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她考慮了下,還是去探望了一下裴鳳華。
裴鳳華脫離危險已經一段時間了,不出意外這幾天就能出院,顧煙走進病房時,裴斯年正收拾桌上碗筷。
裴鳳華看到顧煙,也沒太大反應,並不打招呼,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到現在人還不是很有精神。
裴斯年有些歉意地對顧煙笑了下,“我媽有點累,你別介意。”
顧煙表示理解,裴鳳華現在不光身體有傷,精神上也算是個病人,她將在醫院超市買來的水果放桌上,轉而和裴斯年聊了幾句,主要是問裴鳳華身體如今的情況和什麼時候出院。
“醫生說後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我想讓她稍微多住幾天,”提到這個,裴斯年眉心緊擰,“現在我上班的時候是看護在醫院裡陪著我媽,但是這個看護不願意拓展業務到我家去陪她,另外找合適的人也需要時間,我最近又有些忙。”
顧煙明白,裴斯年這是不放心裴鳳華一個人在家裡呆著。
她想了想說:“回頭我和江奶奶的看護問問,她說不定認識合適的人。”
“謝謝。”裴斯年真心實意道謝。
這次裴鳳華入院,顧煙確實幫了他很多,即便裴鳳華因為情緒低落的緣故沒有給過顧煙好臉,她也從不介意,非常理解他的處境,從來沒有讓他夾在中間為難,他心存感激的同時,也暗想,其實顧煙這樣的姑娘,真的是宜家宜室,非常適合娶回家做妻子。
一直默不作聲的裴鳳華這個時候卻忽然古怪地看了顧煙一眼,說:“你該不是來騙我兒子的吧?”
顧煙和裴斯年均是一愣。
裴斯年的臉一下子沉了,在顧煙有所反應之前他就先開口衝裴鳳華道:“媽,您別胡說成嗎?這是我朋友顧煙,她這幾天也過來幫忙照顧過您的,您都不記得了?”
裴鳳華在病床上躺了下去,嘀咕一句:“無事獻殷勤,誰知道是什麼人呢。”
裴斯年的臉色很難看,顧煙有些尷尬說:“學長,沒事,阿姨戒備心強點是好事。”
然後她從椅子上起身,“我就是過來看看情況,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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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年蹙眉,起身將她送到外面。
他同她解釋,“醫生說,我媽現在可能是有一點被害妄想症,她說話你別放心裡。”
顧煙點點頭,嘆口氣,“她戒備心這麼強,可能你就會累一點,我是無所謂,以後……”
她頓了頓,“我還是少來吧,免得她看到我就懷疑我是騙子。”
她說完,心底有些惴惴。
江時羿不希望她和裴斯年來往太多,她正好也就抓住這個機會說了,不過心底多少有些內疚,裴斯年正是最困難,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這時候掉鏈子,多少有些不厚道。
不過她想,回頭她把關,好好給裴鳳華挑一個看護,她來付錢,也是一樣的,隻要有人好好照顧裴鳳華就行。
裴斯年眼神黯淡下去,手也攥得很緊很緊。
裴鳳華這次確實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命是救回來了,但是整個人性情大變,以前她是那種待人很溫和的老太太,可現在卻變得格外尖酸刻薄。
之前他已經針對裴鳳華上當受騙的事情報警,但這年頭騙子猖獗,警方也直白告訴他錢不大容易追回來,裴鳳華現在拿那個騙子沒辦法,就將氣撒到了別處去,這些天對著他有時破口大罵,有時候又崩潰大哭,弄得他也很疲憊。
裴鳳華對他有養育之恩,所以這些他受著也無所謂,然而無辜的顧煙也遭到這種莫名其妙的針對確實不應該,縱然他心底希望顧煙可以常來,這樣他就有更多的機會見到她,可也不想她繼續看裴鳳華的臉色,他艱難扯出笑,點頭道,“我知道,我媽讓你不舒服了……嗯,你不想來的話,就不要來了。”
他這麼一說,顧煙心裡忽然有些難受。
她拉開自己的手包,從裡面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裴斯年,“錢不多,隻有三十萬……但你之前從信用卡裡套出那麼多錢都被騙子拿走了,這點錢你拿著也能用得上。”
裴斯年怎麼可能收她的錢?他搖頭,“錢的事,我自己想辦法。”
在她面前,他會下意識地想要維護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他的語氣嚴肅了幾分:“小煙,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
顧煙聞言,也察覺自己的冒失,隻能將卡收了回去,“那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和我說啊。”
裴斯年點了點頭。
顧煙從醫院離開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她打車回家的路上拿出手機,江時羿沒有回復她的信息,她皺著眉頭撥通了他的電話。
然而,電話一直佔線。
她連續打了三次都是這樣,隻能放棄,隻是收起手機時,有些莫名的心悸,心頭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回到家,家裡隻有感應燈次第亮起,江時羿沒有回來。
她洗完澡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想起什麼,拿著手機又給路妍打電話。
路妍電話也是佔線,她心底的疑慮越來越重,再次給江時羿打電話,還是佔線。
她懷疑許鳶那邊又出了什麼事,可是路妍和江時羿卻都一直在通話中,這讓她很難想象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
因為擔心,她毫無困意,索性起床並換了衣服,出門打車去了江氏總部。
江時羿不回家的時候多半是在辦公室的休息室裡留宿,樓下值班的保安認得她,但保安聽到她的詢問也很茫然:“江總早就走了啊。”
顧煙有些愣,“他什麼時候走的?”
“不到八點吧,”保安回憶著,“沒經過大廳,我看到他的車從停車場開出去了。”
顧煙心底有些慌,總擔心江時羿被牽扯進人販子相關的事情裡,腦中浮現各種不詳的猜想,從江氏打車離開直接去了警局找路妍。
路妍不在,但這個專案組裡有其他警察還在值班,聽到她的來意,將她帶到會議室裡,和她簡單說了一下今天這個行動目前的進展,然後給現在還在Y省邊境的行動組打了個電話。
這回電話那頭倒是有人接聽了,是個男警察,聽到這邊的問題,他將手機給了路妍,路妍接過,聽到是顧煙,愣了下,旋即解釋說:“這邊現在情況有點亂……江先生確實在這裡,但是他現在不方便接你的電話。”
顧煙一頭霧水:“為什麼?”
路妍默了幾秒才說:“他還在和許鳶通話。”
第80章 這段婚姻已經令她覺得疲憊。
如果是白天,救援行動不至於這麼舉步維艱,難就難在是晚上。
山腰這個區域就連光照都沒有,而且生長著很多樹木,救援人員需要慢慢爬下去,腳下是萬丈深淵,就算已經穿戴好牽引繩,也得萬分小心。
為了保證許鳶的清醒,實時掌握許鳶的情況,江時羿和許鳶之間的通話一直沒有中斷過,中途因為路妍的手機沒電了,他們還換了個同事的手機給許鳶。
顧煙心底五味雜陳,許鳶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喊的是江時羿的名字,就這樣將江時羿從江城叫到了Y省。
不過路妍還是告訴了顧煙一個好消息:“救援人員現在已經看到許鳶了,很快就能靠近,給許鳶穿戴牽引繩,然後把人拉上去。”
顧煙聽她解釋完,也有些揪心,她再反感許鳶,那也是一條生命,而且許鳶在這次警方的行動中也確實幫了不少忙,她說:“那你們先忙吧……可以讓江時羿有時間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嗎?”
路妍應了下來。
路妍也沒有時間和她多說,電話很快掛斷,顧煙從警局出來,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早上他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其實沒有商量出什麼結果來,他真的堅持要去,她是阻攔不了的,但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決定要去,為什麼不告訴她一聲?
她是他的妻子,他做出這樣重要的決定,她不但不知情,還呆在家裡傻乎乎地等著他回來,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她會擔心嗎?
回程的出租車上,她再次想起自己在那張照片裡看到的監控畫面,許鳶抬起手,熟稔地為江時羿整理衣領……就算她不帶主觀意識去看,那也仿佛是一對情侶。
她並不願意自己太過狹隘,隻是難免會想,許鳶有危險的時候呼喚江時羿,他便忘記一切朝著許鳶奔赴,然而她呢?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那些傷痕是不會真正痊愈的,曾經江時羿在她危難之際的冷漠,或許從來沒有從她心底消失過。
她滿腔沮喪地回了家,握著手機躺在床上繼續等待著江時羿的電話。
不過,江時羿的電話始終沒有打過來,而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Y省這邊,許鳶終於被救上來,然而,不知道是因為受傷失血過多還是神經突然松懈,許鳶才被拉上來,腳踩在地上沒幾分鍾,居然就暈了過去。
場面依然有些混亂,待命的救護車立刻將人送往就近的醫院。
江時羿跟著上車,他發現許鳶受傷的地方很多,內傷暫時無法判斷,但就他目所能及,最糟糕的是她臉上被樹枝劃出的一道口。
許鳶有多愛美,他是非常清楚的,許鳶一直有個明星夢,她去國外學表演,從國外回來滿腦子就想著籤約星輝,她以為自己回國之後,演藝事業就會起飛。
他垂下眼,之前因為過久通話而發熱的手機忽地一震,他拿出來看,發現是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等到了醫院,許鳶被送進手術室的一個多小時以後,路妍才想起顧煙的事,讓江時羿給顧煙回個電話。
江時羿在醫院找地方充電,好不容易開機,發現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
他看到微信裡有一條顧煙發來的信息,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他走得太倉促,應該和她說一聲的。
現在已經是半夜,考慮到她八成已經睡了,他便發了條微信過去,告知她許鳶已經被救上來,送入手術室,讓她不必擔心。
顧煙第二天早晨起來才看到這條微信,她坐在床上,拿著手機發愣好久才下床。
保姆按照慣例早已做好兩個人的早餐,顧煙瞥見倒也沒說什麼,隻是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吃東西。
而對面的三明治和牛奶,就這樣一點一點涼透了,好像她的心。
她沒有再給江時羿打電話詢問情況,屬於他們的這段婚姻才開始不久,已經令她覺得疲憊,現在許鳶已經將功補過,江時羿仍舊關心著許鳶,她不知道以後三個人的關系會何去何從。
到了下午,江時羿倒是主動地給她打了個電話。
顧煙正在電腦上看今天的大盤,手機響起,她瞥了一眼,沒有立刻接聽。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然後歸於沉寂,隔了不到一分鍾,再度響起。
她這才伸出手拿過手機按下接聽。
江時羿低沉的嗓音從那邊傳過來:“在忙什麼?”
她如實說:“看今天的大盤。”
江時羿那頭頓了幾秒,他是沒有想到,顧煙真的對操盤有這麼大的興趣,他轉開話題,“許鳶從手術室裡出來了,不過她受傷很嚴重,目前血氧太低,要在重症監護室裡呆兩三天,等情況穩定一點才能轉入普通病房。”
顧煙幹巴巴地“嗯”了一聲。
然後就沒了話。
江時羿嘆口氣,似乎有些不滿:“你不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顧煙沉默下來,她確實沒想著問。
江時羿現在和許鳶呆在一起,許鳶受了傷,他八成是要等著許鳶恢復一些然後兩個人一起回來的,她在腦中已經做出判斷,就覺得沒必要問這種廢話。
她不問,他卻說了:“我在這邊可能還要呆幾天……”
他頓了頓,有些話還是沒說出來。
他沒有說,許鳶在重症監護室裡醒過來,叫的是他的名字,還一再說,不要告訴她爸媽這些事,她覺得沒臉見父母。
這導致本來想要通知她父母的路妍最後也默默放下手機。
警方沒時間一直圍著許鳶轉,不能叫家人過來,照顧許鳶的任務就落在了江時羿肩頭。
他其實可以找個看護,但是許鳶總是淚眼汪汪地隔著重症監護室的玻璃望著他,這目光讓他覺得很沉重,也不好說出自己要回江城的話。
顧煙依然隻是“嗯”了一聲。
江時羿覺察到她的沉默,他推開醫院樓梯間的門,站在僻靜處,聲音放軟問她:“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