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看他的時候兩眼都是含情脈脈的,絕不會有錯。
這不能怪我,我現在看誰都含情脈脈的。
這不,將嘴上的話說完,他便摸索摸索的朝我走來。
「姑娘,可要與我喝杯茶?」
「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他話說一半頓住,扭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一個身影修長的修士笑意盈盈:
「我娘子說了今日便隻陪我一人。」
說書人:「!」
32
稀奇,王乾這人也會捉弄人了。
把人一嚇走就一臉無辜的看著我。
他依舊身子不太好的樣子,被我從龍肚子裡剖了出來,精神氣倒是比以前好了幾分。
時間過得可真快,經歷了那件事,我娘徹底離開了蕭家。
她不缺銀子,到是能安穩度日。
而修道者本就親緣淡薄,一旦踏入大道之行,注定和凡塵劃開界限,蕭家家主依舊自詡著深情找了一個又一個相似的身影。
蕭朔蕭祁鮮少回家,傅修然遊歷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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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是在葉若蘭被選為少宗主的典禮上。
幾道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我的身上,熾熱非常。
有人竊竊私語,不解為何座上賓是個籍籍無名的修士。
而我看誰都含情脈脈。
深情至極。
番外•柳如絮
1
柳如絮是青樓女子與恩客生下的孩子。
風塵之人最是不能動情,因為動情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是以在那青樓女子等了一年又一年依舊沒見當初信誓旦旦說要贖她回家的恩客時,柳如絮理所應當也成了青樓女子。
她比她母親聰明,因為她隻愛她自己。
在她眼裡,唯有活著並且舒舒坦坦的活著,方才是最為要緊的事。
她也曾與無數人許下海誓山盟,在誰面前都情深意切,條件無非一個。
隻希望有人將她贖走。
可那些男人個個都是虛偽之徒,他們說著隻愛她一個,愛的卻是她昳麗的容顏,待真的膩了,隻會將她推給下一個男人。
他們都說愛她,卻也個個都瞧不起她。
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砂萬人嘗。
好幾次,她都差點死在那座樓裡。
旁人都說她下賤,說著對誰忠貞不渝,轉身卻有何別的男人你來我往,不愧是青樓裡的下賤胚子。
對此她毫不在意。
笑話,莫非這世間還真的有人相信所謂情愛不成。
簡直就是蠢貨。
偏偏,她真的遇見了那個蠢貨。
2
樓下那個常來給小廚房送肉的屠夫。
長相粗獷,性格木訥,老實巴交的從不亂看。
她瞧著有趣,便時常逗他,一逗就臉紅。
可別忘了,她壞啊,她為了離開這裡,不僅給每個恩客都許下海誓山盟,連一個屠夫也不放過。
見過太多的人,讓她瞧見那呆子看她慌張躲避的目光時,她便知道自己得手了。
心裡輕蔑不屑,面上卻笑意盈盈,情深義重的告訴他:
「隻要你願意贖我,我便跟你走,一輩子都隻跟著你。」
屠夫名叫竇虎,聞言脖子都紅了,結巴:
「當、當真。」
她心裡的不屑更甚,戲言:
「自然當真。」
扭頭便把這件事忘了。
畢竟贖她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一個屠夫而已,能有什麼錢?還不如多去磨一磨那些恩客。
事實也如她所想,之後那屠夫再沒有來送肉。
她也日日沉溺在這紙醉金迷之中。
直到一個月後,她又被安排給了那個最難伺候的客人。
彼時她身上的鞭痕都還沒好全,可老鸨子哪裡會管她這個。
門一關,那一鞭一鞭的甩在她身上,全樓都能聽見她悽厲的慘叫聲。
那一日,她險些以為自己真的要撐不住了。
倒在血泊之中,連反抗也不能夠。
卻也是這時,那扇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柳如絮想了無數次,也求了無數次,她做夢都夢想著怎麼走出那扇門。
或是做高官的舞姬,或是做小官家的外室,亦或是那個富商的妾室。
卻唯獨沒料到,帶她走的,會是一個最為尋常、老實木訥的殺豬匠。
3
殺豬匠不討喜,因為他說不出甜言蜜語。
卻帶柳如絮極好。
多年的青樓歲月養了柳如絮一身壞毛病,她驕縱想享福,不願吃苦不願與油膩膩的肥肉做伴。
那就不做伴。
她到竇家後從未做過累活,連做飯也都用不著。
竇虎一有什麼讓她不順心的,她就摔筷子,哭著鬧是不是嫌棄她是青樓裡出來的。
現在膩了就這麼對他了。
一隻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竇虎總是哄她,憨厚的笑著安撫:
「都是我的錯,我惹娘子生氣了,我就改。」
她的脾氣就被縱容的更大了。
周圍的鄰舍看不下去,都偷偷去和竇虎說,她原本就是沒有心的風塵女子,就是不能過日子的,早些脫手了才好。
一向沒脾氣的竇虎會生氣:
「我家娘子如何不好!她還給我縫衣裳!她最好了!」
所謂縫的衣裳,是指他那身破了個大口子的粗布麻衣,柳如絮看著實在心煩,便拿著針縫了幾針。
奈何她真的不是這塊料,最後縫成了一道扭扭歪歪的長疤。
這些話其實柳如絮聽見了。
她原本想跑出去與之對罵的,左右說她是個潑婦,那也別怪她破口大罵。
卻不想聽見了竇虎的話,愣著站在那兒許久。
當晚,她給竇虎做了一頓飯。
對著躺在榻上的竇虎沒好氣:
「呆子,我冷。」
見那呆子把自己的被子被她了。
她又發脾氣。
把人拽住,又說:「我冷!」
這回就算是呆子也聽明白了什麼意思了。
那日他們真正做了夫妻。
第二日竇虎才醒,便見了做好的早飯。
他咧嘴笑得很傻。
柳如絮哼了哼,到底沒說什麼。
如此他在外做賣豬肉,她做飯洗衣,他們好像真的過上了普通夫妻的日子。
但才不久,她就生了一場大病。
那個呆子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柳如絮朝他大罵,踹他打他,讓他滾。
可他就是不走。
後來她真的累了,問他:
「你為何待我如此好。」
呆子直愣愣:「我喜歡娘子,自然對娘子好。」
「可我是青樓女子。」
「那又如何?」
她別過頭依舊譏諷:「所謂喜歡,幾年便散了。」
她經歷過無數次。
可那人卻說:「若是真的喜歡,又怎會朝令夕改?」
那一夜她大哭出聲。
想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幹淨。
卻也依舊未能如她所願。
4
她和竇虎有了個女兒,生產那天男人急得團團轉。
生出來後他恨不得將她捧起來了。
她氣笑了:「呆子。」
而竇虎,死於天災。
進山打獵,恰逢大雨從山崖墜落, 藥石無醫。
被告知去認屍首時,她幾乎哭到暈厥。
她罵他喪門星, 罵他短命鬼。
可是——
「你怎麼死了?!誰讓你死的!你爬起來了啊!」
沒人回答她。
家裡沒了男人, 她從小又在青樓長大,學的都是些不能堂堂正正活著的營生, 讓她如何謀生?
更重要的是,還有那尚且在襁褓中的孩子。
她本名該叫如玉, 竇如玉。
可她爹死了,她後來做起了那門生, 便給她改了如煙的名字。
如玉如玉, 那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名字。
如煙如煙, 賤名好養活。
5
柳如絮不喜歡她。
因為她自己吃飯都是問題, 她自私,她惡毒, 還是個無情無義的風塵女。
在竇虎死後,她變得猙獰,她恨所有人,她發瘋。
可是她總是給她一口吃的。
在發現那孩子偷用她胭脂時, 她氣得發抖,恨不得打死她。
果然是她的種,一樣的下賤!
但是, 她決不允許。
隻因那孩子體內還流著竇虎的一半血。
所以她勾搭上了蕭家家主, 將蕭家家主支了出去。
她知道,隻要給竇如煙這個機會,她一定抓得住。
果然, 她也被帶回蕭家了。
說蕭家多好也不見得,蕭家家主不過是個偽君子, 她的身份又能高到哪兒去, 自身難保,那也就隻能靠自己了。
好在竇如煙真的好好活了下來。
6
不過竇如煙說的也對, 她就是因為蕭家家主找了新的替身,才想要她去聯姻討好鞏固自己的地位。
她真的不喜歡這個女兒, 卻會鬼使神差的問:
「王家如何?」
聽見是個良善人家後,她才緩緩提出自己的想法。
她覺得是竇如煙學了什麼修仙給她下了蠱。
因為最後大難臨頭了, 她要逃居然還拉上了那個孽種。
看見那修士掏出鞭子時, 她前所未有的疲累。
仿佛自己從未離開過泥潭。
關著柳如絮的那扇門,一共被踹開過兩次。
一次是個憨貨拿著自己所有的積蓄換來傷痕累累的她回家。
一次是那憨貨的孽種提著劍將要壓在她身上的人一劍斬殺。
每一次, 都讓她看見了一絲光。
我的接下讓他松了一口氣,下一秒我卻將饅頭和銀子一起塞給他,在他驚訝的目光中開口:
「斷斷」但她到底慢了一步。
知道竇如煙跳向青龍時。
她怎麼也拉不著, 所有人都拽著她不讓她靠近, 她瘋狂掙扎,指著以往討好不願得罪的那些人,怒罵:
「你們不是喜歡她嗎?為何還讓她去!」
「我的女兒!你們還我女兒!」
就此暈厥。
7
醒來是聽見竇如煙重傷的消息。
蕭家那兩個少爺, 連著傅家王家, 到底撈回來一條命。
沒死,沒死就好。
她想。
後來竇如煙問她要去哪兒。
她想到了那個曾經破敗的家,對她道:
「你去成你的道吧,我自有我的去處。」
「即是走了, 就別回頭,也別來找我。」
仙人高高在上,萬人敬仰。
誰也不會知道她母親會是個卑賤的青樓女子。
斷了也好。
斷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