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一怔,猛地扭頭看他。
他抬起左手,露出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樸素至極的銀戒指。
是便宜的材質,工藝也一般。
卻因為主人的精心打理,在燈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華。
這枚戒指,好像一下子就把我拖回到四年前的回憶中。γź
那天,本來是許凌舟的十九歲生日。
他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每一次生日都是窮奢極侈,熱鬧非凡。
唯有這一次,落魄到隻有我陪著他。
為了哄他開心,我在改論文的間隙裡打了兩天工。
用賺到的兩百多塊,買了一對便宜的情侶對戒。
回去後,就抓著他的手給他戴上。
許凌舟看不見,卻能感受到。
他耳朵都紅了,還強撐著問我:「這是什麼?」
我逗他:「路邊有對情侶吵架扔東西,我蹲在那等了半天,撿來的戒指,許少爺別嫌棄啊。」
「……別這麼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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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結動了動,動作小心地把那枚便宜的銀戒指護在懷裡,
「撿來的我也喜歡。」
「因為,是你送我的。」
他說到做到。
往後的日子裡,哪怕是我們極盡歡愉的時刻,他也會戴著那枚戒指。
還啞聲問我:「感受到了嗎?是你給我的愛。」
「……放松一點,當心硌到你。」
唯有在那種時候。
他會顯露出一點獨屬於小少爺的肆意,和張揚不羈。
……
從記憶裡回過神。
許凌舟正步步向我逼近:「你說話,唐予安。」
「沒什麼好說的。」
我攥著裙擺,低聲道,「許總認錯人了,這戒指,不是您未婚妻周小姐送您的定情信物嗎?」
他嗤笑一聲:「我可沒說過這戒指是怎麼來的,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說話間,他已經在我面前站定。
近在咫尺的距離,避無可避。
臺下竊竊私語。
「什麼意思?許總說,當初陪他度過低谷的人,其實是那個小記者?」
「那周寧薇是怎麼回事?」
「你別說,她們倆長得還真挺像的……」
周寧薇滿眼恨意地看著我。
卻不得不軟下語氣,去哄許凌舟:
「凌舟,你別被她騙了,這個人一貫都是滿口謊言,有前科的……」
我閉了閉眼,把心裡翻湧的情緒盡數壓下去。
再睜開時,已經可以讓自己平靜無波地看著他。
「對,是我送的。」
「那時候,我為了錢,冒充周寧薇,騙了你兩年。」
「後來我拿錢走人,當初的事,我已經忘記了。」
「既然從一開始你就覺得那個人是周寧薇,也已經和她訂婚了,現在糾錯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能再說下去了。
我把有些哽咽的尾音吞下去,深呼吸幾下。
放下話筒,打算離開。
轉身的一瞬間,手腕卻被握住了。
皮膚相貼,從他掌心傳來熟悉的灼燙溫度。
他的聲音低低響起。
「……當然有意義。」
「你說過,隻要戴著你送的戒指,無論走到哪裡,你都會一眼認出我。」
「這話還作數嗎?」
我眼睫劇烈地一顫。
垂下眼,把所有的情緒藏進聲音裡,埋在喉嚨深處。
隻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
再抬頭時,神色漠然。
「忘了。」
13
我說謊了。
其實在國外讀書那幾年,我總是會想起許凌舟。
在他十九歲那年的冬天,快要回去許家的時候。
正是我們熱戀期的最頂端。
北方城市的冬天幹燥得要命,接吻時都會被靜電擦出的火星蟄得微微刺痛。
不是沒有想過跟他坦白身份。
曾經有很多個情到濃時的時刻。
他會親著我的耳畔,啞聲叫我:「周寧薇。」
「周寧薇,不要丟下我。」
像是兜頭一盆冷水突然潑下。
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
從一開始,我來到他身邊,就是懷著難以啟齒的目的,頂替另一個人。
許凌舟曾經跟我說過:「小時候我被堂哥騙進壁櫥,鎖了門,差點死在裡面。」
「我這輩子,最恨別人騙我。」
如果他知道真相,是不是也會恨我入骨呢?
許凌舟二十歲生日前夕。
許家老爺子一場大病,意外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許凌舟從一開始就被人蓄意陷害,連車禍都是安排好的。
他派人聯系周寧薇,要把許凌舟接回去。
周寧薇上門找我。
她已經是很有名氣的女明星,揚著下巴,趾高氣昂地看著我:
「現在許家要重新認回他,你不會還做著飛上枝頭的美夢吧?」
「別做夢了,不管是許家,還是許凌舟,他們認的隻有我,周寧薇。」
「從一開始,你就是個山寨品而已。」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支票,甩在我身上,
「再給你五十萬,不要做不切實際的夢了。」
「否則當年的事,我會全部說出去。」
我驀然抬起頭,瞪著她:「周寧薇,媽媽也是你媽媽!」
「我媽是周家的大小姐,她算什麼東西?」
她嗤笑一聲,「一個妓女而已。」
那天夕陽西下。
光芒血紅。
我失去理智,揪著周寧薇的領子,惡狠狠給了她兩拳。
在她的尖叫聲裡,有人從門外沖進來,扭著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上。
光鮮亮麗的女明星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說的有錯嗎?」
「拿了錢,就老老實實滾去國外,別再出來礙眼。不然我就讓人把她當年那些醜事,刻在她墓碑上。」
她離開了。
我盯著那張輕飄飄落在地上的支票。
想到了兩年前。
因為媽媽生病,家裡借了很多債。
她去世後,我連一塊像樣的墓地都買不起。
正好那時候,周寧薇聯系到了我。
「要錢?」
她沒聽完我的話,就嗤笑一聲,「她才養過我幾天,人死了就死了,憑什麼要我給她錢?」
我還以為她是心存怨懟,想要解釋:「當初她是想要你的撫養權的,是你哭著要跟爸爸走——」
「我當然要跟爸爸去周家,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
周寧薇冷下臉,打斷我,
「怎麼,難道你們還想把我留下來,過著和你們一樣窮酸的、死了都買不起墓地的日子?」
我看著眼前的周寧薇。
所有話卡在喉嚨邊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那張和我六七分相似的、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不耐和嫌惡。
身上的絲綢裙,頸間的鉆石項鏈,手臂上挎著的鱷魚皮包。
隨便一樣拿出來,都是我難以想象的天價。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悠悠喝了一口。
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不過,看在我們是姐妹的面子上。」
「你要錢,我也不是不能給你。」
「五十萬,你扮成我的身份,替我去照顧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