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悲慘遭遇是劇情給讀者們的第一個爽點。
可安水水又說,現在的我活潑開朗,尊重他人,早已脫離了原本「惡毒女配」設定的框架之中。
或許她是對的,可這一切又太荒唐了。
我從不覺得自己的父母不夠愛我,身邊也擁有能隨時傾訴的閨蜜……可我還是被迫嫁給了林默川。
潛意識裡那麼重視我的父母怎會舍得將我嫁給風評如此之差的林默川呢。
「劇情一旦開始,所有人都會被設定影響。」
「而你,是唯一的特例。」
可至於為什麼是我,她也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
「劇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忍受著因為接收到太多信息導致的頭痛質問道。
「你以為是我的出現讓劇情開始的嗎?正確答案是劇情開始了我才能來到這裡。」
她繼續吃著蛋糕,全然一副局外人的模樣,卻不知掩蓋在劇情下這一切皆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這個世界出現了錯誤,所以需要我來輔助它走完劇情。」
「但現在劇情已經被大改,我能做的和你能做的也沒什麼不同。」
我端起那小杯拿鐵喝上一大口,口腔裡泛起的苦澀讓疲倦的我勉強還能打起精神,坐在她對面聽她用平淡的語氣說著最無情的話。
「你能解除劇情對我記憶的限制嗎?我想知道那天看見的小男孩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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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水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惋惜道:「抱歉,他或許是你以前的生活中出現過的人,但為了劇情需要,世界強制你忘記了他。」
我斂下眸子沒再作聲,卻聽見她問我什麼時候去給林默川治腿。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道:
「我晚點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
從咖啡廳出來後,我徑直去了林默川的公司。
沒有想象中的阻攔,前臺通知完,我便順利被領去了林默川所在的辦公室。
去電梯的路上,不時會有人側目將或好奇或探究的視線投在我身上,甚至有人在路過我時喊了一聲「老板娘好」。
我驚異於眾人工作氛圍的愉悅,安水水告訴我的劇情裡林默川明明是一位不近人情的老板,公司裡人人自危,生怕一個失誤導致失業。
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不是如此。
是因為作為劇情邊緣人物的他們受到世界的影響少嗎?
還是與原設定相違背其實不隻我一個人,還有林默川呢?
我想起那幾日林默川對我算得上細致入微的照顧,心中莫名燃起一股希望。
這是否證明我不是安水水口中的「唯一」呢?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我渴望找到同樣清醒的人。
見到林默川的時候,他正在辦公桌一旁的小桌旁吃著食堂打來的飯菜。
見到我來也沒有表露出驚訝的樣子,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問我吃飯沒有。
我搖頭又點頭,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而後叫身後帶路的秘書去打飯了。
「多打點酥肉和土豆,蔬菜隻要醋白菜,其他的各打一點。」
他叮囑秘書的話語裡盡是我喜歡吃的菜,特別是知道我不愛吃蔬菜這點,讓我生出一個無比大膽的猜測。
秘書走後,我走在林默川對面的座椅上,問:
「我們以前認識,而且關系還不錯對不對?」
他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放下筷子先用紙巾擦拭了唇周,才緩緩抬眸望著我露出斯文的笑容。
「關系還不錯嗎?」他停頓了下,才接著道,「可我們根本不認識啊。」
我平靜地注視著他,知道這是他偽裝出的表象。
記憶裡在病床上躺著的小男孩的身影逐漸清晰,與我眼前之人重合。
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像是破閘而出的洪水,不受控制肆意地湧出。
「林默川,你騙人。」
我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
「在你眼裡我們根本不認識是嗎?」
滾燙的淚水爭先恐後地從眼眶裡漫出,模糊的視線裡,一直自持冷靜的林默川終於變了臉色。
「明念!不要去想那些記憶!」
他匆忙移動輪椅靠近我身邊,眼神是未曾有過的慌張。
「不要去想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將你找回來……不要想……求你……」
可記憶的禁錮一旦接觸,便已然存在於腦海。
7
我有一個很討人厭的青梅竹馬,他叫林默川。
成績排在年級第一不說,還是足球校隊的隊長,媽媽總是拿他和我比較。
雖然他每次會騎自行車帶我回家,還會給我帶零食,但我還是討厭他。
他太優秀了,像是天上的太陽那樣閃閃發光。
所有人都喜歡他,所以我不想喜歡他。
可誰都沒料到,初二那年的一場不起眼的感冒生生將林默川從天之驕子的位置上拉了下來。
他的雙腿不知感染了什麼疑難雜症,不管輾轉多少家知名的醫院,醫生嘴裡的結果都是:他下半輩子再也無法站立。
那時我身邊討厭林默川的人都嘲笑說他的好日子到頭了,可這回我卻無法和他們站在一條戰線上。
看著躺在病床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林默川,我也會覺得很難受。
太陽就應該一直是太陽,哪怕刺眼哪怕灼熱,為什麼要突然將他從天上拽下來呢?
他每天待在醫院裡養傷,每次放學走在路上看見蹬著自行車飛奔的同學,我都會不自覺地傷感;
林默川以後再也不能騎自行車了。
那時的科技不算發達,但家財萬貫的林家仍給林默川安排了配有電視的高級病房。
我每次探望他說得最多的兩句話就是:
「每天躺在床上很無聊吧……」
「書、碟片、畫冊這些需要給你帶來嗎?」
雖然他每次都沉默著從不回應我,可我仍然不知疲倦地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學校發生的事。
他雖然表現得不耐煩卻從不打斷我,在我談到足球隊時耳朵尖還會輕輕抖動。
盡管日子有些枯燥無味,可他在病床上也在不停地學習,從不曾喪失對生活的希望,苦澀的人生總有些奔頭。
一切本該是這樣進行下去的,直到劇情開始的那天。
我看著自己做出那些惡毒的事卻無法停止,原本愛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間對我冷淡至極,交好的朋友不知為何都離我而去。
我莫名成了眾叛親離的「惡毒女配」。
被人厭,被人棄,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有人為我喝彩。
這段記憶雖有些縹緲,我卻真切地知道這一切不是假的。
我明明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死亡,此刻卻不知為何仍繼續站立在這裡。
林默川捧著我的臉頰,不停喃喃著我的名字。
「明念……明念……明念……」
眼眶中的淚水像是永遠流不幹似的,被他拭去後又繼續淌落。
「林默川,你都知道對不對?為什麼這次不一樣?」
不僅是我,比起上一次的經歷,劇情設定對每個人的影響似乎都減少了。
他用力地看著我,像是要將我一次性看個夠。
「五天沒見你,好想你。」
我阻止他打岔,讓他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穿越者的力量與劇情的強度成正比,上一次的穿越者很厲害。」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像是大街上怕迷路牽緊大人手的小孩,用平淡卻哀傷的話語告訴了我上一次發生的事情。
他因為雙腿殘疾卻家世顯赫契合了劇情男主的基礎設定,劇情強制加在了他的身上,並且圍繞他向周圍展開,捕捉符合配角的人物。
而我,則是符合青梅設定的「惡毒女配」。
穿越女歷經多個世界的強大力量是困在劇情框架下的我們無法比擬的,林默川和她達成了交易。
他會在兩年時間完成原劇情男主七年才能做到的頂峰, 全力配合她完成任務。
條件是,將時間線拉回劇情剛開始時。
兩年後劇情結束,我早已不知在哪個角落屍身腐爛。
他能做的,讓唯一不受設定控制的自己去到劇情剛開始的時間拯救我。
穿越女並不在乎他想做什麼, 但對於能提前完成任務退休顯得十分樂意, 欣然答應了他的提議。
她問他, 將劇情拉回初始時段仍然會有新的穿越者過來, 並且好不容易變得健全的他又會成為那個整日坐在輪椅上的廢物,即便是這樣他也願意嗎?
所幸林默川賭對了,這次的穿越者力量不算強大,甚至有著強烈自我意識的我還能突破設定的某些限制。
而他不願讓我想起這一切的原因則是怕禁錮的松動會導致世界ţúₑ波動,再次回到上一次不可挽回的境地。
「隻要你沒事就好。」他近乎祈求著。
「所以你放棄了痊愈的腿又回來了是嗎?」
他半倚在我身上, 像是終於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卻始終沒有答話。
「你知道安水水是穿越者, 也知道她能治好你的腿,」我深吸一口氣, 「那當初她來找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同意?」
他依舊沉默,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病床上那個靜默的少年。
我猜到了他不想讓安水水治療他腿的原因, 多半和不敢讓我觸碰記憶的禁錮一樣。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
因為太過懼怕那樣悲慘的後來,所以哪怕痊愈的機會擺在面前也不願去觸碰,寧可我一輩子不知道這些也不敢冒險讓我回憶起來。
「年級第一的足球隊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
他沒說話,隻是又往我身上蹭了蹭,像是得到玩具的小貓, 不願輕易松手。
「對不起……」他悶聲道, 「沒有保護好你。」
我失笑, 揉揉他毛茸的腦袋。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說起來把錯都推到你身上的我才應該說抱歉, 對——」
剩下的話被吞沒在唇齒間, 他扣著我的後頸, 沙啞的聲音帶了怒意。
「不要說這個。」
「好了,」我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背脊向後仰了仰, 「晚點就去找安水水治嘶——」
「也不要說這個。」
門外端菜的秘書:我的工資應該翻倍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