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緊蹙,“沒報警?”
“她反擊的時候傷到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被她用石頭砸中頭部,她不確定有沒有鬧出人命,現在也很慌,我不想催她,等她清醒點再說。”
裴斯年這不溫不火的話,聽在江時羿耳中卻很可笑,發生這種事,不報警等什麼呢?
而且裴斯年這語氣,怎麼好像自己是顧煙什麼人似的,明明他才是顧煙的丈夫。
他面色很冷,拿出手機,“先報警調查。”
裴斯年皺起眉,“至少要先問過顧煙。”
“她被打成那樣!”江時羿的聲音忽然拔高,在此刻沒有什麼人的樓道裡,格外明顯。
隔了幾秒,他自己努力平靜下來,聲音壓低很多,卻透著一股子狠意:“我不可能放過那些人。”
“你要是真的在乎她,”裴斯年說:“就不會讓她因為你的事情而一個人去東區那種地方,我不知道昨晚她在困難的時候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但是很顯然,她差點被人打死的時候,你沒有努力趕過去救她。”
江時羿攥緊了手機,卻無法辯駁。
他不知道昨晚會是這樣危急的情況,顧煙明明給他打了電話的,但他在做什麼?
在他的人生裡,後悔的時刻絕無僅有,但現在,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這種沉重壓抑的內疚感,仿佛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口。
裴斯年不再看他,邁步往病房走去,他喊:“裴斯年。”
裴斯年步子一頓。
“謝謝你救了她,這個人情我記著,但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走了。”
他話裡宣示主權的意味十分明顯,裴斯年默了幾秒才道:“我去拿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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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羿考慮了下,決定和顧煙談過再報警,便收起手機。
兩人回到病房,卻發現顧煙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她側過臉,正安靜地看著他們。
江時羿快步走過去,在病床邊坐下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顧煙沒說話,她還盯著裴斯年。
裴斯年衝她微微笑了下,“我得走了,明天還要去公司,有空的時候再過來看你。”
顧煙鼻尖酸澀,眼眶微微泛紅,“學長,謝謝你。”
她其實並不想讓裴斯年走,但她很清楚江時羿的大少爺性子,他要堅持留下,那麼讓裴斯年呆著也是給大家找不痛快。
江時羿勉強忍了顧煙這一回,她不理會他的問題,卻和裴斯年說話……她心底有怨氣,他可以理解。
待裴斯年離開,病房門被關上,他垂下眼看到她正伸手抹眼淚,他心口一揪,聲音都不自覺放軟了點:“是不是哪裡疼?我給你叫醫生好不好?”
他的語氣好像哄小孩一樣,顧煙卻沒法從裡面感受到一點溫情。
她不說話,他伸手要去碰呼叫鈴,她才出聲:“不用。”
江時羿收回手,做了個無意識的動作——他想要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剛剛觸及她冰涼的指尖,她的手就迅速地縮進了被子裡。
他的手不尷不尬停在那裡,隔了一陣,自己收回去。
他試圖同她解釋:“昨晚我接電話的時候有事,後來我其實有打給你,但不是無法接通就是關機,今天我找你一天。”
顧煙的臉也往被子裡縮了縮,聽他這話,似乎是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但這可信嗎?
她忽然發覺,自己無法再信任面前這個男人。
江時羿問她:“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去東區那種地方?”
顧煙安靜很久才嘶啞地開口,反問他:“你不知道嗎?”
江時羿一怔。
她又問:“許鳶難道沒告訴你?”
第35章 你以為傷害我最深的人是誰?是你啊!
聞言,江時羿蹙眉,似乎有些困惑:“許鳶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顧煙忽然不想說話了,她意識到,江時羿可能確實沒有參與許鳶的計劃,依他性子,整她也要整得她明明白白,他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屑於假惺惺裝模作樣。
但他就很無辜嗎?她是他的妻子,在她因為他而陷入絕境的時候,他卻陪著那個害她的女人買裙子。
她不是個多麼強大的女人,在危難之際,她本能地想要依賴自己的丈夫,而他讓她變成了一個笑話。
見她不語,江時羿追問:“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顧煙閉上眼,心底煩悶,片刻後才又睜眼開口:“許鳶說可以幫我找到那個誣陷我給你下藥的小姐當面對峙,把話說清楚,她讓我去東區找她,我去了,她不在,她……”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應該清楚,她當時和你在一起,而我,被幾個男人綁架要賣到外地,那些男人認識許鳶,其中一個說,有人要我從江城消失。”
江時羿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隔了幾秒才開口,本能反應出一句:“不可能。”
話音落,病房裡陷入詭異的死寂。
顧煙的輕笑打破安靜,她再度閉上眼,“是啊,不可能,你的心頭寶怎麼可能是那種惡毒的女人呢,這都是我杜撰的。”
“你……”江時羿見她這態度,也有些動搖,但還是覺得不可置信,“說不定這裡面有什麼誤會,我會找許鳶問清楚。”
“你不信我,又何必要問?”顧煙苦笑著,她很難受,不願意睜開眼,其實這個結果,她早該想到的。
當初江時羿寧肯聽信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姐的話,都不願意相信她,那在她和許鳶之間,他會選擇相信誰?
她覺得自己真是愚蠢,為什麼還要說?
江時羿沉吟半晌,再度開口:“我們先報警吧?發生這麼大的事,至少要將傷害你的人先找到。”
顧煙仍舊閉著眼,眼底一片溫熱,心底好像被他這句話裡某個點刺到,她眉心擰起,眼睫輕顫,唇線抿得很緊。
昨晚發生的一切,又全都回到了腦海中。
她險些被男人強暴,她用石頭砸男人的頭……
她的手也開始發抖,原本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小臉變得更白,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江時羿察覺不對,俯下身靠近,“你怎麼……”
顧煙忽然睜眼,眼底一片血紅,毫無預兆地吼出了聲:“你以為傷害我最深的人是誰?!江時羿,是你啊!要抓人為什麼不先抓了你!你為什麼不去死啊!”
她原本已經很虛弱了,也不知道是憑什麼力氣喊出這些話,喊完了就開始喘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去。
肚子疼,腰疼,胸腔裡,那種鼓漲得讓她快要崩潰的情緒,令她喉嚨也疼,肺腑好像都被撕扯著,她哭出了聲。
江時羿猝不及防,被她吼得怔住。
他喪失了反應能力,她的話,好像一刀一刀地凌遲他的心,讓他一時間腦海空白。
安靜的病房裡,單薄的女聲一邊弱弱地喘息著,一邊痛苦地嗚咽。
“你走吧……”她將臉埋進枕頭,聲音沉悶而嘶啞,“我不想看到你……我……我求你了,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行嗎?別再折磨我了……”
江時羿沒動,他呆坐在病床邊,臉上沒有表情,眸底透著些許茫然,視線落在顧煙單薄的、正在顫抖的肩頭。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聲音,喉嚨裡,好像梗了團棉花。
他是想說點什麼,但是要說什麼?
他脾氣不好,這世上很少有人有膽子這樣衝他發脾氣,看他不爽的人或許很多,但也從來沒有人面對面告訴他,想要他去死,如果換成是別人,他大概早就一拳頭上去了。
但他此刻居然沒有生氣的感覺,一點都沒有。
因為心痛的感覺那樣強烈,好像已經蓋過一切。
顧煙抖得越來越厲害,因為,她的肚子又開始劇烈的疼痛,她攥緊了被子,呼吸急促,她將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江時羿覺察不對,立刻伸手按下呼叫鈴。
很快,醫生護士魚貫而入,江時羿隻得後退讓開位置。
他聽見醫生和護士在緊張地說,顧煙的傷口裂開了。
顧煙昨晚入院做了個腹腔鏡手術,原因是,經期充血的子宮受到嚴重傷害,現在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地喊話,傷口崩裂。
顧煙再次被推入手術室裡,助理醫師和江時羿講解情況,“你怎麼能這個時候刺激她,你知不知道女人本來就很容易被氣出病來,還在受重傷的時候……你是她什麼人?”
江時羿目光定在手術室的門上,目光有些失神。
助理醫師不得不喊他一聲:“先生,你是患者的家屬嗎?”
他回神,隔了幾秒答:“我是她丈夫。”
助理醫師看他的眼神有些復雜,“那你還這麼氣她,她的身體現在很有可能會落下後遺症,要是再休養不好,對以後受孕的影響會很大的。”
江時羿安靜片刻,問:“你的意思,是會導致不孕嗎?”
“這個其實也不一定,隻是現在的情況看,以後受孕的概率會變低很多,你要是想她好,千萬別再氣她了,好好休養,還是有可能懷孕的,不然就真的很難說了。”
江時羿的反應有些慢,他現在聽醫生的話,都覺得有點朦朧,過了陣,他道:“這件事,她知道嗎?”
助理醫師搖頭,“還沒說,要等後續的檢查,不過基本上就是這個情況沒跑了。”
他的手輕攥了下,問:“能不能……先不要告訴她?”
他不敢想象,顧煙現在已經這麼脆弱,再得到這樣的消息會受到多大打擊。
助理醫師扶了下眼鏡,表示理解,“可以,算你還會為她著想,你在手術風險通知單上籤個字吧,一會兒我讓護士給你安排一下術後的注意事項。”
助理醫師離開後,江時羿還站在手術室門口。
旁邊有椅子,他想不起來要坐。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顧煙上初中,因為聽課太費勁,他送給她一個助聽器,其實一開始她收到禮物是很高興的,當時就戴上了調試。
後來,她戴著去學校,卻被人嘲笑,說她一個聾子就應該去殘疾人學校。
他得知後,叫了幾個哥們去找那些嘲笑她的人,那是他初中唯一一次打架,還被記了過。
等他挨完訓,鼻青臉腫地回家,顧煙就站在老宅大門口等他。
他看到她,小小的一團,眼圈紅紅的,突然他就心疼了下,走過去揉她頭發,聽見她說:“我不想戴助聽器了。”
“嗯,不戴就不戴。”
反正學習不好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想,大不了他養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