渡。
隨著沈渡的出現,長恆宗其他峰的長老也一一現出面貌。
其中倚在最左側的男子打著哈欠,居然還有闲心喝酒。
我緩緩抬眼,和沈渡視線對上。
遴選的長老欣慰道:「你習劍,而沈渡的劍法百年來無人能敵,同你是最為合適的。」
半空中的沈渡也緩緩摘了玉佩。
誰知下一秒,我雙膝一彎。
朝著還在喝酒的離淵上仙跪了下去。
「師傅,請受徒兒一拜。」
2
周遭一片靜謐,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沈渡是百年難出的劍道天才,五十年才收一次徒。
而離淵連金丹都沒有,靠著親爹拼死打下的戰績,才在鑄機峰混了個掛名長老。
按照仙試規定,前三甲若拜師,各長老不可拒絕。
離淵的鳳眼微抬,很淡地掃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抬手拋了個東西過來。
我下意識地接過,是他剛才喝過的酒葫蘆。
「拜師禮。」
「……」
在我收下拜師禮的剎那,泛著金光的師徒印記結成,快得其他長老都沒時間反應。
片刻沉默後,沈渡緩緩地收回手。
自虛空之上,傳來他淡漠到極致的聲音。
「愚昧。」
沈渡向來清冷如謫仙,這還是他第一次情緒如此外露。
我因此一戰成名,走到哪都有人對著我指指點點。
「就是她拒絕了上仙沈渡,轉而拜那個廢物為師。」
「看著也不過如此,她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雖說能在天機鏡中撐半刻也算得上是天才,但也不過是個築基期,錯過了沈渡,她日後的修為還能有什麼長進?」
「可不是嘛,沈渡教出來的修士,哪個不是鼎鼎有名?」
「唉,就是可惜了這個拜師名額,上仙沈渡可是五十年才收一次徒啊,這下又得等五十年了。」
對此我權當耳旁風,每天沉迷看書。
沒辦法,師傅太廢,整個鑄機峰隻有我一個徒弟,離淵領我回去後就扔給我藏書閣的鑰匙,讓我自行修煉,之後就不知道躲在哪睡大覺去了。
而鑄機峰又偏離長恆宗主峰,靈氣少得可憐,還全是雜質,根本不宜修行。
我隻有每月初一、十五,去主峰領物資時,才有機會蹭點靈氣。
其餘時刻,為打發時間,我都悶在藏書閣裡啃書。
是以全宗門都以為我在擺爛。
一部分人嗤之以鼻,一部分人扼腕嘆息。
還有一部分人在打賭,賭我能堅持多久不去跪著求沈渡,讓他重新收我為徒。
卻不想他們沒等到我的痛哭流涕,卻等到了沈渡再次收徒的消息。
3
凡長老收徒,會結師徒印記,師傅修為越高,印記光芒越盛。
沈渡收徒那天,主峰金光漫天,我碰巧去領物資,不小心蹭到了好多靈氣。
打完坐出來時,廣場上人頭攢動,被圍在中間的少女用清脆的嗓音道:
「你們的問題我等下回答好不好?師傅喚我領了東西趕緊回去呢。」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豔羨的感嘆。
人群自動分道,一名穿著鵝黃色長裙、扎著雙垂髻的少女躍上臺階,迎面和我碰了個正著。
她偏頭看著我,露出天真爛漫的笑。
「他們說你半年前拒絕入師傅門下,我當你是什麼絕世天才呢,卻不想……半年過去了,你還在築基期啊。」
我疑惑地看著她,不知少女這莫名其妙的惡意從哪裡來。
這時,身後有人喊她:
「阿鳶,你別理她,她就是個廢物。
「仙試第一又如何,入了鑄機峰,她的修行之路也算到頭了,可阿鳶你不一樣,聽聞沈渡上仙對你上心得很呢。」
我的心微微一沉,在嘴裡咂摸了兩遍「阿鳶」這兩字。
聽聞沈渡不久前出山,隨手點化了一株鳶尾草,化形後的少女活潑靈動,纏著沈渡要做他的夫人。
沈渡拒絕幾次,少女假裝順從,轉頭卻追著他來了長恆宗,不想被外門弟子欺負,正在哭唧唧的時候,被沈渡親自現身救了回去。
據我所知,沈渡對徒弟一向不錯。
何況天機鏡中的細節所表現出的:我對沈渡應當很是鞠躬盡瘁——
他卻能為這個阿鳶剖取我的內丹。
沈渡何許人,會察覺不到阿鳶尾隨自己?
他不過是默許,甚至可以說在放任這種行為而已。
4
這種桃色緋聞對阿鳶很受用,她眯著眼笑了會兒,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把琉璃七弦琴。
她如玉的手緩緩地撥過琴弦,接著脆聲道:
「這七根琴弦分別取自上古七大兇獸的心毛,至於這琴架……」
她頓了頓,目光自我光禿禿的腰間掃過。
「聽聞仙試那日,師傅要贈你的那塊玉佩為玄冰所制,材料難得,可我這把琴……通身都是玄冰呢。」
懂了,這是炫耀來了。
我瞥了她一眼。
又看看廣場裡一個個神色興奮、等著看我倆掐架的其他人。
默了片刻,我神色嚴肅,以一種學術探討的精神,緩緩問道:
「那你具體說說,這玄冰是何來歷?七根琴弦分別出自什麼兇獸?你師傅又是從哪裡得到的這個寶貝?」
我之所以這麼問,是有原因的。
阿鳶身上的寶貝不少,靈氣更是濃鬱成膠質,我在築基中期卡了挺久,靠近她的這會兒,修為已經隱隱有松動的跡象。
我引導她說話,隻是想和她多待會兒,指不定就能突破了。
我的目的很單純。
誰知阿鳶聞言,怔愣片刻,眼圈突然就紅了。
她狠狠地跺腳,嬌聲斥責我:「你以為自己懂得很多嗎?有什麼資格羞辱我?!」
我:「?」
不是,你癲了?
阿鳶沉浸在被羞辱的情緒中,連東西都不領了,轉身一邊跑一邊道:
「你等著,下次仙考,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我傻了。
天可憐見,我現在知道她是沈渡未來的仙侶,一點報仇的想法都沒有,畢竟敵我力量過於懸殊,我隻想敬而遠之。
怎麼就莫名其妙把人得罪了?
5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鑄機峰,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
接著,剛領的物資就被人搶走了。
離淵掏出所有靈石,數了兩遍後,不滿地撇嘴:
「主峰那群老頭子越來越摳門了。」
我無語:「師傅,你給我留點。」
他沒回答,伸手又掏了掏,突然疑惑開口:「這是什麼?」
話音剛落,一隻蝴蝶飛了出來,在半空中化為一行字:
——仙考通知,參考人:趙芙蕖。
我大驚失色,難怪阿鳶放狠話呢,原來早就收到通知,準備在仙考上狠狠地打我的臉了。
離淵對此十分無所謂,拿了靈石就要走。
我見狀趕緊抱住他的大腿,求爺爺告奶奶,讓他務必幫我,不要讓我死得太難看。
離淵攤手:「咱們峰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為師也心有力而餘不足啊。」
我大哭:「師傅,你好歹是一門長老,隨便給我點法器唄,主峰的個個來勢洶洶,我怕我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啊。」
離淵:「那你就認輸。」
我:「……可取得名次的話,有靈石作為獎勵。」
沒辦法,我太窮了,平時主峰發的靈石根本到不了我的手上。
眼看著三個月後就要進入小秘境,我還想攢錢買點防身用的符箓呢。
果然,離淵一聽,眼睛欻地一下亮了。
「有多少靈石?」
我伸出五根手指,想了想,又收回了兩根。
「凡進前一百,有三百上品靈石作為獎勵,每多打敗一個人,能得多得一百。」
其實是五百,但總不能全給他。
三百也不錯了,離淵沉吟片刻,自儲物袋中扔給我一把鑰匙。
「這是為師攢的法器閣鑰匙,你隨便挑!」
6
我觀離淵這話說得慷慨激昂,前往法器閣的一路上,我都心潮澎湃,腦海裡設想會有什麼寶貝。
打開門,一陣刺鼻的霉味。
我的右眼皮狠狠地一跳。
我真傻,真的。
我單知道鑄機峰窮,卻沒想到窮到如此地步。
「法器閣」。
聽聽這名字,多麼高大上,讓人乍一聽還以為內含多少寶物。
卻不想所謂「閣」,隻是一間結滿蜘蛛網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