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我面前的石凳上坐下,拿起面前的鹹味酥咬了一口。
「那是我為我的未婚夫婿準備的。」我輕聲提醒道。
司亦彥無所謂地笑了聲:「司逸景嗎?就憑他那種出身的人也配和朕搶東西?」
他語氣裡是無法掩飾的輕蔑。
所有人都知道司逸景生母出身卑微,但沒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誰,有人說是青樓女子,也有人說是宮女。
他這樣的出身是怎樣在宮裡長大的,我甚至都不敢想。
我朝司亦彥行了個禮,垂頭道:「隻是一些糕點罷了,陛下言重了。」
「朕指的不是這個。」司亦彥朝我挑唇一笑,「以你的家世,不是應該入宮選秀嗎?」
「小女子沒有進宮的福氣,已經定親了。」我答道。
他拿出張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糕屑,抬眼看向我,他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致和佔有欲。
一瞬間,我感覺我在他面前渺小得就像是蝼蟻一般。
「你不是還沒嫁嗎?」他眸光一轉,看向正在往這邊走來的司逸景,眼裡一道狠光劃過,壓低嗓音道,「要想解決當下的困境並不難,就看你是怎麼想的。」
司逸景沉著臉往這邊走來,他的手放在佩劍上,仿佛隨時都會拔劍朝司亦彥砍去。
「小女子心悅於璟王殿下,謝陛下成全。」我朝著司亦彥行禮。
司亦彥冷冷勾著唇,朝侍衛看了眼。
司逸景放在佩劍上的手松開,攔在他身前的侍衛也讓開了路。
Advertisement
司亦彥站起了身,看著我似笑非笑道:「自己選的路,不要後悔。」
他的視線沒在司逸景身上停留片刻,轉身離開了。
事情果然和嚴錦芙說的一樣,司亦彥果然一眼就看上我了。
司逸景身著一襲白衣,站在我身後,黑發如墨,稍稍斂去眼裡的殺意,像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一般。
「他剛才說的話…….是在威脅你?」他低下頭頸問我。
我默了默,道:「他告訴我,我本應該入宮選秀的。」
司逸景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指腹用力,輕輕收緊。
「母親告訴我,我應該為了自己而活,可是我爹卻不得不為了我交出兵權。」我嘆了口氣,看向他的眼睛道,「後面,他怕是也會對你動手。」
除掉一個司逸景,對司亦彥而言,不算什麼難事。
「凝兒,」司逸景擁緊我的肩膀,低聲喚我的名字,「你既然選擇了我,那我便一定會用命護著你。」
我凝眸望了他半晌,忽地笑了聲:「難怪之前母親說,一定要選你做夫婿。」
司逸景也跟著我笑了,他極少會笑,不過笑得格外好看。
「你就這麼聽你母親的話?」
我點了點頭:「她現在對我很好,而且她會預知未來,我很相信她。」
司逸景伸手幫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耳發:「那她有沒有告訴過你,現下的困境怎麼解?」
「她說早日生……」我連忙捂住嘴,睜大了眼睛看向司逸景。
嚴錦芙原話說的是早日把生米煮成熟飯,讓狗皇帝死了這條賊心。
這話我差點原封不動地告訴司逸景。
「早日生?」司逸景挑眉看向我。
我感覺耳垂都在發燙,咽了咽口水嗎,道:「她說讓我們早日成親,以免生出事端。」
他冰冷的指尖觸上我的耳垂,懶洋洋笑道:「離我們成親隻有一個月了,著急什麼?」
司逸景雖然出身不好,但性格卻從不卑微,他骨子裡都透著皇室的驕傲,他待人雖然冷漠,在我面前卻總有幾分少年的肆意。
我羞得垂下頭:「我沒著急。」
「成親之前,我們去趟江南吧。」他眉眼裡掠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隨即溫柔化開,「你不是一直想去探望你外祖父嗎?」
我明白他是不想在成親前生出事端。
我點頭,對他咧嘴一笑,應下了。
8.
我回家就開始收拾去江南的行李。
嚴錦芙敲門走進我房間,將桌上的燈芯撥了撥。
她走上前,試探地問道:「晚凝,你要去你外祖父家嗎?」
我微微一笑,點頭道:「他說在我們成親之前去一次江南。」
嚴錦芙有些興奮:「能帶我一起去嗎?我還沒去過江南呢。」
我愣了愣,點頭:「好。」
嚴錦芙唇角上翹,心聲在我耳邊響起:「女鵝真好,度蜜月還願意帶上我這個電燈泡。」
她在心裡說的話,我又有些聽不懂,不過我也已經習慣了。
我拿起茶壺,將她面前的茶盞斟滿。
「母親,您說這次會沒事嗎?」
我想起白日裡司亦彥看我的眼神,總覺得心悸。
嚴錦芙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燭光之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雖然不清楚璟王的身世,但我相信他是可以護住你的人,會沒事的。」她伸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繼續道,「他的手段,你不用擔心,必要的時候他能對那狗皇帝刀刃相見。」
我心裡一驚,連忙捂住她的嘴。
「母親,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會為招來禍事的。」
她說的可是弑君,這種事在心裡想想就行了,她怎麼能直接說出來?
她眨巴眨巴眼睛,對著我點了點頭。
……
臨去江南的前兩天,父親從朝中帶來了消息,司逸景突然被派去出徵邊關。
沒過多久,司亦彥身邊的太監總管來了,拿出聖旨宣讀了起來,短短幾句話,恢復了我爹的兵權。
太監上下打量了我爹一眼,奉承笑道:「咱家看沈大人的身子如今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那就接旨吧。」
父親之前以身體不好為由,交出手裡的兵權成全我的婚事,如今一道聖旨,兵權又回到了他的手裡,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父親微微側過頭看了我一眼,上前接了旨。
太監將聖旨交到父親手裡後,瞧了我一眼,走到我的身側,笑道:「陛下讓奴才給沈小姐帶句話,璟王此次出徵必然是有去無回,沈小姐想保住家族榮耀,知道該怎麼做吧?」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
我望向不遠處,初秋的落葉緩緩飄落,凋零,就像是我那本就寫好的命運那般。
我抬眸看了面前的太監,輕聲問道:「能饒他一命嗎?」
如果沒有遇見我,司逸景應該會活得很好吧,我終究是拖累了他。
「沈小姐是聰明人。」
太監扔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
我轉過身,對上了站在我身後的嚴錦芙的眼睛。
「晚凝,你這是準備認命了嗎?」她喃喃問道。
我扯了扯唇角:「我也不想認命,可是我想要你們都能好好活下去。」
沒過多久,我就讓嚴錦芙差人將退婚書送去璟王府中。
我一整晚都沒吃東西,嚴錦芙託人端來的茶和點心都冷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著昏暗的燭光發愣。
上一世司逸景因我而死,這一世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突然,眼前的燭光一晃,暗了下去。
我抬起眼睛,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了出現在我眼前的司逸景。
窗戶吱呀響著,他身上玄色衣裳帶著外面的寒氣。
他雙眸猩紅,目光銳利而深邃,我強裝鎮定地和他對視,片刻後,眼角冰冷的淚珠緩緩滑落。
他挑眉看了我眼,冷聲問道:「哭什麼?」
我慌忙地抹了抹淚:「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你不該大晚上……」
「夜闖你的閨房?」他接話,走到我身前,端起我面前的冷茶一飲而盡。
他的唇色沾染上了幾分水氣,說著浪蕩公子的話。
我「嗯」了聲,他直接笑出了聲,走向前,雙手撐在桌前,湊近我,低聲問道:「你就這樣放棄我了?」
我避開他有些灼熱的目光,嘆氣道:「反正你娶我也隻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其實席姑娘的家世也不錯。」
「沈晚凝,」他的嗓音驟然沉下去,帶著警告的意味,旋即他的語氣又緩了下去,「你剛才為什麼哭?」
我沒有說話,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你也別騙我。」
我垂下眼,咬唇道:「我隻是不想入宮,有些難過罷了。」
「我幫你。」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漾開。
「怎麼幫?」我抬眼看著他,他的雙眸隱在晦暗的燭光下,一股肅殺之氣掠過他的黑眸,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幾乎猜出了他會做什麼。
「你會殺了他。」我顫著嗓音開口,「我已經認命了,你不必為我做到這步。」
長久的沉默後,他挑了挑唇:「我也不全是為你,他現在身居高位,想要我的命很容易,我不殺了他,他也會殺了我。」
我望著他,心裡很是不安:「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在出徵的路上他早就埋伏好了殺手,我必須動手了。」燭光下,他的神情帶著微微的寂寥。
聞言,我心裡一滯,這一世的司逸景還是走上了同樣的路。
他朝我走過來,在我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笑得有幾分邪氣:「沈晚凝,你知道了我的計劃,會去告發我嗎?說不定司亦彥會封你做個貴妃。」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見我沒有回答,他伸手抓住我的腰,指腹漸漸收緊,氣息一步步緊逼,繼續問道:「會去告發我嗎?」
我這才意識到面前的這人遠沒有表面上看著那麼溫潤。
「不……不會……」
燭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眸裡,像簇火花盛開,融化眼底的寒冰。
「不打算告發我啊……」他眸光微動,唇角似有笑意漾開,「那你算是和我上了一艘賊船了。」
賊船?他是什麼意思?要我幫他殺了司亦彥嗎?
「那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我問。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叫聲夫君聽聽?」
我不可置信地盯著這個外表溫潤的登徒子,臉頰發燙。
「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我低聲道。
他掐著我腰間,緩緩湊近我的耳邊,低笑道:「那你就好好活著,等我回來娶你。」
他的笑聲肆意輕狂,他好像隻是去做一件極簡單的事情,我的心裡卻止不住地害怕。
「司亦彥要殺你,你能逃跑嗎,你也可以好好活著的……」
他的眸光落在我顫抖著的唇上,忽地用手撫上我的唇瓣。
「晚凝,你在害怕嗎?」
我垂下眼睫,小聲道:「怕,光是想一想就很怕。」
嚴錦芙說,他上一世萬箭穿心而死,我害怕他這一世也會有一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