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燎原》, 本章共3364字, 更新于: 2024-10-05 18:08:43

12

我一怔,猛地扭頭看他。

他抬起左手,露出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樸素至極的銀戒指。

是便宜的材質,工藝也一般。

卻因為主人的精心打理,在燈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華。

這枚戒指,好像一下子就把我拖回到四年前的回憶中。γź

那天,本來是許凌舟的十九歲生日。

他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每一次生日都是窮奢極侈,熱鬧非凡。

唯有這一次,落魄到隻有我陪著他。

為了哄他開心,我在改論文的間隙裡打了兩天工。

用賺到的兩百多塊,買了一對便宜的情侶對戒。

回去後,就抓著他的手給他戴上。

許凌舟看不見,卻能感受到。

他耳朵都紅了,還強撐著問我:「這是什麼?」

我逗他:「路邊有對情侶吵架扔東西,我蹲在那等了半天,撿來的戒指,許少爺別嫌棄啊。」

「……別這麼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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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結動了動,動作小心地把那枚便宜的銀戒指護在懷裡,

「撿來的我也喜歡。」

「因為,是你送我的。」

他說到做到。

往後的日子裡,哪怕是我們極盡歡愉的時刻,他也會戴著那枚戒指。

還啞聲問我:「感受到了嗎?是你給我的愛。」

「……放松一點,當心硌到你。」

唯有在那種時候。

他會顯露出一點獨屬於小少爺的肆意,和張揚不羈。

……

從記憶裡回過神。

許凌舟正步步向我逼近:「你說話,唐予安。」

「沒什麼好說的。」

我攥著裙擺,低聲道,「許總認錯人了,這戒指,不是您未婚妻周小姐送您的定情信物嗎?」

他嗤笑一聲:「我可沒說過這戒指是怎麼來的,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說話間,他已經在我面前站定。

近在咫尺的距離,避無可避。

臺下竊竊私語。

「什麼意思?許總說,當初陪他度過低谷的人,其實是那個小記者?」

「那周寧薇是怎麼回事?」

「你別說,她們倆長得還真挺像的……」

周寧薇滿眼恨意地看著我。

卻不得不軟下語氣,去哄許凌舟:

「凌舟,你別被她騙了,這個人一貫都是滿口謊言,有前科的……」

我閉了閉眼,把心裡翻湧的情緒盡數壓下去。

再睜開時,已經可以讓自己平靜無波地看著他。

「對,是我送的。」

「那時候,我為了錢,冒充周寧薇,騙了你兩年。」

「後來我拿錢走人,當初的事,我已經忘記了。」

「既然從一開始你就覺得那個人是周寧薇,也已經和她訂婚了,現在糾錯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能再說下去了。

我把有些哽咽的尾音吞下去,深呼吸幾下。

放下話筒,打算離開。

轉身的一瞬間,手腕卻被握住了。

皮膚相貼,從他掌心傳來熟悉的灼燙溫度。

他的聲音低低響起。

「……當然有意義。」

「你說過,隻要戴著你送的戒指,無論走到哪裡,你都會一眼認出我。」

「這話還作數嗎?」

我眼睫劇烈地一顫。

垂下眼,把所有的情緒藏進聲音裡,埋在喉嚨深處。

隻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

再抬頭時,神色漠然。

「忘了。」

13

我說謊了。

其實在國外讀書那幾年,我總是會想起許凌舟。

在他十九歲那年的冬天,快要回去許家的時候。

正是我們熱戀期的最頂端。

北方城市的冬天幹燥得要命,接吻時都會被靜電擦出的火星蟄得微微刺痛。

不是沒有想過跟他坦白身份。

曾經有很多個情到濃時的時刻。

他會親著我的耳畔,啞聲叫我:「周寧薇。」

「周寧薇,不要丟下我。」

像是兜頭一盆冷水突然潑下。

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

從一開始,我來到他身邊,就是懷著難以啟齒的目的,頂替另一個人。

許凌舟曾經跟我說過:「小時候我被堂哥騙進壁櫥,鎖了門,差點死在裡面。」

「我這輩子,最恨別人騙我。」

如果他知道真相,是不是也會恨我入骨呢?

許凌舟二十歲生日前夕。

許家老爺子一場大病,意外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許凌舟從一開始就被人蓄意陷害,連車禍都是安排好的。

他派人聯系周寧薇,要把許凌舟接回去。

周寧薇上門找我。

她已經是很有名氣的女明星,揚著下巴,趾高氣昂地看著我:

「現在許家要重新認回他,你不會還做著飛上枝頭的美夢吧?」

「別做夢了,不管是許家,還是許凌舟,他們認的隻有我,周寧薇。」

「從一開始,你就是個山寨品而已。」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支票,甩在我身上,

「再給你五十萬,不要做不切實際的夢了。」

「否則當年的事,我會全部說出去。」

我驀然抬起頭,瞪著她:「周寧薇,媽媽也是你媽媽!」

「我媽是周家的大小姐,她算什麼東西?」

她嗤笑一聲,「一個妓女而已。」

那天夕陽西下。

光芒血紅。

我失去理智,揪著周寧薇的領子,惡狠狠給了她兩拳。

在她的尖叫聲裡,有人從門外沖進來,扭著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上。

光鮮亮麗的女明星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說的有錯嗎?」

「拿了錢,就老老實實滾去國外,別再出來礙眼。不然我就讓人把她當年那些醜事,刻在她墓碑上。」

她離開了。

我盯著那張輕飄飄落在地上的支票。

想到了兩年前。

因為媽媽生病,家裡借了很多債。

她去世後,我連一塊像樣的墓地都買不起。

正好那時候,周寧薇聯系到了我。

「要錢?」

她沒聽完我的話,就嗤笑一聲,「她才養過我幾天,人死了就死了,憑什麼要我給她錢?」

我還以為她是心存怨懟,想要解釋:「當初她是想要你的撫養權的,是你哭著要跟爸爸走——」

「我當然要跟爸爸去周家,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

周寧薇冷下臉,打斷我,

「怎麼,難道你們還想把我留下來,過著和你們一樣窮酸的、死了都買不起墓地的日子?」

我看著眼前的周寧薇。

所有話卡在喉嚨邊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那張和我六七分相似的、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不耐和嫌惡。

身上的絲綢裙,頸間的鉆石項鏈,手臂上挎著的鱷魚皮包。

隨便一樣拿出來,都是我難以想象的天價。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悠悠喝了一口。

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不過,看在我們是姐妹的面子上。」

「你要錢,我也不是不能給你。」

「五十萬,你扮成我的身份,替我去照顧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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