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低下頭,好一陣才啞聲問:“那……萬一我殺人了呢?”
“我聽江先生大概說過,那個男人現在還不能確定有沒有死,就算死了,你是正當防衛,加上現在做了我們的線人,我們會保護你,你放心說出實情就好。”
不得不說,警官的話很有份量,顧煙心底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原來,江時羿不是想要她背案底……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做了這個決定,要和警方一起對付那些人販子,但很顯然,現在局面這樣轉變,她就安全了。
神經松懈下來之後,她開始配合路妍做筆錄。
路妍聽出她有所隱瞞,比如她到底去東區找那個小姐問什麼事,再比如她打電話給江時羿的時候為什麼忽然掛斷電話,她都說得很含糊。
不過路妍沒有追問,一方面是暫時覺得這些細節對案情影響不算特別大,另一方面,顧煙的敘述過程裡,一度哽咽,作為受害人,而且是個年輕的姑娘,能一個人和兩個男人纏鬥之後脫身,已經很不容易了。
路妍收起錄音筆和本子之後,沒立刻離開,而是和顧煙說:“其實……不管江先生當時為什麼沒能救你,我看得出他現在很努力在補救,他考慮到你被那兩個男人強暴未遂的事情你大概不會願意和異性說,特意讓我來,他說他看了很多這方面卷宗,隻有女性警務人員才能對女性受害者更有同理心,不會讓你感到難堪……”
路妍頓了頓,“我想,他是很關心你的,我可不是八卦啊,這一點很重要,現在的你受了傷,需要自我療愈,這不光是身體的,也是心理層面的,所以你需要來自家人的精神支持,我想你丈夫會是你最好的後盾。”
顧煙咬著嘴唇,沒說話。
江時羿會關心她?她有些動搖,卻仍無法確定。
路妍笑了笑,起身告別。
走出病房關上門,路妍一抬眼就愣了下。
江時羿就在門口不遠處站著,她過去打招呼,“江先生來了,怎麼不進去?筆錄剛剛做完。”
對著一個外人,江時羿實在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麼不進去,還不是怕顧煙再折騰一回?
Advertisement
她上次那樣子,讓他後來幾天都心有餘悸。
這會兒看護正好出去了,他也不放心直接走,就跟路妍說:“我等下就進……”
他話音未落,隔著門板,就聽見病房裡一聲重響,像是什麼墜倒在地上。
他的面色瞬間變了。
路妍都沒回神,隻覺得面前一陣風,扭頭看,江時羿已經一把推開門大步邁進病房裡。
第40章 “江時羿,我考慮過了……我同意離婚。”
顧煙的身體,雖然經過一段時間休養,但大量失血帶來的影響並沒有完全消失,她在下床想要去洗手間的途中眼前陣陣發黑,腿一軟就摔倒在了地上。
倒是沒暈過去,隻是眩暈伴著惡心的感覺襲來,她正撐著地面想要起身,病房門就被“砰”地一聲撞開了。
她抬眼,仍有些朦朧的視線裡,一個身影急匆匆地大步過來。
“有沒有受傷?”
她聽見了江時羿的聲音,眼前卻還是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半跪在她跟前,緊張地盯著她的男人。
爭吵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江時羿的視線,還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確認人沒受傷,他略松口氣,伸手去抱她。
顧煙這會兒反應很慢,甚至沒想得起要掙扎或者阻止,就被他以公主抱姿勢送回了病床上。
坐在床上她終於回神,眼睫垂下去,沒有再看他。
江時羿是左臂疼起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就這麼衝到她面前來了。
他的石膏剛剛拆除,還在做復健的階段,抱起她的時候用力過猛,當時卻沒覺得痛,到這會兒才痛得和骨頭要裂開似的,他皺眉低頭輕輕地揉了揉。
聞聲也跟著進來的路妍這時候出聲:“沒事吧?”
“沒事。”顧煙悶悶地應了一聲。
路妍放心了,再次告別離開,這下子,病房裡就剩下兩個人。
江時羿想了想,揉著左手在病床旁邊坐下來,問顧煙:“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其實看護每天都會給他匯報顧煙的情況,但是他現在想和她說說話,畢竟一直冷戰下去也不行,這是個緩解他們目前關系的機會。
顧煙卻偏過臉看窗外,沒有出聲。
江時羿並不怎麼會哄女人,幾年前和許鳶在一起的時候哄過許鳶,但是許鳶好對付,買衣服包包就行,他開始思考起能不能用這招對付顧煙,但總有直覺,可能不會奏效。
顧煙不說話,他另起話題:“你剛剛想做什麼,為什麼自己下床?醫生都說了你得臥床靜養。”
顧煙咬咬牙,實在忍不住出聲:“你……你趕緊走。”
她要去洗手間,結果被這人抱了回來,這人不但不走了,還一臉無辜問她為什麼下床。
江時羿感覺,自己人生裡所碰的冷釘子,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在顧煙這了,但他也沒惱,扭頭看著顧煙方才跌到的地方,順著方向看過去,琢磨出點端倪來:“你想去洗手間?”
顧煙的臉一下子紅了。
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一年,也沒生分到那個地步,但她還是覺得有點丟臉。
“我抱你過去。”
江時羿站起身來,直接伸手又要抱她。
“不用!”
顧煙急了,一動身子開始朝著病床另一側躲,一個不慎險些從另一頭摔下去,好在江時羿傾身,右臂一伸,在千鈞一發之際摟住她的腰,將人一下子帶了回來。
為了抱住她,他微微弓著身,還沒直起,於是她驚慌失措地抬眼,就發現自己幾乎身處在男人的懷抱中。
距離真的好近,她的耳朵貼著他胸膛,甚至聽見他的心跳聲,有些急促,和她節奏一致。
“別再嚇我了行不行……”他籲出口氣,低沉嘶啞的嗓音有些餘悸未消的幹澀和緊繃:“再從床上滾下去又傷著怎麼辦?”
他說話時,胸腔有微幅的震顫,顧煙不知道為什麼,聽著他的話,鼻尖一澀,委屈的勁兒就在胸腔裡翻湧。
她咬著嘴唇,沒說話。
江時羿垂眼睇她,從這個角度,看到她像蝴蝶翅膀一樣輕輕顫的睫毛,他感覺心頭像是被撓了一下,深吸口氣,沉聲問:“我抱你過去,嗯?”
顧煙不說話,搖搖頭,臉更紅了。
看出她不好意思,他說:“我們是夫妻。”
“又不是真的。”她說出這句,自己心口卻像是被刺了下。
好半天,江時羿沒說話。
他的手依然摟在她腰間,兩個人還是緊貼著的姿勢,顧煙有些別扭,伸出手去推他的手臂。
江時羿這才開口:“先抱你去洗手間,等下我們談談。”
他剛準備動作,顧煙就說:“你的手不行的。”
其實方才她不是沒有注意到他在抱過她之後面色就有些發白,而且他一直在揉自己的左手,他那隻手的情況,她也清楚。
不過那傷是為救許鳶造成,她看到石膏拆除了,卻並不想去關心過問恢復得如何。
但他要再抱她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敢抱,她可還怕摔。
江時羿卻是個不服輸的性子,“你這麼輕,再多一個我都抱得起。”
顧煙說:“那你剛剛揉半天左手?”
江時羿:“……”
有個愛給自己拆臺的老婆,也是很心累,隔了幾秒,他忽然笑了下。
這樣也好。
看來是有精神了,好像又變回從前那個愛懟他的顧煙,他多少松了口氣。
顧煙輕輕推他,“我自己去就行。”
江時羿沒有再堅持,等到她下床,他低頭扶住了她手臂。
顧煙其實覺得自己沒有那麼虛弱,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推開他。
她就這樣被他扶著到洗手間門口,鼻息間可以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雜著很淡的煙草味。
她知道他煙癮不重,隻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抽,也很少會留下味道,他最近是很煩嗎?
等她關上洗手間的門,才慢慢冷靜下來。
臉上的熱度消散了,她忽然想起他剛剛的話,等她從洗手間出去,他要和她談談。
談什麼?她幾乎不用想,最近他們之間繞不過去的話題,無非就一個,離婚。
他在煩什麼?其實顯而易見,這次的事情,她是受害人,她指控許鳶是始作俑者,而許鳶是他的心尖寵,她又是他無法擺脫的名義上的妻子,處在這個位置,他能不煩麼?
他和警方合作,目標是東區的人口販賣團伙,那許鳶呢?
她忽然意識到,雖然她和路妍錄口供時,已經告訴路妍許鳶做的所有事,但許鳶不是人口販賣團伙的一員,許鳶不是警方針對的重點。
她的心也慢慢沉到了冰窖裡,她站在洗手臺前,對著鏡子裡面色蒼白的自己發怔。
江時羿要和她談什麼?要她放過許鳶嗎?還是離婚?
不知過去多久,敲門聲響起,江時羿的聲音也從門板外傳來:“顧煙,沒事吧?”
她掬冷水洗了洗手,終於鎮定下來,做了一個決定。
她不會讓江時羿再有開這個口的機會。
這一次,她險些付出生命的代價,險些因為他而毀掉自己的人生,這教訓還不夠慘痛麼?
她不能再被動地等待他來愛她了,她早該認清楚現實,她等不到的。
他或許會對她有一點關心,或者內疚,為此去和警方合作……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應該因為這一點點的施舍,而再次沉淪。
既然不是她想要的,她就不要。
人應當吃一塹長一智,不可以一直犯賤的……她眼眶一熱,又努力抬頭,深深吸氣,將眼淚忍了回去。
她轉身,拉開門,就看到等在門口的他。
江時羿看到她才心下一松,他真擔心她會不會又昏倒在洗手間裡。
他正要伸手去扶她,就聽她忽然開口。
“江時羿,我考慮過了……我同意離婚。”
第41章 她滿臉都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