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九年的老公失憶了,以為自己有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本來以為周肆隻是記憶錯亂,把曾經我們的回憶安在了一個虛構的白月光身上。
後來我才知道,我錯得離譜。
1
這是周肆車禍後,我第四次被他趕出病房。
白色的房門發出巨大的聲響,木質的門板堪堪停在我的鼻尖,明明沒有碰到,卻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門外站的幾人竊竊私語。
蕭遲湊上來,輕聲勸我:「嫂子,肆哥現在記憶有點混亂,情緒不太穩定,你別生氣。」
我理了一下額角的碎發,輕輕嘆了口氣:「……我沒生氣。」
我隻是有些不明白。
失憶後的周肆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唯獨見我時,卻像仇人一樣。
就算是為了他心中那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而惱恨我,也不至於到這般地步。
我把手裡的保溫桶給了蕭遲:「等下把這個給他吧。」
「……如果他還是不肯吃,就扔了吧。」
蕭遲接過,還有些遲疑:「嫂子……」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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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一個笑,「等他記起來,讓他全賠給我。」
2
周肆出車禍那天,我在國外。
連夜趕回來,收到的卻是他的冷臉。
我到醫院的時候是半夜。
走廊的燈有些暗,空無一人的長廊,無端顯出一種冷漠又寂寥的氣氛。
我推開門的時候周肆還沒睡,他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額頭上繞了一圈紗布,臉色蒼白,又面無表情。
和我平日見的他判若兩人。
周肆對上我的眼睛,我開口,聲音還沒發出,巨大的聲響就在我側後方炸開。
黑色的物件越過我落在牆上,心跳聲隨之加速。
然後我聽見我的老公,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
後來醫生告訴我周肆失憶了。
失憶了,又沒完全失憶。
他忘記了我,忘記了作為他妻子的我,卻還記得我們曾經戀愛時的過往,記得年少時那些瑣碎的時光。
隻不過,他把這些記憶,都賦予了一個並不存在的「白月光。」
「白月光」陪他創業,陪他走過最難熬的日子,陪他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卻沒能嫁給他。
我不知道周肆給我安排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才能讓他一見我就厭惡至極。
可我並不生氣。
畢竟陪他九年的,是我。
陪他從校服到婚紗的,是我。
陪他從年少到老成的,也是我。
他不可能有白月光。
我如此篤定。
所以當宋悅出現時,我才會以為她不過是被周肆誤會了。
3
我不是沒有試圖告訴過周肆。
太過尖銳與冷淡的態度與他從前對我形成巨大的反差,相愛九年,我們幾乎沒怎麼吵過架。
我把它歸功於周肆對我無底線的包容。
我們的感情一直很穩定,甚至於太過順遂,順遂到我對周肆這輩子隻愛我一個人深信不疑。
年少時相愛,感情也在鍋碗瓢盆的生活中反復增減。
我們不是沒有過七年之痒,隻是也同樣走了過來。
九年太長了,長到我們之間生出交錯盤庚的枝丫,想解開都無從下手。
所以當昔日的愛人以一種爭鋒相對的態度面對我的時候,當周肆望向我的眼神變成夾雜著冰霜的劍,一次次將我拒之門外的時候,我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低落與難過。
所以我想告訴他,可是他腦海裡的記憶似乎已經自成一派邏輯,當我試圖還原事實的本來真相,反而打亂了他的邏輯鏈。
承受不住的負荷讓他選擇了逃避,他暈了過去,再醒來時,還是一樣。
醫生說,讓我最好不要再刺激他。
慢慢來。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這個,才給了宋悅可乘之機。
4
周肆出院的前一周,他還是不肯吃我做的飯,隻是態度稍有緩和,不會再直接將我拒之門外,共處一室時,卻仍舊冷淡。
他不願和我說話,我就坐在床邊看他。
青年頭上的紗布早被拆了下來,額角露出一小塊疤痕,闔眼靠在床頭,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眉頭微蹙。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撫平他的眉心。
周肆一下睜了眼,我的手一縮,以為他又要生氣,卻聽見他問:
「姜竹,我為什麼會娶你?」
因為你愛我。
隻是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病房裡的氣氛一下沉悶下來,答案就在口中,我卻啞然。
宋悅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提著一個粉色的保溫桶,直接推門而入,聲音嬌俏:「周肆,我來啦!」
年輕的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裙子,容色如花,眉眼帶笑,見我時卻一下僵住。
我也愣在原地。
她有七分像年輕時的我。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一閃而過的念頭似乎成為現實,心底裂開一個口子。
下一秒,我就看見對我冷淡的老公,眉眼柔和,眼角眉梢俱是情意,軟聲喚她:「悅悅。」
5
蕭遲的言辭證實了我的猜想。
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嘆氣,面露歉意:「……是的,嫂子,肆哥把她當成以前的你了。」
事情荒唐到讓我覺得有些可笑。
「……什麼時候開始的。」
蕭遲扶了額頭,遲疑著低聲回復:「肆哥車禍後第五天。」
「所以他從來不吃我給他做的飯。」
「因為有人給他做了是嗎?」
所以他不願意見我。
因為他的「白月光」已經出現了。
心底的火一下升騰而起,周肆這些天的惡劣似乎在嘲笑著我的愚蠢,這可笑的局面像是一場荒誕無稽的喜劇。
「蕭遲,你瘋了嗎!?」
我交握的手指節泛白。
「他臆想出一個白月光,你就真給他找一個?」
蕭遲又嘆了口氣,目光沉沉,看我的眼神裡夾雜著幾分我看不懂的東西。
「嫂子,瞞著你是我不對,但這個人不是我找出來的——」
「應該說,是肆哥自己找到的。」
6
我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他。
可蕭遲隻是低頭又嘆了口氣。
他是偶然發現的。
午後有人在病房裡說話,他聽見周肆在其中輕笑的聲音,起初他以為是我,還以為周肆想起來一點了。
交談聲停止,推門而出的卻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和宋悅一起愣住。
周肆站在房裡喊了他一聲,他偏頭時宋悅快步離開了。
他問周肆那是誰。
周肆垂眸,答:愛人。
7
我再次推門進入房間的時候,原本的交談聲一下子停了下來。
兩雙眼睛聚焦在我身上,房間內的氣氛一時間尷尬非常。
周肆望著我的眼神仍舊冰冷。
宋悅坐在床邊,手裡的飯勺僵在半空。
周肆面不改色地順著她吃下去,復又問我:「你來做什麼?」
我來做什麼?
我沒有看他,目光落在宋悅身上,她錯開眼,瑟縮了一下,周肆立馬擋在了她的面前。
我幾乎要氣笑了。
「周肆,你又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不該生他的氣的,他也隻是搞混了。
可是看著他下意識地去護著另外一個人,我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別忘了,我們才是法律上的夫妻。」
我沒法說出真相,隻能用這種名頭束縛住他。
周肆的臉色變了又變。
「悅悅,你先出去。」
他身後的宋悅臉色白了幾分,周肆回頭,衝她安撫地笑笑。
她一下子安下心來,放下碗,側身從我身邊出去了,沒有看我。
房間的門被她帶上,一下子又隻剩我和周肆兩個人。
我咬著唇,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
「姜竹。」
他聲色平淡。
「我們離婚吧。」
8
我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衝上去扇他一巴掌。
周肆隻是失去了記憶,又不是失去了心智。
我很難想象這樣一句話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隻能緊緊攥著裙邊,好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為什麼?」
「她陪我這麼久,是要有個名分的。」
周肆斂眸,「我原本也是要娶她的,她陪著我從一無所走過來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卻陰差陽錯地娶了你。」
「抱歉。」
可是陪你這麼多年的,明明是我。
醫生的叮囑如同魔咒,生生封印了我想說的話。
如果我冷靜一點就好了,至少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講道理,或者相出一個更好的辦法,在不刺激他情況下慢慢來。
可那口氣到了胸口,這麼些天的冷遇和委屈一齊爆發,我像個賭氣的孩童,看著他,一字一頓:「要我和你離婚,你、做、夢。」
?
病房的門在一聲轟響中被關上,我靠在門邊,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
我沒想過周肆會和我提離婚,也沒想到是為了這樣一個「白月光」。
周肆很少和我說重話。
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我們倆縮在漏水的房子裡,靠著彼此的體溫取暖。
那個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很糟糕,他被騙了錢,合作伙伴跑了,他一個人背了債務。
我們負擔不起電費,冬天隻靠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
冬天的水冰涼刺骨,他不讓我碰水,所有與水有關的家務活都被他包攬,本來一雙漂亮的手生滿了凍瘡。
可是日子過得那樣難,他還不忘在我生日的時候送我一條項鏈。
銀項鏈其實不貴,一百來塊錢,對背負著債務的他來說,已經算是奢侈品了。
我惱他其實不用花這麼一大筆給我買禮物。
他隻是笑著揉了揉我的臉,又親我一口。
他說,小竹,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小竹,我會一直愛你。
可是現在。
他說。
姜竹。
我們離婚吧。
9
我隻生了周肆一天的氣。
想到他隻是記憶錯亂了,我覺得自己也錯了,不該和病人計較。
第二天帶著他最喜歡吃的陽春面來的時候,宋悅又在,好像被我撞破之後反而大膽起來。
與我樣貌相似卻又更加年輕的女孩,不經意間的神態都與曾經的我一樣。
她和周肆舉止親昵,我來時她正在和周肆說些什麼,明明病房裡沒有人,兩人卻還是挨得很近,親密地說著悄悄話。
周肆聽著,眼角落了點笑,和從前聽我說話的樣子如出一轍。
實在礙眼。
我用力地敲了敲門,打斷此刻的溫馨。
周肆眼角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望過來的眼神好像結了冰。
我冷不防被他刺了一下,一下子沒了心情。
「我給你做了陽春面。」
我提起保溫桶晃了晃,勉強微笑:「你以前最愛吃的。」
「不用。」
周肆態度疏離,「我吃過了。」
我才注意到櫃子上的粉色保溫桶,和空氣中未散的一點香味。
獨屬於我和他之間的回憶,好像忽然又被宋悅搶走了一部分,原本被強壓下的怒火再次湧上來:
「宋小姐最好還是要點臉面。」
我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眸色如刀,「霸佔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能這樣坦然,實在稱不上光彩。」
宋悅的臉色白了白,張嘴欲說,周肆已經先一步開口維護她了:「姜小姐如果不是來和我談離婚的事情,就請回吧。」
他是真把宋悅當成了心上人。
「我不會離婚的。」
「姜竹。」周肆打斷我,「我不愛你。」
他說得那樣坦然,坦然到我幾乎都快相信了,他不愛我。
不該是這樣的。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
「周肆。」
「你會後悔的。」
10
周肆出院了。
他沒有告訴我。
我去病房撲了個空,給蕭遲打電話時才知道,他已經出院了。
可他沒有回家。
我下意識地想給他打電話,那頭卻是無人接聽,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周肆名下的房產很多。
我對著一個一個找。
從城內到郊區,最後還是蕭遲給我打了電話,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嫂子,肆哥給我回電話了。」
「他在哪?」
「他……和宋悅在一起。」
蕭遲的地址一發過來,我就驅車過去了。
宋悅住的地方在老式小區,牆皮斑駁,門上落了一層經年的灰。
老舊又熟悉,從前我們沒錢的時候,也是擠在這樣的地方。
我輕輕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個雀躍的女聲:「來啦!」
門被打開,宋悅見到我,瞬間怔愣。
我不想與她多說話:「周肆呢?」
「阿肆……在睡覺。」
熟悉的稱謂讓我有一瞬間的反胃,無名之火從心頭升起,我厲聲問:「誰讓你這麼喊他的?」
女孩子被我的聲音嚇得縮了縮,眼角微微氤出一點紅色。
宋悅低了低頭,像是鼓起了什麼勇氣一般,又抬頭直視我的眼睛:
「姜小姐,阿肆是愛我的。」
「愛你?」
我幾乎要被氣笑。
「他為什麼愛你?」
「愛你那莫須有的九年陪伴?」
「還是愛你和我年輕時如出一轍的模樣?」
我的語氣稱不上兇狠,隻是聲音大了點。
可她的膽子好像隻有兔子那麼大,眼眶又紅了幾分,卻還是顫顫巍巍地反駁我:「不是的。」
「姜小姐,我和你確實長得有些相似,但阿肆愛的是我。」
「你拿什麼證明?」
「姜小姐……我和阿肆,認識一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