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語柳、齊語芙落後了半步,等她們進來時,已經插不上話了,隻好先福身行禮。但這番動作做完,也依舊沒有人搭理她們。
等到那廂齊春錦都落了座了,她們頓覺說不出的羞辱。
這就是高門世家的輕慢……
可齊春錦又算是什麼東西?
憑什麼能得到她們另眼相看?
就在此時,袁若霞回了頭,道:“沒瞧見齊家還有兩個姑娘沒落座麼?還不再去搬兩把椅子來?”
丫鬟戰戰兢兢應了聲,連忙去了。
齊語芙心下一喜。
她認得,那是袁家的袁若霞,她父親是大學士!
袁家與周家有姻親關系,兩家都不可小覷。
袁姑娘肯為她們出聲,是不是說明袁姑娘待她們則是不同的呢?
還沒等齊語芙高興起來,那廂突然響起了一道軟軟怯怯的聲音。
雲安郡主指著齊春錦頭上的雙髻:“同我的一樣。”說罷,雲安郡主自個兒笑了起來,也不知是笑的什麼。
鳳陽郡主道:“是呢,與雲安一模一樣呢。”
“她有穗子,我也有。”雲安郡主說著拽了拽自己耳畔的流蘇。倒也巧,一個是銀的,一個是金的。
雲安本來不願意梳這樣稚嫩的發髻,怕別人笑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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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京中本就已經格格不入了。
但如今瞧見齊春錦也作了一樣的打扮,雲安一下就覺得有了親切感。
雲安郡主幹脆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走到了齊春錦的身邊去:“我同你坐罷。”
反正,這個齊家姑娘瞧著也小小的。
她們正好一堆說話了。
免得王姐姐她們說話,她一句也聽不懂。
齊春錦面上顯露了一絲茫然。
但她向來不會拒絕旁人的好意,便露出了點笑容,嬌軟地應了聲:“好。”
雲安郡主頭一回聽見聲音比自己還軟的。
還長得十分好看。
隻恨不得貼到齊春錦身上去,與她一塊兒說話。
宮人哭笑不得,忙將雲安郡主的椅子搬了過來。
王嫻見狀道:“倒也坐不上多久了,吃些點心,再吃點茶,咱們就去花園罷。”
王嫻話音剛落下,就有個大丫鬟模樣的女子進了門,疾步走到她身旁,俯身說了幾句話。
王嫻的臉色登時變了,不過很快就按了下去。
她忙扭頭又和鳳陽郡主說了,鳳陽郡主跟著色變,立馬起身,與王嫻一並往花廳外去了。
齊語柳姐妹不知發生了何事,一時茫然,又覺得局促難安。
再看齊春錦,她已經和雲安郡主說上話了,看得她們心下又是嫉妒,又是忍不住翻白眼。真是個蠢的,這時候竟然一點也不敏感,對周圍的情景絲毫不留意!
沒一會兒功夫,王嫻回來了,領著她們往園子裡走。
“還請了幾家的姑娘,這會兒都在園子裡了。”王嫻一邊走一邊道。
齊語柳姐妹聽在耳朵裡,心說,請了好多家的姑娘,卻隻有她們齊家的先進了花廳,見過了鳳陽郡主等人,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們是不同的?
這廂進了園子。
雲安郡主好不容易尋著個能陪她說話的,當然不肯放手,拉著齊春錦與她坐一處。
兩個郡主,不論她們的父親有無實權,地位也是比她們更高的。
她們自然要落上座。
這樣一來,齊春錦竟是連袁若霞都越了過去,坐在了她的上頭。
袁若霞臉色變了又變。
今個兒邀齊家姐妹來,自然不是好心要給她們做臉的……誰曉得平時不聲不響,跟個吉祥物似的坐著也不動的雲安郡主,突然殺了出來?
不多時,鳳陽郡主也回來了,隻是他身後卻跟了個少年。
那少年穿著玄色長衫,眉如墨畫,眉眼俊俏,隻是面色蒼白,像是初初病愈之人。除了兩個郡主,與方才才知曉了身份的王嫻外,其餘人都不知他是誰。又見他手裡拎著一個藥包,看上去就更怪異了。
正在心底悄悄腹誹他是誰的時候。
那少年卻是雙眼一亮。
又見著她了!
他行至了齊春錦身邊。
雲安郡主怕得縮了縮脖子。
少年想同齊春錦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幹巴巴地擠出來一句:“……你娘說得對,我去抓了藥。好用。”
鳳陽郡主卻是差點嚇死了。
小皇帝體弱,哪裡能亂吃藥?
少年說罷,又覺得光是嘴上叭叭,哪裡夠呢?
他平日在宮中,哪個宮人服侍得好了,不還能得他的賞賜嗎?可他眼下該要怎麼賞她呢?他又不能這樣快暴.露了身份。
少年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垂绦,最後扯下了一枚玉,遞給了齊春錦:“這是謝你的。”
王嫻眼皮一跳。
鳳陽郡主也驚愕地張開了嘴。
齊語柳和齊語芙也變了臉色,心下譏諷頓起。
齊春錦與這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子有私.情?
不等眾人回神,且聽得一陣疾步聲近了。
一個老媽媽上氣不接下氣,道:“……攝政王,攝政王到了府上。”那老媽媽頓住腳,狠狠喘了幾口氣,卻還是沒能消化心頭的震驚,怔忡道:“攝政王在前頭說,說,說是聽聞姑娘擺了個花宴請人來賞,他也好奇得緊,想來、來瞧瞧……”
袁若霞等人登時又羨又妒。
攝政王從未有過這樣的舉止行徑,可他卻特地提及了王嫻,莫不是……莫不是有意王嫻?可王嫻又是傳聞的立後人選。
……這可真真是叫人嫉妒得心都滴了血了!
第8章
“不必興師動眾。”宋珩道:“我是來賞府上的花,不是來瞧你王家有多少個人的。”
丁夫人面露難色。
話是這樣說,可誰又能真正視攝政王如無物呢?若非老太太那身子骨下不了地,這會兒也該陪侍在側了。
宋珩抬手點了個小廝:“領路。”
那小廝受寵若驚,也不敢停頓,連忙帶起了路。
丁夫人一行人卻隻得牢牢按在原地不動。
攝政王如今行事,仍舊帶著軍中作風,說一不二。他們當然不敢忤逆攝政王的意思,哪怕一顆心都吊了起來,生怕有所慢待。
丁夫人身邊的老媽媽壓低了聲音,道:“太太這是怕什麼?何不當做一樁好事來看?”
大丫鬟也道:“從前並不曾聽聞過,攝政王是愛花之人。”
丁夫人喃喃道:“正是,看花是假。”
“看人才是真。”老媽媽笑著道:“不過看的不是咱們這些闲人。”
丁夫人面上卻並不見喜色,反而愈加凝重了,她搖了搖頭,道:“若真是那樣……怕不是喜事,反而是樁大禍事。老爺是一心盼望著,嫻兒入宮的。”
老媽媽張了張嘴,卻到底沒敢說出來。
可那個道理,京中上下誰又不懂呢?
——坐在龍椅上的是少年皇帝,可那真正手握大權的,有文韜武略的,是攝政王啊!
園子裡,齊春錦有點憂心忡忡,她環視一圈兒,眾人莫不都是滿面的緊張,緊張之中還夾雜著幾分雀躍。
她們在期待攝政王的到來。
可齊春錦一點也不期待。
“攝政王……真的來了麼?”齊春錦壓低了聲音問雲安郡主。
雲安郡主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她連小皇帝都怕,攝政王就更怕了。扭頭一看,齊家姑娘原來也是皺著臉,一點也瞧不出高興。
雲安郡主心下頓時有點說不出的小歡喜。
齊家姑娘同她更像了。
雲安郡主連忙也壓低了聲音,問:“你也怕齊王叔?”
齊春錦點了點頭。
雲安郡主小聲道:“我也怕。”
鳳陽郡主驟然一回頭,瞧見她們倆都快抱一塊兒了,跟驚弓之鳥似的,有點可憐可愛,可又說不出的好笑。
“雲安,你這是作什麼?來的又不是旁人。”
還拎著藥包的小皇帝,見她們這般模樣,心底也不由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來。
隻可惜他是皇帝,自然不能如雲安那樣,肆意地開口說自己怕皇叔。
小皇帝猶豫片刻,便隻能對齊春錦說了一句:“你莫要怕……”
還不等話音落下。
那廂小廝進了園子,大聲唱道:“齊王殿下到!”
其餘人早早就做好了準備,不由紛紛起身行禮。
齊語芙姐妹更是又激動又心慌,還差點摔一跤。……那可是攝政王!在周家宴上隻能遠遠見一面的攝政王!誰能想到,她們今個兒竟然這樣近地見到了!
宋珩進了園子。
他的目光徑直越過眾人,落到了小皇帝的身上。
他微眯了下眼,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什麼。但一開口,就立刻威勢壓人:“宋煜。”
他直呼了小皇帝的名字。
天底下少有人知曉小皇帝的真實名諱,因而一時還沒有人反應過來。隻是覺得驚奇,這是哪家的皇親?從前似乎見得很少。
小皇帝僵著臉,沒吭聲。
他怕一聲“皇叔”叫出來,身份就當真暴.露徹底了。
見小皇帝動也不動,宋珩沉下了臉,正要拔腿朝那個方向走去。突然,他瞥見旁邊有什麼動了動。
是一顆梳著雙髻,垂著金色流蘇的小腦袋。
雲安郡主?
宋珩分去了一點目光,然後猛地滯住了。雲安最是怕他,這會兒已經躲到鳳陽身邊去了。那個獨自坐在原地,正往後縮脖子,連帶耳畔的金色流蘇都晃晃悠悠的少女……是她。
宋珩的動作一下就按住了。
他方才……面色沉了下來。
他嚇住她了?
比較起周家舉宴的時候,她似乎……更要怕他了。
“殿下?”旁邊的內侍低低出聲。
殿下不會是氣壞了吧?
莫不是要出大事?
宋珩眉頭動了動,卻仍舊沒有再邁動步子。
他冷冷地看著小皇帝。
宋煜長本事了!這都敢往外跑了?若是惹出亂子怎麼辦?
小皇帝與少女挨得很近。
宋珩就眼睜睜看著少女顫了顫,又往後挪了挪,以一種悄無聲息的姿態,想要從他的視線中脫離出去。
宋珩:“……”
宋珩忍不住再一次思慮起這個問題。
他真的有那樣可怕?
軍中奉他為神,敵人縷縷望風而逃……可她又並非是敵人,她怕他做什麼?
宋珩心下翻湧起了些許的躁鬱。
他強制壓了下去,臨了拐了個彎兒,走向了鳳陽郡主。這下被嚇的變成了雲安郡主,雲安郡主連忙從鳳陽身邊離開,怯怯喚了聲:“王叔。”
宋珩應了聲:“嗯。”
王嫻反應快,忙道:“還愣著作什麼?還不快給殿下擺上桌椅。”“請殿下上坐。”
小廝連忙依言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