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幫大人欺負一個小女孩,」我冷著臉從人群中走出來,看向江堯爸爸,「還真有風度啊。」
白棠棠立刻乳燕投林似的撲進我懷裡,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媽媽!」
江堯爸爸皮笑肉不笑:「棠棠媽媽來得正好,我也要問問你怎麼教育的女兒,居然出手打人!」
「棠棠已經提醒過江堯了,」我說,「這不是打人,隻是警告。江堯似乎聽不懂棠棠的話,那隻能用這種方式讓他長記性。」
他慍怒:「江堯他隻是開個玩笑!你太過分了吧!」
我徑直走上去捏了把他的屁股:「小小的也很可愛喔。」
他:???
臉色在我微妙的笑容下漸漸變得鐵青。
我面無表情:「隻是開個玩笑,江堯爸爸一個大男人,不會跟我一個小女人計較吧~不會吧不會吧,天哪,我從沒見過這麼沒有紳士風度的男人~」
老師急忙調停:「棠棠媽媽,江堯爸爸他隻是口快心直,沒什麼壞心思的。」
「我看是一根直腸通大腦,除了吃就是拉,」我牽著棠棠的手,「王老師,我們要轉學。」
結果這該死的劇情不允許。
我找級部主任、找校長,無論是轉學還是換班都沒能成功,無奈之下,棠棠也隻好回了之前的教室。
一進門,江堯就帶著人起哄:「暴力女來啦,大家快跑啊!」
隨後裝模作樣地抱頭鼠竄,將整個課堂弄得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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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生氣地摔了粉筆:「白棠棠,愣著幹什麼,快點進來!一直站在門口,是想耽誤全班都不上課了嗎?」
棠棠愣了:「老師,不是我......」
「明擺著針對你,為什麼還要自證?」
我淡定地牽著白棠棠回到座位上,狀若無奈地看著老師:「不好意思啊,我也沒想到江堯的心理素質這麼差,表白失敗就破防,老師你多體諒。
那孩子雖然是男生,但心思比女生還細膩呢。」
隨後看著江堯,語重心長道:「學生還是要以學習為重,你打不過棠棠,現在成績還比她差,這不是讓全班同學都知道你一無所長了嗎?你說是吧?破防男。」
江堯如遭雷擊,緩緩坐回到位置上。
男主一號,game over。
棠棠崇拜地看著我。
我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
除了泰拳、搏擊和散打,再給她報個辯論和邏輯訓練班吧。
在我英明神武的領導下,棠棠順利從小學畢業。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挑戰——
隨著棠棠的初潮,她身上開始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香味。
這,就是小說中的定向男主誘捕器,所有男人聞了這種味道,都會狼性大發,欲罷不能!
5
那一天,棠棠驚慌失措地從學校早退,等我回家時,發現她正坐在衛生間裡默默抽泣。
「我也不知道齊珩為什麼會這樣,他以前從來都不搭理我。可在廁所門口,他卻突然撲到我身上......我跑,他還追我。不光他,越來越多的男生也開始追我......」
棠棠哽咽道:「媽媽,我好害怕。他們說是因為我身上太香了,香得他們失去理智了。老師也說我,為什麼去廁所時要把衛生巾正大光明地拿在手上,這不是告訴所有男生我來那個了嗎?他還罵我不知羞恥......」
齊珩是第二個男主,高冷校霸。
他外表冷酷,內心火熱,還有一個當科研人員的夢想,試圖探索人類的極限,宇宙的奧秘。
為此,整天和女主深耕不輟。
我沒法告訴她原因,畢竟 po 文沒有邏輯,女主隻是一個渾身長滿誘惑的集合物。
而男主接受誘惑,讀者審視誘惑。
從頭至尾,被觀賞的都隻是她一個人。
撫養白棠棠的這些年,我愈發為之感到奇怪。
「為什麼覺得這是件羞恥的事?」
我反問:「如果男人流血,他們會因為將繃帶展示於人而感到羞恥嗎?」
棠棠囁嚅著:「這是兩件事,媽媽,所有人都會受傷,但隻有女人才會從那裡流血。」
「那麼,羞恥的不是血,而是流血的部位,是吧?」
她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衛生紙和衛生巾有什麼兩樣?」我坦然地告訴她,「隻是滿足生理需求的工具而已,難道男生去廁所不用紙嗎?」
白棠棠:「......啊?」
女主雖然聰明,可一旦和異性沾邊,就會變得遲鈍。
我想起自己上初中的時候,似乎不需要教,就會自動地將衛生巾藏進校服袖子裡帶出去,好像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體育課請假,也總是含蓄地跟老師說「那個來了」。
好像一夜之間,衛生巾變成了伏地魔一般令人諱莫如深的咒語,大家需要小心觀察著氛圍,彼此遮掩著,不讓這個秘密被男生發現。
而男生好像也突然掌握了我們的弱點,一旦吵起架來,丟出一句「脾氣這麼大,是不是來大姨媽了」,女生就會偃旗息鼓,敗下陣來。
直到今天,衛生巾仍然是需要討論的,被裝進黑色袋子裡的。
可哪怕隻是在 po 文裡,我也希望,至少白棠棠不會為此所困。
「你知道為什麼老師會罵你不知廉恥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因為真正羞恥的人是他。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沒法變成女人,無法擁有子宮,無法通過經血判斷自己的健康狀態,更無法孕育生命——初潮之後,你就天生比男人多擁有了一項權利。
他們無法奪走,才會賦予它恥辱的含義,想要借此抹除它的存在,以此換來他們社會化的平等。」
「不要被他們的聲音所左右,棠棠。初潮是你的榮譽,這說明你健康的。你的未來將會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更多的體驗,這些體驗也許是尷尬的、窘迫的,也許是幸福的,欣喜的,但都是獨屬於你的體驗,你不需要去借著男人的話去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畢竟男人又不會來月經。」
白棠棠眼皮顫抖著,露出不知是震撼還是恍然的表情:「可我......可我不正常,沒有人會像我一樣散發香味。他們都說、他們都說我很......」
她猶豫著,吐出一個修飾過的詞匯:「開放。」
6
我哈地笑了一聲。
「開放?
「你真的以為他們是因為你散發的香味而追逐你的嗎?」
這畢竟是篇打著甜寵旗號的多男主 po 文,隻有男主們才能聞到女主的味道。
畢竟如果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聞,那男主就不夠「特殊」了。
因此,我比白棠棠更明白這項指控背後的荒謬。
我拉著她走到窗戶旁,指著馬路上幾條遊蕩的野狗:「還記得你小時候很怕狗嗎?一聲狗叫就能嚇得你拔腿就跑。」
突然轉換話題,棠棠緊繃的後背微微放松了些,帶著笑回憶道:「結果它們反而叫得更兇了,無視整條街的人,就追著我一個人咬——」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愕然地回頭看著我。
我按著她的肩膀:「中世紀的水手航行時會為了發泄而使用山羊,但當醜事敗露時,他們卻會聲稱是魅魔附身的山羊引誘了他們,以此,山羊也成了惡魔的原型。
人類為自己披上了一層層道德枷鎖,但我們並非天生高尚的萬物之靈,因此,我們利用了語言。語言是盾牌,也是武器,更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匕。你打過辯論賽,因此最清楚語言的煽動性,為什麼還是會被他們的指責動搖?」
她嘴唇翕張,緩緩吐出幾個字:「因為......他們的話讓我感到羞愧,我害怕被當作那種女人......所以我逃跑了。」
她猛然抬頭:「可憑什麼他們可以定義我?憑什麼香味是放浪的?衛生巾是不潔的?」
「因為你逃跑了。」我說。
「你把刀柄交給了他們。」
白棠棠用力捂著額頭倒在我身上,我抱住她,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白裡透紅的肌膚使她看起來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正等待被採擷。
「媽媽......」
她長長地抽泣了一聲,眼淚浸透了我的衣服:「媽媽!」
「他們眾口一詞,他們都說聞到了我的香味,他們全是不由自主、情難自禁,」她憤怒地吼道,「他們撒謊!」
我摸了摸她的頭:「所以,不要退縮,棠棠。」
一旦軟弱畏怯,就會變成羔羊,引來狼群的屠虐。
「......這太奇怪了。有些人很討厭齊珩,甚至被他欺負過。可到了辦公室,他們全都替齊珩撒謊了。」
白棠棠喃喃自語,「還有幾個男生,跟我表白過,他們是喜歡我的。但當老師問起來,他們仍然說:不是齊珩的錯。女生們也不相信我,甚至不敢靠近我......可能她們也害怕被當作壞女孩。」
「有些人的喜歡很骯臟,他們觸碰不到你,就想把你拉下來。」
如果棠棠隻是一個普通的初中生,我肯定不會說得這麼殘忍。
可她是 po 文女主,隱瞞隻會是助紂為虐。
「等你步入社會就會發現,類似的事不勝枚舉,男人會天然地維護自己的同盟。而女人卻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緣由,被人為割裂。」
白棠棠:「為什麼?」
「我個人的理解是,競爭空間的不同。男人們生來就被放在社會這個大環境中競爭,無論是向外開墾還是向內深耕,資源都是相對無限的。他們隻需要成功實現社會化男人的身份,隨後就會順理成章地成為兒子、丈夫和父親。世界對於他們,是可以隨意攫取的寶藏,競爭者對於他們,是惺惺相惜的同盟。隻要不斷擴張男人們的地圖,屬於自己的資源也會越來越大。因此他們對內相互廝殺,對外同仇敵愾。」
「至於女人,她們生來就會被放進一個個男人劃定好的格子裡,她們學習、結婚、生育,也隻不過是從小的格子跳進大的格子。在這樣逼仄的環境下競爭,與鬥蛩無益。哪怕鬥贏了,也隻不過是厲害一點的蟋蟀罷了。」
白棠棠打斷了我:「可現在男女平等了,男人可以做的工作,女人也能做,我們是公平競爭的!」
「兩性之間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有的隻是相對公平。女性往往先是女兒、妻子、母親,然後才是她自己,而這些身份是沒有辦法同時存在的。」
我告訴她,「你上了小學之後,我才敢去找工作。而應聘時,我需要向面試官證明我已離異,並且三年內沒有再婚要二胎的打算。可他們依舊在擔心,家裡缺失了父親的角色,我會把更多的重心放在你身上,以此耽誤工作。」
「可你看,學校開家長會,來得最多的還是媽媽——哪怕家裡有一個父親。」
棠棠又露出了那種混亂掙扎的神情,我及時止住話題:「但世界也沒有這麼糟糕,更何況你隻是個初中生,輪不到你去拯救它。」
雖然這樣說著,但我心裡卻很沉重。
這個世界不那麼糟糕,但對於 po 文女主而言,它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