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人在低穀的時候。
可能會生出對抗世界的勇氣。
卻未必能受得住一句「你到底過得好不好」。
要強的性格為我建起了一個鋼鐵牢籠,困住我不願為人知的脆弱。
胸前不受控製地泛起酸澀。
我紅了眼眶。
雲釀說不好的勇氣。
突然。
包廂門被打開。
有人神色慌張地找上陸景湛:
「陸總,龔小姐在隔壁包廂和一個男人打起來了。」
龔琦。
陸景湛未來的未婚妻。
他不悅地皺起眉頭:「這惹事精跑這裏來做什麼。」
但擔憂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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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徐思凱:「幫我看住她,我一會就回來。」
留給我一個急匆匆又毫不猶豫的背影。
好像有一些東西在恢複平靜。
薑滿。
你在期待什麼不屬於你的東西。
我拎起包,麵無表情:
「既然今天不方便,勞煩徐總幫我轉告陸總,下次等他方便了我再上門和他彙報進度。」
徐思凱猶豫地嘖了一聲,像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薑滿妹妹,其實陸景湛和龔琦還......挺清白的。我不好越俎代庖。你要不再等他一會兒,讓他給你解釋解釋?」
我搖頭拒絕。
「謝謝,但我想我沒有這個立場聽甲方的感情史。」
清醒點吧。
就不會受傷了。
13
我感冒了。
大概是那夜受寒。
病毒來勢洶洶。
盡管我自己覺得還能堅持。
還是被師兄押送回家。
把我抓回家的時候,他很無奈:
「叫你拚命十三娘,也不能真的為了工作把命賠上。」
「你是很優秀。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離了你還會轉。照顧好自己。」
說什麼也不讓我再去律所。
我在家渾渾噩噩躺了幾天。
刷到了一條微博熱搜。
#陸家與龔家否認婚約#
為了防止股價波動。
甚至發布了說明。
年輕一輩的感情問題不會影響到合作。
陸氏與龔家兩家之間的跨境業務照常。
鏡頭前,媒體的長槍短炮對著陸景湛和龔悅二人。
他們並肩站在一起。
媒體好奇為什麼這個關口要跑出來闢謠,明明不是最好的時機。
二人竟然異口同聲回複:「心有所屬。」
惹得輿論轟動。
這是後話。
14
叮咚。
門鈴在我心跳劇烈波動的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起身。
貓眼外。
是剛才還出現在微博熱搜裏的矜貴男人。
手裏捧著一束華麗的粉紫色花束。
表情顯得有些緊張。
莫名顯得鄭重其事。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一開口。
我的公鴨嗓毀了所有該有的旖旎粉色情節。
「怎麼病成這樣?」
陸景湛沒回答我的問題。
放下手中的鮮花,伸手探我額間溫度。
眉眼間流露出的心疼。
和以前一樣。
「薑滿,不想讓我管,就讓我放心些。」
陸景湛聲音帶著薄慍。
把我送回房間。
我聽見久未開火的廚房叮叮當當。
沒多久,他麻利地端了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進我房間。
一絲不苟的黑色襯衫外係著的樹袋熊圍裙還沒來得及脫下。
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碩有力的小臂。
他將我從床上扶起來。
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將粥往我嘴裏送。
陸景湛的眼睛最漂亮。
睫毛又長又卷。
我第一次望進那雙眸子的時候就看得出。
無論偽裝出什麼外表,這個人的底色始終是溫柔善良的。
一碗粥下肚。
陸景湛起身要給他的家庭醫生打電話。
我拉住他的袖口。
「陸景湛,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討厭我扮豬吃老虎。討厭我把你當跳板。」
我看向他的眼神,帶著病態的期待。
說吧。
說你討厭我的自私冷漠。
討厭我的懦弱虛偽。
討厭我的為了上位不擇手段。
這樣我就可以用我一貫的理智壓住不受控製的悸動。
可是陸景湛深深看著我。
眸光在燈光下洋溢流光。
「不討厭。」
「很喜歡。」
「喜歡你會扮豬吃老虎,聰明地借勢讓自己活得輕鬆些。」
「喜歡你願意相信我,選中我當你的跳板。」
他的眼神好真誠。
腦海裏像有什麼炸開了。
我愣住:「陸景湛,你......」
他順勢拉過我的手,坐在我身邊。
眼神很可憐:「我裝不下去了,滿滿。」
「我知道,既然你想要爬得更高,那我就要比你加倍努力。這樣起碼以後你想找
跳板,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我。」
「每次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就想,你這麼有上進心,我得跟你同頻。」
他向我張開懷抱,展示自己。
「我一次又一次地反芻過去和你相處的時光,才想明白當時的小薑滿活得並不輕鬆。可惜當時的我太小了,根本學不會共情你的處境。」
「我長大了,也變聰明了。我不用再受別人的掣肘。你看看,現在我的夠不夠格繼續當你的跳板了?」
窗外春雨纖纖。
微風卷著花香和泥土的腥氣。
生意盎然。
一切充滿希望。
我死水一般的心炸起驚雷。
春天,是新的開始嗎。
15
這場並購案結束得很圓滿。
我休假了。
休假的第二天,在回老家看望外婆之前。
我收到了陸景湛奶奶的邀請。
她託我去家裏吃個飯,順便送點東西去給老姐妹。
京城的晚櫻開得最熱烈。
這兒畢竟稱得上是承載我青春記憶的地方。
我坐在陸景湛的副駕駛穿過熟悉的大街小巷。
回憶翻湧。
陸景湛帶我回了高中附近的胡同。
我們常去的一家涮羊肉館子。
老板是一對夫婦。
當年我們讀書那會兒,老板娘剛挺著個大肚子坐在門口收零錢。
如今已經不流行現金支付了。
那個肚子裏的小肉團也已經可以在店裏給父母親搭把手。
老板娘記憶力好,看到我們第一時間就笑了出來。
連道:「真好,真好。」
她給我們一人加了兩碟肉。
往圍裙上擦了擦,眼神帶著試探:「你們還是......哥哥和妹妹的關係嗎?」
「阿姨,你還記得我們?」
這兒熱鬧,學生多。
我驚訝於阿姨的記憶力。
也想起一些往事。
當年讀書那會兒,我和陸景湛一直以兄妹相稱。
盡管我對於把陸景湛當成哥哥真的很有幾分真情。
家裏大人也都這麼覺得。
但陸景湛大概不這麼想。
我無意間聽過陸景湛和身邊朋友說。
「你丫的別管我們。叫哥哥妹妹這是情趣,你讀過《紅樓夢》沒?」
不知道是誰和陸景湛說,我們兩個特別像賈寶玉和林黛玉。
惹得他這個從來不看書的主愣是在籃球場啃完了厚厚兩本原著。
當時,他信誓旦旦拍著胸脯和我保證。
「滿滿,哥們頂天立地京城爺們,喜歡就是喜歡,這顆心隻由我做主。」
少年的承諾熾熱直白。
站在風華正茂的十八歲,以為自己就能望盡這一生。
可惜。
我不是林妹妹。
陸景湛。
我是步步為營又自卑自私的襲人。
「那當然了。」
阿姨指了指鏡子,臉上露出自豪。
「雖然說高中的年紀個個都好看得像花兒一樣。但這麼多年了,也就屬你們這兩朵開得最漂亮。尤其是姑娘,氣質和以前真是翻天覆地!」
我和陸景湛順著看向鏡子。
當年陸景湛是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
我是跟在他身邊沉默寡言的小跟班。
經年之後。
我們都褪去了當年的青澀。
身上的校服都變成了價值不菲、合身、有質感的名牌。
我土氣的馬尾辮變成了精致的卷發,長而柔順。
也可以坦然接受自己不靈巧的舌頭,發不出地道悅耳的兒化音。
坐在陸景湛對麵。
這一路盡管跌跌撞撞。
但我終究還是靠自己活成了當年想成為的大姐姐的模樣。
陸景湛笑眯眯地和阿姨說謝謝,殷勤地往我麻醬裏加白糖。
「阿姨,您看見了。我正在努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