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有點意外自己又看見了裴深。
我還以為,他已經放棄挽回我了呢。
裴深下巴上有些發青的胡茬。
他一向都是儀表堂堂,怎麼會忽略打理自己?
我看著他的樣子,第一次覺得有點陌生。
我讓何聞野先回家。
他很貼心地揚了下手機,告訴我:
「我就等在附近,如果有需要,打我電話。」
我輕聲應了一聲好。
看著何聞野遠去,裴深喉結重重滾了下,眼神略帶狠戾:「他是誰?」
我很坦誠地回答:「是潛在的戀愛對象。」
裴深的額頭上立刻暴起青筋:
「時雨,我們談了四年,才分手四個月,你就要談戀愛了嗎?」
原來,我們已經分手四個月了。
我本以為分手以後的日子會非常漫長,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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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熬過來了,好像也不算什麼。
我抬頭看了看裴深:「我們分手了。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我作勢欲走,裴深一下子就急了。
他伸手虛虛攔住我:「我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他盯著我,仿佛,是不想錯過我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我有一個外派培訓的機會,如果你同意,我會到你這裏進修一年。」
「等我進修結束,你的工作也可以調崗,我們就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你也無需跑來跑去了。」
「時雨,你說要我做出一些改變來證明我對你的愛,我做到了。」
「你不要選他,你選我,好不好?」
我牽著小狗的手抖了一下。
我很驚訝裴深居然會改變。
大概是因為對他失望太多次,可他居然做到了一次,我才會驚訝。
可是,他原本就是天才啊。
他讀書的時候每門課都考第一,做醫生也是業務精進。
「為愛奔赴」不需要太多技術含量,以他的智慧,可不是信手拈來。
「為了兩個人的感情,在我邁出九十九步的時候,他也要邁出第一步。」
我教會了他邁出第一步。
後麵的,也可以慢慢教。
但是,我真的有這些而心嗎?
在教他的過程,我豈不是又要付出更多的心力。
而我,真的已經累了。
在何聞野身邊,我不用擔心撒嬌得不到回應。
不用擔心被錯過生日。
不用擔心約會被放鴿子。
不用再擔心走路慢被丟在身後。
不用擔心自己精心準備的食物被無視。
不用擔心我需要一個抱抱的時候,他拿出一些冷冰冰的大道理來告訴我,我不需要。
世俗意義上,裴深很優秀。
甚至可以說是我能接觸到的頂端。
如果我跟他結婚,也許能成就世人眼中的一段良緣。
可是,我需要的,不是旁人眼中的豔羨。
而是我的伴侶,知我冷暖。
我想成為我自己認為很幸福的人。
而不是他們口中幸福的人。
我笑了笑,很認真地對裴深說:「要不這一次,就算了吧。」
「不過,下一次,你要記得我教會你的東西啊。」
「不可以再讓其他愛你的女孩子失望了。」
裴深的瞳孔急劇收縮。
他仿佛還想說什麼。
但我的小狗衝他齣牙咧嘴,他隻能連連後退。
我向裴深一笑:「介紹一下,它叫『大福』。」
「因為我覺得離開你,很幸福。」
裴深臉上劃過一絲痛楚,他幾近咬牙切齒的哽咽:
「但是離開你,我會不幸福。」
聽他這樣說,我還是輕輕皺了下眉頭。
可是,體內那一陣抽絲剝繭般的輕鬆感讓我知道,我沒做錯。
世界上有很多種聲音。
我要聽和自己內心最接近的那一種。
我牽著大福回了家。
直到半個小時後,我去拉窗簾,才驚訝地發覺,裴深仍然佇立在路燈下。
路燈把他僵直的影子拖得很長。
他怎麼還不走?
但是,走不走都隨便他吧。
突然之間,裴深蹲了下來,雙臂環繞,將頭埋了進去。
看起來好像是在哭。
因為他的雙肩都在顫抖。
可是,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終究成為了我無關緊要的人。
玫瑰花已經枯萎了。
無論他再怎麼誠心誠意地澆水,我也不會回心轉意了。
遺憾嗎?
一定是的。
怎麼會不遺憾呢?
那是我用了整個青春愛的人。
故事的開頭那麼完美,我們此後卻再無交集。
可是,我要去種新的花,結新的果了。
人生總要往前走,並且越來越好才對啊。
13番外
裴深常覺得自己的人生很無趣。
他完美繼承了父母的智商,又很幸運地,在儀表上也得天獨厚。
因此讀書、升學、求職,順風順水。
他的人生,像一條穩步上升的直線。
旁人都羨慕他。
可是,隻有他知道,他對生活中的一切都感到無趣。
直到他遇到了陸時雨。
任何時候看到她,她都是笑容滿麵。
可是,裴深不理解。
她家境平平,人又沒有多漂亮,智商也很普通——她為什麼那麼開心呢?
可是,她像是生長在山野間的蓬勃的花。
並不算多麼好看,甚至難登大雅之堂......卻充滿生命力。
這恰恰,是他缺失的一部分。
而且,他居然有點喜歡她。
原本他覺得談戀愛是一件麻煩事。
因為他見過室友談戀愛。
那位女朋友作天作地,不僅向室友討要「戀愛一個月紀念品」。
甚至因為室友說錯第一次約會她穿的什麼裙子,而在公共場合勃然大怒。
室友跟女同學吃一頓飯,她也急得直跳腳。
裴深看得連連皺眉。
戀愛太麻煩了。
如果不談,最好。
這是裴深的結論。
但是,陸時雨卻是個例外。
她真的很乖巧。
她對他體貼、包容、百依百順,仿佛根本沒有脾氣。
跟她在一起,他可以遲到重要的約會。
可以拒絕自己不喜歡的食物。
可以對她說,他不喜歡她的某一件衣服。
隻需要偶爾給她一點好,她就會感恩戴德。
他很享受這段關係。
看她花樣迭出、不知疲倦地討好他,他甚至一度動過把她娶回家的念頭。
他選擇的職業壓力很大。
為了在事業上走得更遠,他必須將幾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工作上。
陸時雨或許是最適合他的。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感情隻是他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
或者說,根本就可以沒有。
他有這個自信。
可是,但他絕對想不到,一向視他如神祇的她,居然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起因,就是那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裴深起先感到不可思議。
緊接著是氣憤。
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坐飛機出行,怎麼隻有她在擔驚受怕。
從概率上來講,她根本就不可能出事。
事實上,她也確實好端端坐在了他的家裏。
那麼,男朋友事後追加的安慰、撫慰,又有什麼意義?
他之所以寬慰薛瑤,也全都是為了病人考慮。
可是她偏偏走得那麼決絕。
連吵一架的機會都沒留給他。
裴深想過,要不要就這麼算了。
他很早之前就提示過她,分手不是兒戲。
一旦分手,他絕對不挽回。
陸時雨能因為一件小事離開他,就能因為另一件小事離開他,他哪有時間去處理。
可是,說來也怪,明明她提分手之前,他可以心無旁騖地工作,但在她提分手後,他開始總是想到她。
裴深確定自己很依戀她,也很舍不得這份感情。
所以他決定飛去她的城市,說點軟話去討好她,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他一向不喜歡旅行,為了她,他可以忍受兩個小時的飛行噪音。
可是,她還是不領情。
一向溫柔的姑娘突然長出伶牙俐齒,居然連他都難以招架。
甚至她一定要他拿出切實可見的改變。
裴深有點氣惱。
他已經習慣了她事事為他想,她為什麼不能一直如此?
裴深決定先擱置這件事。
可是他逐漸發覺,自己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甚至連工作都開始心不在焉。
得知他分手,薛瑤倒是熱情地追了他幾天,但他太冷漠,她也懂事地放棄了。
同事給他介紹的姑娘,他更是連看一眼都沒興趣。
同事調侃他:「裴醫生,你眼光挺高啊!喜歡什麼樣子的?」
裴深張口結舌。
他曾以為,自己對感情是無所謂的,陸時雨也不是那麼的完美。
即使分手了也沒事,再找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就是了。
但是當他真正失去了她,他才驚訝地發覺,她竟然如此的無可替代。
那就為她改一次吧。
反正,哄回來,結了婚,也許再生一兩個孩子,到那時,她就不會那麼輕易地離開他了。
可是他沒想到,才四個月而已,陸時雨就跟旁的男人談起了戀愛。
他已經那麼卑微地求她了。
但她就偏偏那麼義正詞嚴地對他說,「我們,就算了吧。」
裴深到底沒有接受那個外派的機會。
因為他想,這丫頭一定會後悔。
說不定她過幾天就會發覺,那個男人什麼都不如他。
本來就是啊,他沒他帥,沒他學曆高,連一隻鐵飯碗也沒有。
除了成天陪她瞎開心,看不出哪裏值得她喜歡。
等她回來的時候,他可以不計前嫌。
可是,他居然又猜錯了。
半年後,她就和那個小混蛋辦了婚禮。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裏。
他也揣測過,她是不是拉不下麵子向他求複合。
可是婚禮上,她笑得那麼開心。
連不甚漂亮的臉都明媚起來。
大概,被愛意滋養的玫瑰,總是鮮豔奪目的。
裴深雖然不請自來,但因為隨了個大紅包,也得以入席。
他在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有幾個同學把他拖進了客房,讓他醒醒酒。
他們在閑聊:「呦,看不出來,裴神還挺深情的。」
「我們裴神前途無量啊,也不知道時雨妹妹是怎麼下決心提的分手。」
是啊,他這麼優秀,時雨是怎麼下的決心呢?
裴深閉眼倒在床上,頭痛欲裂。
在鋪天蓋地的黑暗裏,他好像又見到了那個驚魂未定的女孩。
她眼裏帶著淚,但嘴上卻開開心心地跟他念叨。
「哇,我給你講,真的像坐過山車,但比過山車嚇人一百倍。」
「氧氣麵罩都在我麵前晃悠!」
「但是我可太厲害了,我一直在安慰旁邊的小姐姐。」
「裴深,你抱一抱我吧。」
「我差一點就看不見你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很害怕他會對此無動於衷。
這一次,他輕輕抱住了她。
在他的夢裏,在無盡的淚水中,他對她說,也仿佛是對自己說:
「我也很害怕再見不到你了。」
「時雨,我真的很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