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蠱了,會愛上睜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我選擇照鏡子。
從此這世上多了一個自戀的人。
1.
全宗門都知道宗主那不學無術的小兒子追我不成,給我下了情蠱,叫囂著要讓我愛他愛得掏心掏肺、死去活來。
誰想到他把我關在房間裡下了禁制,用他爹的權力把我師父堵在門口,面面俱到隻等我睜眼,結果出個門的功夫讓我照到了鏡子。
我放下鏡子,正碰到方無端進來,四目相對,他瞪著的眼睛又亮又瘋狂。
「哈哈哈哈哈,你們想要阻止我,你們來晚了!」
「清靈已經睜眼,她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
師父隨後跟進來,眉頭緊皺,看樣子恨不得把方無端給劈了。
他走上前問我:「清靈,你可有哪裡不適?」
「並無,師父放心。」
我端坐在梳妝臺前,再次捧起水鏡,看著鏡中的自己,內心蕩漾。
「我怎能生得這般絕色,一顰一笑都如此勾人心魄,每每看到這張臉,都叫我內心悸動。」
方無端和我的師父都沉默了。
我顧影自憐,看完自己的臉又摸自己的手:「這就是青蔥玉指吧,連指甲的弧度都完美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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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無端耐不住了,他急匆匆地上來問道:「清靈,你看著我,可曾有什麼感覺?」
我瞥了他一眼,連忙挪開視線,十分不滿道:「方無端,你作何要汙了我的眼睛?這雙眼睛猶如星辰般明亮動人,隻能拿去看美好的事物,你這是一種褻瀆,還不速速離去!」
方無端一口血哽在喉中,氣得七竅生煙:「清靈,很好,你給我等著!」
我堵住耳朵:「怎能讓如此難聽的聲音被我聽到,真是委屈死我的耳朵了。」
方無端出門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倒。
師父看我的眼神挺無奈的,最終他嘆了口氣說道:「挺好的。」
2.
我愛上了自己這件事,全宗門都知道了。
誰讓方無端把這事兒鬧得這麼大,事後他被宗主禁足百年,師父才算勉強接受這個結果。
「清靈師妹,你別擔心,師父肯定會找到解蠱的方法的。」我的同門師姐是這樣安慰我的。
我不明白:「師姐,我不需要解蠱,我能每時每刻都和我的愛人在一起,我很高興。」
我摸著自己的臉,臉色陶醉:「皮膚光滑細膩,不管是手還是臉都這麼舒服,這種愛到要溢出來的感覺,師姐你懂嗎?」
師姐木著臉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衝師父大喊道:「師父,你救救師妹吧,我受不了了!」
師父端坐在上首,白衣飄飄,仙風道骨,聞言隻是笑:「這樣不也挺好?清靈學會了愛自己,那些愛慕者退避三舍,雙贏。」
「可是,但是,就是——」師姐在我和師父的注視下「是」了半天,沒「是」出後文來。
師父問:「無夢,你想說什麼?」
師姐把目光轉向我,最終憤然道:「沒什麼。」
我被師姐的眼神傷到了,難過地問她:「師姐,你為什麼這麼看我,是不喜歡如此完美的我嗎?」
師姐皮笑肉不笑:「當然不是啦,誰能拒絕一個完美的你呢?是吧,師父?」
3.
我的師父,是尋仙宗內唯一的非人掌峰,但也因此處處受限,不然以他的實力,方無端不等碰到我的衣角就會變成飛灰。
師父本體是妖神鳳凰,據說特別酷炫,可我怎麼央求他變一下給我看看,他都斷然拒絕。
幻化成人形的師父也十分俊美,就是好穿素色的衣服,白瞎了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無夢師姐氣呼呼地走了,走之前衝我嚷,說叫我別後悔。
留我和師父大眼瞪小眼。
師父正經嚴肅地對我說:「清靈,解蠱與否都可按你的想法來,但為師有一點要提醒你,你中蠱之前若有心儀之人,或已互通心意,對那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你要想好再做決定。」
我思考起師父的話來,師父說得有道理。
「難不成——!」從我出事以來,師姐對我的態度就很不好,之前她最疼我了。
「師父,請您替弟子解蠱!」
師父笑了,眼睛裡有金光流轉,這代表他十分高興。
「清靈可是想通了?」
我義正辭嚴地回道:「師父說得對,我雖愛自己,但也知道先來後到。想必在我之前,我是與無夢師姐心意相通的。如今我因中蠱愛上了自己,這叫無夢師姐如何自處?!」
「弟子不是那種仗著自己中蠱就沒了底線的人,也願意舍棄自己的愛,成全自己與師姐!」
我的師父似乎被這番直擊心靈的言論驚呆了,他眼睛也不金了,笑容也不掛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和無夢?什麼時候的事?」
我神色低落,雖決定面對現實,可我放不下自己。
「大約,是師姐送我向陽花時起,我們便心意相通了吧。」
師父不坐那兒裝仙風道骨了,他猛地站起身來:「向陽花是我拿給無夢的!」
我大驚:「原來,我是師姐的第三者嗎?」
4.
我心神大震,不明白如此完美無瑕的自己為何要受到這種心靈上的傷害。
眼淚順著我線條優美的臉頰,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滑落。
師父慌了神:「你先別哭,這裡面肯定有誤會。」
「不,你讓我哭。」我翹著蘭花指做拒絕狀,「我要把這難過通通發泄出來,不然憋壞了對身體不好!」
師父:「……那你看著哭吧。」
就在這時,大師兄來了。他一進來,見我哭得如此我見猶憐,後退一步,瞠目結舌:「親娘啊,你眼睛還有這用途呢?」
我不跟憨憨計較,翻了個優雅的白眼,止住了眼淚。
師父有些頭疼:「雲風,你可知無夢有沒有心上人?」
雲風大師兄大大咧咧地說:「有啊,不就是清靈師妹嘛!」
「那天她親口和我說的,她要愛死清靈師妹了!」
我瞬間精神抖擻:「我就說嘛,世上沒有人不愛如此完美的我。」
隨後又帶了點同情地看向師父:「師父,原來你才是愛而不得的第三者啊。」
大師兄的眼神在我倆之間亂竄:「這是師門密辛啊!」
師父指著我倆,冷聲道:「滾。」
哎,自尊心受挫的男人。
5.
第二天一大早,師父就過來敲我的門,他說要帶我去找能給我解蠱之人。
我磨磨唧唧不肯走:「有種要被人棒打鴛鴦的感覺。」
師父懶得跟我廢話,手臂一揮,一道金光就將我纏成了一隻粽子。他把我往肩上一抗,我倆原地起飛。
我在他肩上抗議:「師父,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的身體很難過,我的心靈也很難過!」
師父二話不說把我橫抱到胸前。
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橫著總比豎著好,我認命了,老老實實癱在他懷裡裝死。
飛著飛著,就飛到了一處孤島。
這島草木豐茂,景色極好,師父將我抱進了一座木屋。
木屋的主人是個長相極為美豔的漂亮姑娘,她看到我倆這架勢,眼神裡難掩驚訝:
「鳳凰,你幹嘛?搞囚禁不要搞到我這裡啊!」
我能感受到師父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他聲音冷硬:「你看不出她中蠱了嗎?」
「你下的?」
師父:「……」
我能察覺到師父的無語,貼心地為他解釋道:「不是師父下的,是有刁民要害我,給我下了情蠱,師父是專門帶我來解蠱的。」
「原來是這樣,是我誤會了,我叫柳音。」柳音說完,一把將我從師父懷裡摟了出來,雙手舉著,端到眼前仔細瞅了瞅。
「確實是情蠱,不算難解,給我幾天時間,我給她調配解藥。」
師父從後面又將我奪回懷裡,語氣平淡:「那你抓緊時間。」
我被他箍在懷裡,全程腳不沾地。
我:「二位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站好。」
6.
調配解藥的這幾天,我和師父就暫住島上。
柳音說可以讓她小侄女陪我玩,被我婉拒。
我忙著顧影自憐,連師父和我搭話,我都很敷衍。
師父:「清靈啊,你要不起來走走?」
我頭也不抬:「噓。」
我隻顧著低頭欣賞水中的倒映,看著那張清麗容顏,我便覺得心裡被填得滿滿的。
師父很暴躁,在我身邊來回踱步。
直到入夜,我才依依不舍地同水中倒影惜別,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看著空空如也的院子,發出了驚呼:
「我的大水缸呢?!」
柳音正巧出門,隨口回道:「讓鳳凰昨夜給扔海裡去了。」
我去師父房前瘋狂撓門:「師父,ƭū₇你有本事扔水缸,你有本事開門啊!」
師父很有本事,所以下一秒他就打開了房門。
師父應該是剛睡醒,瞳孔還閃著金光,沒有完全被黑色覆蓋。
「清靈。」
我癟了癟嘴,到底沒敢繼續嚷:「你怎麼把大水缸扔了?」
師父平淡地說:「想扔就扔了。」
「哦。」我又打不過他,隻能悻悻離開。
我去管柳音借銅鏡,柳音表示她從來不照鏡子。
我看了看她臉上的妝,對這話的真實性存疑。
無聊的我隻能坐在樹下吹風,間或舉起手來端詳一下。
「清靈。」師父走到我身邊來。
我還記著他扔我水缸的仇,他是導致我忍受相思之苦的罪魁禍首。
師父輕咳了一聲:「你想不想看我的真身?」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去:「不想。」
師父走了。
我聽他嘴裡碎碎念著:
「她隻是中蠱了她隻是中蠱了她隻是中蠱了……」
7.
本來柳音說需要四五天才能做好解藥,但是第三天傍晚的時候,她就找到我說要給我解蠱。
我看她臉色不太好,腳步還點虛,關心問道:「柳前輩你是連夜做的嗎?其實不用這麼著急,身體要緊。」
柳音拉著我坐下,一邊鼓搗那一排瓶瓶罐罐,一邊說:「我也不想啊,可某鳥都要急得噴火了。」
我:「什麼鳥?」
柳音:「金了吧唧紅不溜秋大尾巴鳥。」
我:「……」這鳥可真夠怪的。
解蠱的過程挺順利。我先是吃了一堆花花綠綠的藥,而後柳音調了一盆黑黢黢散發著怪味的水,讓我盯著那盆水看。接著我眼睛一陣刺痛,兩條黑色的細線便從我眼睛裡掉了出來。
那一瞬間,我除了惡心再也沒別的想法了。
「成了。」柳音把那盆水端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捂著眼睛不願回想:「挺好的,近期都不想照鏡子了。」
柳音笑著說:「眼睛裡有這種東西,確實叫人發麻。」
這時師父走了進來:「清靈,可是解蠱了?」
「是。」我想起自己前幾天的所作所為,臉頰發燙,「多謝師父為弟子尋了解蠱之人,弟子感激不盡。」
我以為師父會因為我這些日子的無禮好好說教我一番,沒想到他隻是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腦袋:「沒事兒了就好。」
我心下微動,這蠱毒是不是還有殘留啊……
8.
師父問我:「你和無夢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捂著臉說:「就是純粹的師姐妹關系。」
師父點點頭:「哦,那我就不是愛而不得的第三者了?」
「師父。」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你快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