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隻粽子,就算在外麵買,也不超過20塊錢。
現在這個社會,20塊錢夠乾什麼的?
買杯奶茶,隨便打個車,甚至在路邊的扭蛋店買一隻扭蛋,都遠遠超過了20塊錢。
所以,這些粽子被糟蹋了,好像並不值得惋惜。
可是,它們是我親手做的啊。
我千裏迢迢,帶給我的男朋友品嚐。
然而,它們卻被他的同事隨手打翻在地上。
我忍著怒氣問裴深:「怎麼回事?」
他有點尷尬地撓了下頭發,說:「是我的錯。薛瑤把飯盒遞過來的時候,我沒接住。」
他好像真的以為,我是瞎的。
以往,我會把裴深的感覺放在首位。
一旦他有丁點的尷尬、不適或者為難,我都會主動給他臺階。
可是,這一次,我不會了。
此刻的我,好像格外容易動怒。
也不知道是為了這幾隻死不瞑目的粽子,還是為了一腔熱血卻被反複無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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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從那架顛簸的飛機上走下來的那一刻起,有什麼東西,就變了。
我不留情麵地戳穿了裴深的謊言:
「我走進來的時候,你明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怎麼會離這麼遠把飯盒遞給你?」
「你替她撒謊,是怕我怪她嗎?」
裴深身形僵住。
他好像終於意識到我生氣了。
而他旁邊的薛瑤已經怯生生地湊過來:「時雨姐姐,是飯盒太燙了。」
「聽裴醫生說這是你親手做的?那真的是我不懂事,對不起。」
我看了看一臉無措的薛瑤。
還有擋在我和她之間,仿佛生怕我對她發火的裴深。
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隻能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問裴深:「然後呢?」
裴深可能沒理解我的意思,下意識地答複:「下次你再包給我吃就好了。」
好像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
我的聲音已經帶上幾分憤怒:
「下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包這些粽子足足花了四個小時?」
「然後還要帶著它們,坐五十分鍾地鐵到機場,然後安檢、登機,飛行兩個小時,再打車到你家——你就這麼不珍惜嗎?裴深,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嗎?」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對裴深發脾氣。
一番話說出來,心裏突突直跳。
戀愛這麼久,不是沒有過衝突。
可我們是吵不起來的。
一來是因為,裴深的情緒太穩定了。
二來是因為,我真的愛他至深。
但是我沒想到,連我的怒火,他都感受不到。
他歎了口氣,平靜地說:
「時雨,我知道你過來看我,路上要花很多時間。」
「可是,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呢?」
「你來不來看我,我都在這裏啊。」
這一瞬間,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離了身體。
我眼睜睜看著這個自己愛了四年的男人。
他的冷靜,理智,對薛瑤的寬容,襯託得我的熱情都成了笑話。
5
讀大二那年,我在隔壁醫學院的圖書館遇到了裴深。
那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穿潔淨的白襯衣,五官清俊,氣質又出塵。
那一刻,世界都仿佛安靜下來。
我在他旁邊徘徊了好久,終於忍不住湊過去,想看一看他在讀什麼書。
裴深就是在這時突然抬起頭來。
目光相撞,我連心跳都快要停掉了。
從此,我天天往圖書館跑。
「偶遇」很多次以後,我鼓起勇氣,向他介紹自己:「你好,我是A大中文專業的陸時雨。」
其實我並沒有期待他記住我。
畢竟我早就打聽到,他是醫學院以高冷著稱的學神,身邊的追求者更是數不勝數。
可是那天,裴深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聲音裏更是帶著一絲寵溺。
他說:「我知道啊。」
「你愉愉看我的樣子,很可愛。」
我們公開戀情以後,很多人都忍不住評論幾句。
「那個笨蛋女生追到天才醫生的偶像劇叫什麼來著?」「我又相信愛情了。」
畢竟裴深是醫學院公認的高智商高顏值校草,而我,才貌都是泯然眾人矣。
以常人的眼光來看,的確是我高攀。
我因此有過一些不自信。
可是,我很快發覺,裴深很喜歡看我笑,也喜歡聽我講話。
每當我講到什麼,樂不可支,他的眼神就會變得柔和。
也許,比起跟同學之間的嚴肅交流,他也需要活潑的我,來給他一些調劑。
看起來不般配的兩個人,居然就這麼走過了四年的風風雨雨。
異地戀那麼辛苦,我也咬牙撐下來了。
可是這一刻,我突然對這段感情失去了信心。
我一直以為,裴深對我的忽略,是他天生冷漠,不善於表達情緒。
可是,他真的不會嗎?
他知道關心第一次上手術臺的同事的情緒。
也會主動把她的過失攬在自己身上,隻因為怕她被我責備,進一步影響她上臺的狀態。
他其實情商很高,也懂得人與人相處,該有的禮貌客套。
隻不過,這些,他從不展露在我身上。
十指掐入掌心,我隻覺精疲力盡。
「是啊,你的法子好。以後,我也不想這麼累了。」
「我不來看你,你和同事的相處也更融洽,對不對?」
我知道我的話音裏帶上了三分譏諷。
裴深一定也察覺到了。
他那永遠冷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煩躁。
房間裏靜默了很久,我才聽見他說:
「粽子的材料又不值錢,你何必跟她計較。」
「她最近本來情緒就不太好,如果因為這個影響到手術,會很棘手。」
他真的,和我對他的理解一模一樣。
理性地分析物品的價值、事件發生的概率,然後評估我們對此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以及如果不做,會有什麼後果。
可是他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對於他的女朋友,他起碼要給予和同事等價的尊重。
我忍住心髒的劇痛,努力調整著呼吸,問裴深:「你什麼時候下班?」
裴深不明所以,直接回複我說:「還有三個小時。」
足夠了。
足夠我回到他家,拿上我的行李,然後離開他。
說起來還挺有趣的。
當年,向裴深表白,我做了整整兩個月的心理準備。
決定離開他,卻隻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