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轉頭看向成湘。
成湘忙一路跑著回了馬車邊,取了件披風下來,遞給宋珩。
他心底還忍不住道,哪怕殿下未曾喜歡過什麼人,這不過頭一回,倒也還是比他強些。瞧瞧,這隨時隨地帶在身邊的披風,這就派上用場了。
宋珩抖開披風,往齊春錦的身上裹去。
“等等我。”齊春錦說著,先轉身往齊家馬車的方向跑了回去。
宋珩抖了個空,當下眼眸更顯冰冷陰沉了。
他緊扣住了披風的繩索,另一隻手上變了形的花燈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周圍的人不自覺縮了下脖子。
隻覺站在那裡的男子,不怒自威,叫人害怕得緊。
而那廂齊春錦終於返身跑了回來。
她面頰微紅,口中輕喘,眼角都仿佛點上了豔色,眉眼說不出的嬌豔昳麗。
她往宋珩的跟前伸出手,弱弱道:“這是我親手做的花燈……”
宋珩一下頓在了那裡。
舞火龍的隊伍此時上了街,街市越發熱鬧。
宋珩心底卻寧靜極了。
一切躁鬱、戾氣與妒忌,都歸於了平靜,轉而在心頭綻放開了更燦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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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樣多的人贈她親手做的花燈。
她卻親手做了來送他。
他牢牢攥緊了指骨。
隻恨不得將眼前的小姑娘,抱起來、捧起來,放置在心尖上,再也不挪位置。
他低低應了聲:“嗯。”伸手去接了過來。
成湘在一旁徹底看呆了去。
齊三姑娘……厲害!
齊春錦又問:“要點了它麼?”說罷,竟還有兩分躍躍欲試的味道:“我來幫你點。”
宋珩一把攥緊了那花燈:“不點。”
他怎麼舍得。
便是那蠟燭燃了一點,也舍不得。
……
擁擠人潮中。
周旭與小侯爺並行。
“聽說你姐姐埋怨你了?”
周旭面色沉沉,隻道:“你說瞧見齊三姑娘了,人呢?”
小侯爺:“我這不正帶你去呢嗎?”“哦,那是誰?於昌文?他前些天不是病了,怎麼又出來了?可不能叫他看見你那心上人……否則沒準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於昌文……”周旭面色霎地更陰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大概是個大家齊聚一堂,大型修羅場吧。
第49章 (捉蟲)
“中秋的街市上都有賣什麼的?”宋珩問。
成湘愣了愣。
他平日裡哪有功夫來逛這街市啊?上回過中秋節, 還是他十一歲,還未跟著齊王入伍的時候。他對這些實在一竅不通……和齊王一樣。
齊春錦忙細聲道:“我知道呀。”
她說罷,扭頭去瞧了瞧雲安, 又瞧了瞧嶽郗……雲安膽子也很小的, 見了齊王比她的膽子還小呢;嶽郗是不愛到人多處去擠的……罷了。齊春錦淺淺籲了一口氣。爹爹教她能者多勞……
齊春錦將腦袋扭回來,道:“殿下要買東西?我領殿下去吧。”
宋珩自然想同她在一處, 可見她方才將親手做的花燈給了自己, 如今又這樣乖覺,心下反倒越加舍不得她受累了。
這街市上人來人往, 擠得厲害。
光暗處恐怕走丟了不說, 還要擠出一身大汗來。
他怎麼舍得?
宋珩壓下心頭的醋意, 道:“無妨, 我自行去。”
說罷, 他倒是突然想起來一個下屬無意間與他提起的——“成湘,京中有個金華樓是不是?”
成湘叫他這樣一說,也想起來了。
這金華樓的名氣大, 達官貴人最愛的去處。
成湘忙點頭道:“不錯, 坐在裡頭, 可將街上的盛景都攬入眼中,還可見河岸沿線上盞盞花燈盛放的場面……一樣也不錯過。”
宋珩又問齊春錦:“我贈你的那塊玉可帶著?”
齊春錦搖了搖頭。
宋珩面色有一瞬的晦暗。
齊春錦打量了他一眼,齊王好像是……有一絲的不快?齊春錦想也不想就道:“太貴重的寶貝,我都留箱子裡一塊兒扣著了,扣得緊緊的, 碰不碎, 別人也拿不走。”
宋珩微怔。
是這樣麼?
原來在她心中,那是極珍貴的寶物?
齊春錦若是能聽見宋珩的心聲,此時一定也會在心頭道, 可不是麼,娘說那東西可貴重得很,碰碎了,賣掉一個齊春錦也買不起。
多可怕吶。
宋珩掩去眼底的光,淡淡道:“這等配飾之物,本就是拿來佩戴的。何須珍藏起來?碰碎了,弄丟了也無妨。再取一個新的就是了。”
他道:“下回戴著。”
齊春錦訕訕應了。
後頭成湘卻是震驚得眼珠子都快脫出來了。
那塊玉說得輕一些,乃是齊王殿下的身份象徵。玉珩,珩。
可說得重一些,那物可是由先太.祖親賜!更代表了殿下昔日所受的無上榮寵啊!
殿下將它都帶在身邊不知多少年了,從未有過磕碰。怎麼到了齊三姑娘這裡,就成了,碰碎弄丟都無妨再換一個新的就是了呢?
且不說成湘如何恍恍惚惚,這廂宋珩摸了摸腰間,發覺沒了什麼信物。
他在京中積威甚重,這張臉便是最好的信物。
何況他唯一常佩戴的信物,也都贈給齊春錦了。
宋珩頭也不回道:“成湘。”
“是!”
“你身上可有腰牌?”
“有……”成湘想也不想就取下來遞了上前。
宋珩接過腰牌,放在了齊春錦的掌心,又將身後的所有護衛都留給了她,隻帶了個成湘,道:“去金華樓等我。”
齊春錦愣愣地攥緊那塊腰牌,點了頭。
宋珩實在忍不住又抬起手來,摸了下她的頭。
這個動作看上去出奇地又輕又柔,瞧著有些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安撫。但很快,大袖之下,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脖頸處。他修長有力的指節,穿.插過黑發,親昵而隱.秘地貼住了那處滑膩的肌膚,輕輕摩挲了下,隨即就收了手。
這一下便變作了情人間的愛撫。
隻是旁人並看不真切,自然也就不顯得這樣的動作唐突。
齊春錦站在那裡。
明明四下都是人,可喧鬧擁擠之中,齊王摸過她脖子的那一剎,卻好像兩人之間的阻隔一下消失了,被拉近到了極親密的地步。
她悄悄喘了口氣,覺得臉紅脖子熱。
不過一會兒工夫,卻好像過去了許久。
然後她才聽見齊王道:“好了,去吧。”
宋珩轉身離去。
成湘在後面都忍不住感嘆,喜歡這樣一個小姑娘,可真不容易。
什麼溫柔叮囑、親密觸碰,都跟長輩似的……
成湘哪兒知道,這會兒宋珩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眸,攥緊了指尖。那指尖隱入袖底,便將那暗藏湧動的我情意也都暫且隱下去了。
宋珩隻覺接下來步子都輕快了幾分,又哪裡會覺得有什麼不容易?
此時,雲安才伸長了脖子,小聲問:“齊王叔為什麼要將成將軍的腰牌給錦兒啊?”
嬤嬤失笑道:“自然是給齊姑娘一個護身符,免得那不長眼的衝撞了齊姑娘。”
齊春錦恍然大悟。
原來是為這個……
那……那齊王送她那塊玉,也是為這個麼?
雲安卻不解道:“可我有咱們府上的腰牌呀,嶽世子也有……還要多的作什麼?”
嬤嬤心說咱們就是再多幾個加起來,也不抵齊王府的貴重啊!
久未開口的嶽郗,這才出了聲,他問:“要去嗎?”
“去金華樓嗎?”齊春錦不舍地望了望四周,這裡她還沒逛夠,金華樓她也想去。她還沒去過呢。她道:“咱們再走一圈兒,就過去……”
嶽郗應了聲,捏了捏袖中的錢袋子。
便是再走十五圈也走得的。
雲安郡主獨自一人的時候,膽子便隻有貓兒大小。如今麼,她覺得加上了錦兒的,少說也有兩隻貓兒的大小罷。
當下也不覺畏懼,硬與齊春錦擠在一處,就這樣接著逛了。
嶽郗便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齊王府中的護衛們你看我我看你,也隻得跟上去,反正一切都聽這位齊三姑娘的。
齊春錦倒也還惦記著,宋珩叫她去金華樓等的事,她零零碎碎從小攤子上買了些小玩意兒,這才在嶽郗的帶領下往金華樓去了。
昔日雲安也沒去過這樣的地方,隻嶽郗去過。
他們方才走近,便聽得一陣吵嚷。
原來是有人偏要上樓,而那樓裡的小廝偏不讓上樓,口中道:“說了沒有座了,便是沒有座了,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對方怒聲道:“我自是聽得懂人話的,可爾等方才分明是在犬吠!”
於是雙方怒罵更甚,你推我搡,眼瞧著就要動手。
齊春錦看得心有餘悸,轉頭道:“咱們走罷?”
嶽郗張張嘴就要說,何必走呢,你想去不是麼。想去便有法子。
雲安郡主也想說,錦兒想去那就去啊!咱們與他們怎麼相同呢?
雲安郡主再如何性情怯弱,卻也知曉她皇親國戚的身份,拿出去可以嚇住不少人了。
最後卻還是宋珩的護衛先開了口,那護衛道:“姑娘且放心往前去,那些人求著齊王府上的人去,都未必求得到呢?今日姑娘前去,是金華樓蓬荜生輝,哪裡敢攔?”
嶽郗聞言多看了那護衛一眼。
唯獨雲安心底捉摸不透,錦兒怎麼算是齊王府的人呢?唔,要論親近的話,我與錦兒更親近啊。怎麼不是我們府裡的人呢?
這廂齊春錦搖頭,道:“他說無座了。”
護衛失笑:“慣用伎倆了,隻是瞧來的人身份輕才說了這樣的託詞罷了。若是貴人來了,豈會滿座?私底下不知留了多少雅間呢。”
原來如此!
齊春錦聽得微微瞪大了眼。
這京裡的人還愛這樣撒謊!
他們這才走得更近了。
那幾個小廝與人推搡,正在氣頭上,乍聽腳步聲,頭也不回便道:“無座無座!都走罷……擠在這裡做什麼?當心擠著貴人了!”
金華樓上。
一扇窗開了半扇。
小侯爺按住了周旭的肩:“你急什麼?她身邊跟著雲安郡主,還有旁邊那個……嘶,有些眼熟,想不起來,但看穿著打扮也不是什麼尋常人。你此刻去接她進來,得不到半分青睞。因為這些小事,光她身邊的人就能替她辦了。”
周旭抿唇不語。
他隻望著齊春錦的方向。
也不知是否太久沒見的緣故,再見時竟是覺得齊三姑娘又生得更美了一些。
她立在那月色下,無數花燈的光將她擁簇起來,更顯得羸弱動人。
那思念一下落在了實處,凝成一串。
周旭發覺,自己心頭對她的喜歡似乎更多了些,本能想要與她說更多話,想要見她轉過頭來,對自己露出一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