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多說,夾了筷子菜給她。
「阿姐,我想吃你做的餛飩。」她又撒嬌說道。
「現在麼?我去給你做,想吃什麼餡兒的?素的還是肉的?加蔥麼……」
「我說王爺,要麼你將你家王妃帶回去?我家大姑姑奶奶剛進門,她就使喚上了,回你們家想吃什麼自己做去。」
溫肅語氣挺嚴厲,我看王爺倒是挺開心,隻寶珠包著一泡眼淚,看看溫肅,又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不吃了,阿姐別讓長兄趕我走。」那樣子活脫脫在王府受了虐待似的。
「別哭了,等吃完晚飯消完食了阿姐便做給你當宵夜吃可好?你如今懷孕了,不能動不動就哭,等你生了孩兒,他若也是這般動不動就哭,你說你有沒有耐心哄他?若是你委屈了同他一起哭,王爺是哄你還是哄他?你要多笑,到時生個愛笑的孩兒,你哭時他便能同王爺一道哄你了。」
她歪著腦袋想了片刻,將眼淚一抹,歡天喜地地又吃了起來。
「要說哄她,隻她阿姐最管用。」阿娘摸了摸寶珠的腦袋。
「阿娘,那是我阿姐講的話都有道理啊!幼時阿姐哄我睡覺,我那時剛離了你們,總是害怕得想哭,阿姐說若是想哭時就想想平日裡你們對著我笑的模樣,我自然就會笑了,我照著阿姐說的做,真的就不怕了,也愛笑了,我問阿姐這是為何?阿姐說因為我想的都是愛我的人,他們對著我笑是希望我開心,因為我也愛著他們,所以就學會了笑。」
那是很久遠的事了,我都快忘了,那時我還沒做船娘的營生,因為有把力氣,便在碼頭搬貨,晚上得了主家的允許便睡在碼頭的倉裡。
寶珠還小,又怕黑,哭的時候很多,我便拿這些話哄她,卻不想到如今她都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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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阿姐說得都對,你便多聽她的。」阿爹說道。
不是我說得對,這些都是我在少年的歲月裡獨自踏上異鄉,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勇敢找的借口。
「我們寶珠如今再不用那樣做了,愛你的人時時在你身邊守著,他能護你周全,黑夜裡給你點燈,下雨時給你打傘,天冷時給你加衣,我們寶珠在他身邊,隻需要快快活活地過日子就是了。雖每日都是平平常常的日子,不過有他在,在平常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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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聽懂了般,轉頭看了一眼王爺,又回頭看我,臉頰兩團紅暈,美得不可方物。
我摸摸她的發頂,總有個人要陪你長長的一生,他若愛你,你隻管愛就是了,無需想得太多。
吃完飯我和寶珠站在檐下看雪,東海是不下雪的。
阿爹喝多了,已經睡下了,阿娘便守著他,怕他不舒服。
二嫂忙了半日又去了廚房,說是要讓廚房準備食材,等一會兒我要包餛飩。
剩下的人和我們一道看雪,我伸手接了一片,寶珠便學著我也接了一片,雪在她掌心化成水,她便走過去給王爺看。
她終究還是長大了,讓她新奇開心的事情,有了能分享的人,王爺看她的眼神,是明晃晃藏也藏不住的歡喜。
「往後你們待王爺好些吧!」
我幽幽地說道。
「隻是他娶了咱家的寶貝妹妹,心氣不順罷了!」三兄說道。
「二兄也娶了別人家的寶貝閨女,他去嶽丈家也是這樣的待遇?」
「比這更慘,喝得三天沒下得來床,二嫂光嫡親的哥哥就有五個。」三哥也幽幽說道。
好吧!當我什麼也沒說吧!
「你日後娶媳婦,定然要尋一家兄弟少的,如此便少了許多性命之憂。」我對三兄說道。
「阿妹說得極有道理,可你為何不說長兄?」
我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溫肅,披了件黑鬥篷,白狐皮的大毛領子,他立在檐下,就是一場風花雪月。
「三兄,你看看他的模樣,再想想他有多厲害,誰能欺負得了他呢?」若是我,我定然舍不得旁人欺負他。
「寶銀,你同我去趟書房,我有話同你說。」
這是他第一次同我這般認真地說話,我不知他要說什麼,卻還是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他脊背挺直,肩膀寬闊,走路走得松弛隨性,可偏偏又好看得要命,隻看背影,也能看出他是個美人兒。
書房在前院,路並不遠,可等我們到時,頭發已白了大半。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頭。
如此也就罷了!我既要做溫家的大姑奶奶,溫肅就隻能是我長兄,其餘的便就罷了!
書房很大,分門別類擺得滿滿當當。
一張紅木書桌,隻一把椅子,書桌上除了筆墨紙硯,還擺著許多拜帖,估計這書房平日裡隻他一人用。
書房裡本來有個伺候的書童,我一進門他便出去了,地龍熱得很,我脫了鬥篷抱著,他脫了鬥篷,搭在了架子上,看樣子時間蠻長,我也將鬥篷搭了上去。
他翻著拜帖,我覺得無聊,在書架上尋了本遊記趴在桌上翻,因為隻有一張椅子,隻能站著趴,實則我認的字有限,多數都是靠猜的。
「都能自己看遊記了?」
「連蒙帶猜,畢竟還有圖嘛!」我為了趴得舒服,書便放得遠,離他其實很近。
一轉頭便能清晰地看見他近乎完美的側臉,我看著,一時竟看癡了。
沒想到他忽然回過頭來看我,我慌亂地低頭,又裝作看書的樣子。
「宋大伴來汴京,我聽聞官家給你帶了話,你不願意嫁我是因為官家的話還是因為別的?」
他認認真真地開了口,天漸漸暗了下來,書房裡並未曾點燈,他輪廓深刻,聲音低沉。
「我何時說過不願意嫁給你了?」我疑惑問他,從頭到尾,從沒人問過我想不想嫁他。
「我拒了宋閣老家的親事,就是為了娶你,可你為了不嫁我,竟不惜編造出一門娃娃親來,連聖人都敢騙,一走就是兩年,是不是估摸著我成婚了才回來的?嗯?」他嘴角上揚,微瞇著眼睛,危險又瘆人。
「你為什麼要娶我?」我看著他,即使害怕也不讓步,聽他說話,似乎他對我一往情深,非我不娶。
「是為了報恩麼?可我說過了,你不欠我的,用不著以身相許。」我咬唇看著他。
「你不願意嫁我,難道是覺得我臟?」他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我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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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想明白了,驚了一跳,他竟是這樣想的麼?他到底是為什麼想到了這兒呢?
「你哪裡臟?」
「這兒麼?還是這兒?」或許是慢慢黑下去的天給我膽大妄為的力氣,我竟親了親他的眼睛,又到了鼻尖,最後貼在了他的唇上。
他如遭雷擊,悠地睜大了眼,我看著他的樣子,鬥篷都沒穿,轉身便跑了。
我恨不能扇自己幾個巴掌,怎麼就是賊心不死呢?膽子大得都能裝得下天了,也不看看他是誰,他可不是一顆簡單的白菜,是一顆種在高嶺上的白菜,誰聽說過會爬山的豬啊?這不是上趕著找死麼?
剩下的幾日裡我和寶珠長在了一起,同吃同睡,見過他幾次,可沒敢再抬頭看一眼。
等他去上朝了,我立馬跟著寶珠住進了淮王府,一住就是十日。
我打定主意,他若是不提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可若他還敢再提,我就裝傻到底,反正就是咬住牙不認,他能奈我何?
第十一日,當年的宋大伴竟然親自尋來了王府,說皇後娘娘想見見我,想想我一個村姑,後來又做了婢女,最後又做了廚娘,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親了溫肅,如今又要去見皇後娘娘,我咋這麼害怕呢?
我想帶著寶珠一起去,宋大伴不讓,我說要回家換身衣服,宋打扮說不用,連尋求幫助的路都給我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