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我們有意避嫌,幾乎要回到陌生人的狀態。
察覺到我的別扭,趙翊川居然在紅棗酸奶上留便籤:
「朋友也不用這麼避嫌吧?」
筆跡稚嫩,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我衝他釋懷地笑笑。
臨近期末考試,我辭掉兼職,跟謝尋一起泡圖書館。
「有個群文件過期了,發我一下唄?」我小聲問謝尋。
謝尋頭也沒抬:「手機在那,自己發吧。」
解鎖打開微信,置頂彈出一條消息:「謝大師兄,鞋子還好穿嗎?」
謝尋突然起身,抽走手機,心虛道:「還是我給你發吧?」
可惜晚了,我已經看到昵稱,是「小葉子」。
不用猜也知道是葉莞言。
氣氛變得尷尬,我假裝不經意地問:「小葉子是誰呀?」
謝尋摸摸頭發,壓低聲音:「葉莞言,你之前見過的,她想報考咱們學校,正好我不是辦了個班麼……」
我第一次生出惡毒的心思,希望她考不上 S 大,不要來。
洗澡的時候,我哭了,為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羞愧。
事與願違,研二開學,迎新會上我還是看到了葉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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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發長長了些,換了發型,整個人還是那麼明豔照人。
她的富足不在穿著多貴的衣服,而是在於一種充盈自在的力量,輕輕松松就能收獲所有人的喜歡。
「好羨慕葉莞言啊,真人好漂亮。」
「相比於美貌,我更羨慕她有一個院長叔叔……」
葉莞言作為新生代表發言,底下不少人竊竊私語。
看得出來,謝尋是真的開心。
我問了他兩次中午吃什麼,他都沒聽到。
直到葉莞言講話結束,他才回過神:
「啊,中午出去吃吧,就當給小葉子接塵了!」
07
出於經費考慮,我選擇了沒那麼費錢的研究方向。
謝尋繼續做國外項目,葉莞言也在接觸。
屬於我跟謝尋的雙人時間,慢慢變成了三人行,甚至後來因為實驗時間不同,變成了我一人行。
我不是沒有師哥,也不是沒有同組的組員,但除了小組聚餐,沒跟其他人單獨吃過飯。
但謝尋總跟葉莞言一起吃飯,讓我很不舒服。
院裡做賬號的同學,在路上抓情侶,抓到過他們倆。
俊男靚女很打眼,兩個人說笑著,解釋不是情侶。
可溢出屏幕的粉紅泡泡,還是讓網上衝浪,磕 CP 的人顱內高潮,熱評全是磕瘋了。
視頻爆了,一度衝上熱搜榜。
我把視頻轉發給謝尋:「要不要澄清一下呀?」
「寶貝吃醋啦?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說了這種視頻,熱度很快就過了,不要擔心。」
謝尋說話總是很有道理,有道理到讓我心疼。
我無聲地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晚上睡不著,我終於發出了一直以來想問的話:
「謝尋,你愛我嗎?」
我看網上說,當你思考對方愛不愛自己的時候,答案就是不愛。
按下關機鍵,我害怕謝尋回復,更害怕他說愛。
謝尋,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呢?
早上開機,聊天界面還停留在昨天。
我的心冰得不像話,拿牙刷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突然室友給我使眼色,讓我看樓下。
是謝尋。
他舉著幫我買的早飯,笑得一臉陽光。
我登登登跑下樓,喘著粗氣問:「你怎麼來了?」
謝尋彎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溫柔地開口:
「抱歉啊楚楚,這段時間太忙,冷落你了,以後不會了。」
我就像被主人遺棄又撿回的小狗,隻要主人再回來看我,就忍不住搖尾巴。
我本來是想使使小性子的,可一看到謝尋的臉,就忍不住抱上他。
還好,他是在意我的,不是嗎?
早上冷,謝尋把自己的外套給我披上,讓我有空再還給他。
謝尋的衣服比我大一圈,我把拉鏈拉倒最高,將自己完全包住,深吸一口氣,是他的味道。
洗衣服之前,我掏兜發現了一個信封:
地址:同濟基金會,資助對象:楚楚。
我愣在原地,心髒砰砰直跳,好像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我媽跟我爸離婚後,我爸沒有盡到一點身為人父的義務,我媽身體又差,居委會看我們娘倆可憐,幫我申請了同濟基金會的救助。
可以說我十八歲成人之前,跟我媽就是靠著這筆救助金才活下來。
我媽總說,讓我問問是誰在捐助我,等以後賺錢了一定要還給人家。
可打過好幾次基金會的電話,對方都說保密。
想到跟媽媽生活的點點滴滴,我捏著信封,哭到不能自已。
我激動地在微信跟謝尋確認:「所以,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對不對?」
隔了好久,對面發來消息:「楚楚,不要想太多,你值得。」
一句「你值得」,我的心就充盈起來。
好像是幹枯的河床,迎來了第一場春雨。
恍惚間,我真的感受到命運的安排,或許,謝尋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就是讓我來報恩的吧。
我能感覺到,自己對謝尋越來越依賴,越來越容忍,可謝尋對我好像越來越不耐煩了。
他從不以恩人姿態自居,可態度卻是凌駕於我之上的。
我意識到不對,是在一次中午下課。
那天下了一上午的雨,我們學校的排水設施老化,路上積了很多水。
門口堆了好多女生,打電話等男朋友來接。
謝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葉莞言,眼神落在葉莞言的水鑽高跟鞋上,嫌棄道:
「早就告訴你今天下雨,還穿這種鞋,怎麼過去?」
08
葉莞言嘟起嘴巴,不服氣地輕聲哼哼:「好看嘛。」
「楚楚,我們中午要跟導師一起吃個飯,我先帶她過去,你等雨停了再走吧。」
說罷,不等我回應,他公主抱起葉莞言,頭也不回地離開。
葉莞言對我揚起下巴,眼神裡流露著驕傲,鄙夷。
突然間,身邊的人好像都不存在了,冰冷的雨水順著臉頰流進我的心裡。
一滴砸一個窟窿,把心髒砸得千瘡百孔。
我脫下腳上的帆布鞋,挽起褲腳,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水裡走著。
腳下傳來一陣刺痛,疼得我跌坐在水裡。
「楚楚!你怎麼了?」
粗獷又低沉的聲音傳來,原來是剛下課的趙翊川,他衝到我身邊,把我抱到醫務室。
「呦!小姑娘又怎麼啦?」校醫認出是我,調侃道。
看到趙翊川,他愣了一秒,然後笑著感嘆:
「可真巧,上次也是他送你來的。」
我聽到這終於回過神來,茫然地看著校醫問:
「上次不是謝尋送我來的嗎?」
趙翊川適時開口:「你是說刷卡記錄嗎?之前學校把我跟謝尋的信息錄反了。」
校醫開始給我清理傷口,借著痛勁兒,我哭得厲害。
把校醫搞得小心翼翼地問:「同學,有這麼疼嗎?」
我搖搖頭,哭得更厲害了。
或許我跟謝尋,一開始就都是錯的。
校醫哄著我說沒關系。
我含糊不清地問他:「如果做錯了,要怎麼辦?」
趙翊川突然回來,手裡還拿著兩盒牛奶,他全塞給我,是熱的。
「錯了就改,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用一張大大的白色毛巾,將我裹住。
我這才意識到,我穿的是白色襯衫,剛剛淋雨,裡面的衣服……
牛奶的熱度,從手心,傳到臉頰,耳朵。
心亂了。
謝尋為什麼要假裝幫我的人呢?
我找到聊天記錄,他沒收錢,也沒承認是他幫的我。
是他模糊的表達,讓我誤會了。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謝尋好好聊聊。
可他總是說最近太忙,等有時間的。
我過生日,他送了我一份護膚品,海藍之謎……的小樣。
室友為我感到不值:「要送就好好送,哪有人送小樣的啊?」
「大家都是窮學生嘛,有這個心思就夠啦!」
「你忘了你給他買球鞋做了多少兼職了?」
愛情最忌諱心生比較,一旦計較,總會失衡。
暑假第一天,謝尋突然發消息問我去不去遊樂園,我想是個聊天的好機會,就答應了。
我以為隻有我們兩個人,想不到還有謝尋的那群朋友。
葉莞言看見我的瞬間,嘴角肉眼可見地垂下。
原來他們早就約好了暑假要來遊樂園玩,而我隻是捎帶嘴問一句。
可能謝尋也沒想到,我會不識趣地同意。
奇怪的是,今天的謝尋對我額外好,好到我有些恍惚。
好像葉莞言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親昵地拉著我的手,把我護在身邊。
或許之前真的是我太小氣,等有時間解釋清楚就好了。
坐在摩天輪上,我想到一個傳說:在摩天輪最高點接吻的戀人,會一直走下去。
於是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我扭頭親謝尋。
他不露痕跡地躲開,沉聲道:「還有別人。」
對面坐著的,是他的緋聞前女友——葉莞言。
我點點頭,看到葉莞言彎起嘴角冷笑。
下了摩天輪,有人提議去鬼屋。
謝尋本來是牽著我的,跑在前面的葉莞言突然「诶呀」一聲,謝尋就松開手去找她了。
我摸黑出去的時候,下定決心要跟謝尋生氣。
但他們說葉莞言失蹤了。
09
所有人給葉莞言發消息,打電話,都聯系不上。
隻有謝尋發的消息,她回復了。
她說要一個人靜靜,不想被打擾。
謝尋急匆匆拿著手機找人,讓我們回去等消息。
半夜,人找到了。
我收到一張照片,是謝尋跟葉莞言在摩天輪上的吻照。
配文:兜兜轉轉還是你。
心理防線瞬間坍塌,那我算什麼?
我拿起手機給謝尋打電話。
他掛掉,短信回復:對不起楚楚,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然後就全方面把我拉黑了。
呵呵,什麼叫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我不就隻是想跟你好好在一起嗎?
26 歲,我度過了人生中第二個黑暗的夏天。
任由我歇斯底裡,痛哭難過,我都聯系不上謝尋了。
理智回籠,我看著鏡子裡消瘦的臉,突然意識到這份摻雜了感恩和奢望的愛情,並不美好。
我不是因為他不愛我,感到多難過。
我難過的是,自己憑什麼被他這樣對待?
他欠我一個解釋。
但我期待他解釋什麼呢?
承認他就是出軌了,又或是根本沒愛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