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衝著他們腦袋一扔,瞅準了縫隙就開始跑。
可他們人多勢眾,不一會就將我堵在了巷角。
帶頭的王癩子跑得有些喘,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臭娘們,我讓再你跑!
「你連陸家那個狼崽子都肯要,給我摸兩把怎麼了!」
還不等我還手,他就被人狠狠從後面掼到了地上。
陸辭渾身上下散發著怒氣,看向他們的眼神冰冷至極,讓人不禁心生怯意。
「你們他媽的找死!」
他的拳頭又狠又急,不一會就將一群人打倒在地。
我怕他衝動之下收不住力道,將別人打出個好歹來,急忙上前抱住他。
陸辭立馬收住了拳頭,反手將我拉進懷裡,心疼地摸了摸我腫起的臉頰。
我連忙握住他的手,安撫他的情緒。
「我沒事,回去敷一敷就好了。」
他一把將我橫抱起來,一言不發快步朝家裡走去。
到家後他立即去打了一桶井水,將汗巾浸湿,小心翼翼地按在我臉上。
我看著他懊惱又歉疚的目光,想了想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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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哥,咱們去州府討生活吧,我會做燒餅,你有力氣,肯定餓不著。」
12
鎮上的流言蜚語,時不時前來騷擾的潑皮,這些都不過是王富戶給我們下的絆子。
隻要我們一天還在小鎮上,日子就不可能好起來。
而且陸大娘的眼疾,是陸辭的心病。
我總擔心發生什麼意外,逼得他重蹈覆轍,走了上一世的老路。
畢竟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還是趁早離開這裡為妙。
陸辭的眼神黑黝黝的,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你想離開這裡?」
我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州府的醫館也多,我從莊少鴻那裡討了些錢回來,咱們先帶娘去看看。」
順帶也看看我的身子有沒有什麼隱疾,若有也得早些治起來。
曾經病若遊絲的記憶,讓我心悸了很久。
如今能以康健的身體活著,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很珍惜。
看著眼前青絲如墨的陸辭,我在心中虔誠地祈禱。
「老天爺,請讓我和眼前這個人白頭偕老。
「無論生老病死,都請讓我一直一直在他身邊,就像他上輩子陪著我一樣。」
陸辭下意識地握拳,指甲嵌進了手心,眼神中浮現出了愧疚。
「是我連累了你。」
我趕緊給他掰開,怕他傷著自己。
「一家人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去跟娘商量一下搬家的事。」
陸辭的目光柔和了起來,溫柔得快要將我溺斃,他摸了摸我的腦袋。
「不用,咱們家你說了算,我和娘都聽你的。
「你的錢自己收好,給娘治病的錢,我來想辦法。」
我想起上輩子他拿孤本去換錢被抓的事,慌忙扯住他的袖子。
「不管你想什麼辦法都好,不能去王家!」
陸辭的表情有些疑惑,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好,都聽你的。」
第二日一早,我就聽聞那群潑皮要去報官,頓時氣得不行。
一口氣跑到官府門前,將還沒消腫的側臉伸到他們面前,叉腰怒罵。
「你們調戲我在先,我相公替我出氣在後,這事說破天,你們也不佔道理!
「若我相公被抓進大牢,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定也要把你們送進去陪他!」
說罷我就假裝就要去敲狀鼓,見狀他們立刻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還快。
陸辭這人一向磊落,做過的事一定會認。
從前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冤枉的時候,他也爭辯過。
後來發現爭辯無用,幹脆也就不爭了。
反正大家對他有偏見,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
若陸辭進了大獄,有王富戶從中作梗,定會讓他在裡面吃苦頭,我哪舍得讓他遭這罪。
眼見解決了這樁破事,我拍了拍手,心情頗好地哼起了歌。
結果一轉頭就與神色復雜的陸辭,撞了個正著。
我連忙收起方才那副母夜叉的氣勢,露出狡黠又乖巧的笑容邀功。
「辭哥你看,我給你撐腰呢!」
他被我這連貫的變臉技術逗笑了,整個人放松了下來。
「我的喬兒真厲害。」
「那是!」
我驕傲的仰起臉,上前搖著他的胳膊,一路搖回了家。
路過巷口時,一群孩子在打鬧,童言稚語笑聲不斷。
我的目光不自覺停駐了片刻。
心想:「我們家就差個小的了。」
13
晚上陸辭將柴房拾掇了出來,每天幫我幹完活後,就窩在裡面搗鼓。
熬了幾宿後,被陸大娘起夜時撞見,母子倆當場就爭執了起來。
我被哭聲驚醒,立刻披了衣裳,走到院子裡時,又頓住了腳步。
昏暗的柴房中,陸大娘坐在一旁抹眼淚,而陸辭跪在她面前一言不發。
「娘寧願不治眼睛,也不願意你再沾這些東西。」
他將腦袋貼在陸大娘的手心,聲音又低又沉。
「娘,我知道您不想再招惹是非,可總有人不放過Ṱûₙ我們。
「這些年我們一再退讓,一心隻想安分過日子,可我們過上好日子了嗎?
「沒有!
「以後我和喬兒還會有孩子,我不能讓我的妻兒也過這樣的生活。」
陸大娘聽了他的話心如刀絞,手裡抱著的東西松了松,無助地啜泣。
「這些東西一旦流出去,一定會引人注意。
「若是被陛下知道盛家還有人活著,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陸辭沉默了片刻,伸出粗粝的手掌替她擦淚。
「娘,撇開盛家的事不提,我們想好好活著沒有錯。
「我不認命,您也不能認。」
說罷不容置疑地拿過她懷裡護著的包裹,起身推門出來。
月光灑在院子裡,我的身影無處可藏。
陸辭眼神幾經變幻,從慌亂到凝重,最後到認命般的沉寂。
上輩子我病重的時候,他偶爾會將上一輩的往事,當睡前故事講給我聽。
陸辭的外祖家世代為官,精通兵械制作。
軍中的機關、武器幾乎由他們一手囊括。
繁盛時連後起之秀的陸家,都無法與其爭鋒。
可成也蕭和,敗也蕭和。
盛家因為機關術了得而成名,也因此而落敗。
當年邊關一戰中,新的守城巨弩在戰前出了問題。
導致邊關城防差點失守,葬送了許多無辜將士的性命。
後來將領們謹慎起見,將送來的兵器和弩器,全部攔下一一檢查,結果發現大部分都是殘次品。
此事一出,陛下震怒。
將京中負責此事的官員全部下獄,盛家首當其衝。
盛家男丁被斬盡殺絕,連襁褓之中的幼兒都沒放過。
陸大娘的母親和嫂嫂們不堪受辱,在流放的路上自我了斷。
此案牽連甚廣,後來連續數年都有人因此被下罪抄家。
陛下更是放下狠話,要對盛家趕盡殺絕。
「盛家瀆職,害我忠烈將士,累我無辜百姓,罪該萬死!」
陸大娘這些年為了保護陸辭,活得膽顫心驚,受盡陸夫人的欺辱,也不敢作聲。
此刻的小院裡,我們三人面面相覷。
陸辭僵著身子一動也不動,陸大娘驚慌失措地上前拉我的手。
「喬兒……」
我立即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
「娘,我們是一家人,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別擔心,我來勸勸辭哥,您先回去休息。」
哄她回屋睡下後,陸辭跟著我也進了屋。
我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拿來!」
14
他躊躇了一刻,還是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
黑布包裹下的,是一把通體烏黑的小弩。
做工精巧,機關細致。
我的手指剛碰上去,陸辭就立即阻止了我。
「小心!別弄傷你。」
我連忙撒手,將東西還給他。
上輩子我病倒後,用光了家裡所有的錢。
當時陸辭也是這樣將自己關在柴房,幾天後出門就拿了錢回來。
他並沒有告訴我錢的來路,隻是沉默地背著我一家一家的找大夫。
當時的疑惑,如今在看到這把弓弩的時候,瞬間通明。
原來是這樣。
我的心頓時一酸。
朝廷有令,民間不可私鑄兵器。
這種明面上被禁的東西,在黑市上有市無價。
可沒人敢頂風作案,一是沒那個本事,二是沒那個膽子。
一旦被官府發現,絕對是殺頭大罪沒得跑。
可他為了我,前後兩輩子都铤而走險。
盛家被抄家時,匆忙藏起了一批孤本,其中就有弩器的制作圖紙。
陸辭悟性極高,僅靠著這些自學成才。
記得上輩子臨死前,邊關戰事吃緊,兵器和糧食緊缺。
最為急迫的是,各大城池中的守城巨弩使用多年,如今已是搖搖欲墜。
若沒了守城巨弩的加持,我方將士怕是要付出數倍的代價,才能守住城池。
可盛家被抄後,工部那群酒囊飯袋造出的巨弩問題連連,根本派不上用場。
戰事吃緊,陛下強令,必須造出有足夠殺傷力的弩器來。
而彼時陸驍早已退了下來,掌管工部的正是陸夫人的兒子陸桓。
若是造不出巨弩,革職事小,丟了性命事大。
陸夫人正是焦急的時候,聽聞黑市上出了一批精弩,連忙派人去打聽,是何人所作。
恰好此時王富戶拿著從陸辭那裡騙來的孤本獻寶,她當機立斷連夜命人前來抓陸辭上京。
辦法她都想好了,陸大娘死了,就拿我來威脅陸辭。
可誰曾想當時我就隻剩一口氣了,陸辭一夜白頭。
面對陸夫人的脅迫,他隻是滿臉木然。
「喬兒走了也好,不會咳血,也不會再痛了。
「你們也走吧,我不會跟你們去京城,我要去陪她。」
了無牽掛又心存死志的陸辭,誰也奈何不了他。
當時我的意識飄在上空,看著他抱著我的屍身,靜靜地坐了一夜又一夜。
直到發臭,他才緩過神來,將我放進早就準備好的棺材裡,然後自己也躺了進去。
我悔恨不已,恨自己命薄,恨自己鑽牛角尖,恨自己後知後覺。
拼命祈求老天,願用往後的生生世世,換一次回到他身邊的機會。
所以在醒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輩子我是為他而來的。
這一次我一定要同他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畢竟,我隻有這一世,沒有下輩子了。
15
思緒在腦中紛飛,愛意和遺憾濃烈得快要溢出來。
繁花如落雪,人無再逢時。
我有幸能與他再相見,如何又能眼睜睜看他重蹈覆轍。
陸辭看著我的臉色急劇變化,最後在我落淚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哄我。
「等我這趟回來,肯定能掙到錢,咱們可以帶娘去看眼睛。
「到時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喜歡什麼我通通都給你買回來。」
我猛地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聲音帶了哭腔。
「若是回不來呢?私鑄兵器可是重罪。
「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如果你出事了,我和娘怎麼辦?」
陸辭整個人緊繃,胸腔劇烈起伏著。
我靠得那麼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散發的情緒。
憤怒,難過,屈辱,不甘……和最終的破釜沉舟。
我知道他一旦下定決心,就很難再說服他,可我還是想試一試。
「我隻想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陸辭不做聲,我心一橫,咬牙將重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辭哥,你相信有些人活了兩輩子嗎?」
我看著他驚愕的目光,緩緩點了頭。
「我就是。
「你一旦賣了這把弩,陸夫人順藤摸瓜就能查到是你做Ţṻ₁的。
「邊關吃緊,陸桓造不出守城巨弩,到時她會拿我和娘的性命,要挾你去替他做事。」
我頓了頓,胸腔起伏不定ţü₆。
「辭哥,到了那個地步,無論你造不造得出守城巨弩,陸夫人都不會放過我們一家三口。」
我沒有再說話,眼含熱淚無聲地祈求他。
屋裡靜悄悄的,燭火跳躍下的兩道身影暈染在一起,難舍難離。
陸辭忽然將我抱入懷中,力氣大得驚人,仿佛想要將我勒進他的骨肉中一般。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上輩子你是怎麼死的,是因為我嗎?」
我趕緊搖頭:「不是的,跟你沒關系,我是病死的。」
可這話好像還是沒能安慰到他,他抱我抱得更緊了,耳邊仿佛聽見他的抽噎聲。
他的驚慌和害怕,在這一刻一覽無餘。
我忽然清晰地感知到,他隱藏的膽怯和厚重的愛意。
我反手環抱住他的腰,輕輕拍打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放柔了語氣。
「別怕,我在這裡,我好好的在這裡。
「辭哥,你聽話好不好。
「別去,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