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拿著存儲卡下去找王哥。
他很滿意:「小唐啊,你還蠻勤快的——剛好,今晚有場飯局,我帶你過去認識點人。當記者啊,人脈很重要的。」
我連忙謝他。
結果,等我們趕到時。
我在停車場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黑色勞斯萊斯。
頓時僵住:「許總他們今晚……也在這嗎?」
王哥回頭,沖我眨眨眼:「我帶你去的,就是有許總的飯局啊。小唐,別小瞧你王哥的人脈。」
這時候後悔,已經晚了。
我隻能硬著頭皮跟他進去。
所幸,包廂很大。
我們這種小記者,跟許凌舟他們根本就不是一桌。
王哥帶著我認識了不少行業前輩。
「這是我們公司今年來的新人,挺機靈的小姑娘,叫唐予安。小唐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身為新人,免不得要敬酒。
喝到最後,我頭暈目眩,隻來得及說句抱歉,就捂著嘴沖向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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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得昏天黑地。
我漱了口,又掬了捧冷水洗了把臉,走出門。
走廊燈光昏黃。
窗邊的暗處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心臟狠狠跳了幾下,原本想裝作沒看到,就這麼回去。
剛邁了一步,身後的許凌舟卻開口了。
一字一句,微沉的嗓音裡,像是交織著無數復雜的情緒:
「唐,予,安。」
往前走的步伐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困難地吞了吞口水,聽到腳步聲在不急不緩地靠近。
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那步履聲停在我面前,熟悉的氣息一寸寸靠近。
我睜開眼,看到他幽深似海的眼睛。ȳȥ
「……許總。」
我緊張得喉嚨發緊,低聲說,「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說話,就那樣看了我半晌,才重新站直身體。
「你的前輩帶著你四處敬酒,全包廂的人都知道你叫什麼了。」
「不好意思,前輩對我們新人很好,可能熱心過頭了,如果打擾到許總的雅興,我跟您說聲抱歉。」
想到王哥的大嗓門,我的臉忽然有些發燙。
我組織語言解釋。
生怕連累到王哥,還跟他道了歉。
許凌舟卻又不說話了。
暖黃的燈光下,他微微瞇起眼,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在唐記者眼裡,我似乎是個很斤斤計較的人?」
我低著頭,悶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下一秒,一張燙金名片被遞到我面前。
「你還在實習期吧?」
「有個工作機會,要試試嗎?」
6
我回去的時候,頭還有些發暈。
剛進門,就被王哥一把拽過去:「沒事吧小唐?」
我揉著抽痛的胃部,小聲道:「不好意思王哥,我的胃之前動過手術,不是很能喝。」
他皺了下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目光向下一掃,落在我手裡的燙金名片上。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是許總的私人名片嗎?!」
我點點頭。
想到剛才的場景。
那是傳說中千金難求,可以直接聯系到他本人的私人名片。
無功不受祿。
我警惕地抬起眼,沒忘記掩飾聲音:
「這麼珍貴的機會,許總為什麼會給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
他輕微勾了下唇角:「大概……看你比較順眼。」
這倒是一個很許凌舟的理由。
我照顧他的那兩年,後來,和許凌舟漸漸熟悉了。
他會在我面前展示一些桀驁不馴的小脾氣。
比如……某些時刻。
我咬著牙,把唇齒間細碎的聲音吞回去,揪著他的頭發:「……你看不見,別亂動了。」
昏暗的燈光下。
少年微微抬起頭。
絨絨的額前碎發,從失焦的眼睛上拂過。
他舔了舔嘴唇,手指貼著我的脖頸,微微用力按住。
輕聲說:「別的地方,是好的。」
「所以,你要聲音大一點。」
「讓我聽到。」
……
我回過神,胡亂編了個理由,應付王哥。
第二天回公司,領導把我叫過去。
他和顏悅色地說:「小唐啊,最近正當紅的那檔情感直播綜藝,你準備一下,作為特邀觀察員過去參加錄制。」
結果等我開始工作後。
下一期節目要採訪的,就是周寧薇和許凌舟。
那天訪談會之後。
他們訂婚的消息,高調地出現在熱搜上。
作為節目的預熱宣傳。
評論區的粉絲都嗑瘋了。
「低谷時一起走過,如今頂峰相見,什麼絕美愛情。」
「據說周家的公司原本半死不活,結果靠著許氏集團大力扶持,現在又起來了。」
「強強 cp,不嗑不是人。」
我一目十行地掃過,關掉評論區。
主持人楊朵一邊確認臺本,一邊和我閑聊:
「如果能挖到許總和他未婚妻那兩年的具體故事,節目效果肯定會很好的。」
「……」
我捉緊手裡的筆,輕聲應好。
那兩年發生的事,當中的每一個細節。
我比誰都清楚。
卻不能說。
7
周寧薇靠著許家的資源和人脈,如今是正當紅的一線女明星。
節目剛開始,直播間擠滿上百萬觀眾。
聚光燈下,我聽到楊朵開口:
「聽說許總和寧薇已經在談婚論嫁了,能不能分享下兩個人的心路歷程呢?」
周寧薇側頭看著他,淺淺一笑:
「當初那些造謠汙蔑他的話,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
「在我眼裡,凌舟始終是我最愛的那個人。」
她深情地凝視著他。
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許凌舟卻垂著眼睫笑了下:「……騙人。」
「我眼睛剛瞎那段時間,你是怎麼嫌棄我的,你都忘了嗎?」
周寧薇愣了愣。
目光投向一旁的我,閃過幾絲狠意。
但當著鏡頭的面,她隻能強撐著微笑:「我都不太記得了。」
「大概是感情越來越好,隻記得我們相愛時甜蜜的部分。」
我掃了一眼身後的實時彈幕。
「好甜」之類的話,充斥著整個屏幕。
我放下臺本,握緊話筒,向許凌舟提問。
「看來二位的觀點有一些分歧,莫非另有隱情?不如講講彼此是怎麼磨合的吧。」
我本來以為,他不會說。
可沉默片刻後,許凌舟還是開口了。
「眼睛剛出問題的那段時間,我很頹喪,怨恨整個世界,也不喜歡她。」
「她每天早出晚歸,空隙裡還要照顧我。有一天忙得暈頭轉向,魚燉在鍋裡,她下樓買鹽,忘記關火。」
「她回來的時候,廚房已經燒起來了。」
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
恍惚的神思裡,我好像又感受到那天傍晚。
火焰帶來的高溫還殘餘在空氣裡。
我把許凌舟從房間裡拖出來。
揪著他的衣領,抽了他一耳光,惡狠狠地問:「你是不是想死?」
整個人,和我的聲音。
都在抖。
他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針鋒相對地跟我爭吵。
而是沉默很久很久,才啞著嗓子問我:
「我死了不好嗎?對你來說,不也是解脫嗎?」
好像是在那一刻。
我突然發覺。
從前高高在上的許家小少爺,如今也不過是隻虛張聲勢的頹廢小狗。
於是我喘著氣,把他推進房間。
火舌燎過的墻壁一片黑色。
我一顆顆扒開他的扣子,低聲說:「我沒有晚飯吃了,你賠給我吧。」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你想好……」
後面的話,被我用力的親吻堵回去,咽下去。
「許凌舟,我沒覺得你是負擔。」
那天晚上,好像整個世界錯亂顛倒,隻剩下我們。
而此刻,他舊事重提。
身邊坐著的親密無間的未婚妻,卻是周寧薇。
全世界都覺得,那是獨屬於他們倆的記憶。
令人窒息的澀然在心底爆開。
過近的距離裡,從許凌舟身上傳來的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正不動聲色地包裹住我。
鋪天蓋地。
卻又已經不再屬於我。
他停頓了一下,在現場觀眾的掌聲裡,最後道:
「我永遠記得,那天晚上的月光,亮得能照清楚一切。」
「我看不見,卻聽她講了一整夜。」
我攥緊手裡的筆,匆匆忙忙低下頭去。
眼眶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