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回想著今天的見面。
今天這個「謝書宇」,頂著一張幹凈、溫和的臉,整個人卻熾烈,直接,眼裡有光。
但我年少時張望的那個「謝書宇」,是一張厭世、疏離的臉,像野草,像風,與我在網上聊天時卻又帶著笨拙的小心翼翼。
我被一股巨大的撕裂感攫住了。
即使是出於好奇,我確實也很想搞清楚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和他約了周末見面。
14.
周末再見面時,我換回了平常的裝扮。
我總歸沒能以平常心對待。我專門去買了新衣服,又精心化了得體的妝容。
可是見面後,他沒有提起當年的事。
我們隻是聊了聊近況,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但我覺得我確認了一點,這個人絕不可能是謝書宇。
他就沒有一點和以前一樣的。
晚飯時我喝了點酒。要分別時,我終於壯著膽子,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你,真的是謝書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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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問題,他表情顯得很意外,但他還是試圖回答,「當然是我。這 10 年來,我從沒換過頭像和網名,就是為了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來在網上找我,可以一下子找到我。」
「頭像和網名是沒換,但你……臉換了啊。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哈?」
「而且,如果你真的是謝書宇,你就該明白你現在對我的態度很可笑。拍畢業照那天,你是怎樣拒絕我的,都不記得了嗎?」
「啊?」
「再有,你今天為什麼完全不跟我聊 10 年前的事?因為你根本不是謝書宇,你不了解當年的細節吧?」
「我是看你耿耿於懷才不提的。我說了,我們可以現在重新再認識一次,10 年前發生了什麼不重要了。」
我覺得我思路捋清了,一定是這樣。
「我不知道你是誰。這個惡作劇一點都不好笑,可以停止了。」
「你覺得我在惡作劇?」
「不然呢?」
我突然非常生氣,10 年前我被謝書宇耍,現在還要被不知是誰的人打著謝書宇的幌子,繼續當傻子一樣耍。
我也不能任人捉弄,當我這些年白混了?我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女流氓架勢,不管不顧地伸出手,往「謝書宇」臉上摸去。
「嘖,這下頜線挺流暢,不像削過。你這雙眼皮嘛,也不像拉的。鼻梁要比以前矮一丟丟,我隻聽過墊高鼻梁的,應該沒人會把鼻梁往矮了做吧?你這沒整過容啊,既然沒整過容,你絕不可能是謝書宇。當我瞎嗎?你跟謝書宇長得完全不一樣,懂不?」
眼前這個人的眼神,從迷惑到微微慍怒再到終於清明。
我仰頭仔細地觀察他的腮幫子有沒有打針。他趁這時機,猝不及防地俯身到我耳旁。
「所以,高三畢業那年,你是喜歡謝書宇的。」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我不能昧著良心說「不是」。
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這個人輕輕地笑了一聲,直起身子。
「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們真是……太傻了啊。」
15.
「什麼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本來,這次再遇,你沒有認出我,我還有點兒傷心的。原來不是你沒認出我,是你壓根就……」
「就怎麼?」
「我給你講另一個版本的故事吧。」
夏日的天黑得晚,此刻,最後的光正漸沉入地平線下。「謝書宇」看了看時間:「找家咖啡店坐坐?我慢慢地給你講。」
「走啊。」這個時候不能慫,我拿出要跟他去單挑的氣勢。
我們到了一家咖啡店,在昏黃的燈光中相對而坐。
「稍等,我發個信息。」他在手機上打字。
我則手撐下巴審視著他,企圖判斷他整個人的真假,以及他說的每一句話的真假。
他很快發完了信息,進入正題:「我今天才知道故事是這樣的。」
我點點頭,示意他往下說。
「高二的暑假,我每個傍晚都去學校打球。那時的我戴著眼鏡,不怎麼引人注意。但我注意到一個女孩,她每天傍晚都經過球場去遊泳館遊泳,有時還會站在球場旁看我們打一會兒球。那個女孩看起來很孤單,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一次,球砸到她,她似乎也沒放在心上。我過去撿球,想問問她有沒有受傷。但最後沒好意思開口。
「直到,快要開學時。我在籃球架上發現一張紙條——給經常穿藍色衣服、最近每天傍晚在籃球場打球的你。
「我直覺這張紙條就是那個女孩留下的。因為每天經過球場的人在球場旁駐足的人隻有她。
「可是我們一起打籃球的幾個人,幾乎每人都有藍色的衣服,我不確定這張紙條是不是寫給我的。
我怕顯得自作多情,所以猶豫了兩天都沒有去加她留下的 QQ。
「直到開學前一晚,我鼓足勇氣。
「我跟她確認了那件事,就是那天籃球砸到她,我去撿球的事。沒想到她說她也是那次注意到我的。當時我真的很高興,還以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