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幹嗎?
要不是知道消息是那個人發來的,大晚上收到這樣一條內容還真是有點詭異。
但我隻猶豫了幾秒,就起身朝外走去。
反正今晚爸媽去朋友家打牌了,也沒人管我。
出去就出去。
樓道裡,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在等。
「怎麼啦?」我問,「你不是和盛念去同學聚會了嗎?」
「太鬧了,我想安靜會兒,就提前走了。」陸砚說著,伸手按下電梯摁鈕。
「去哪兒啊?」我又問。
他沒有馬上接話,隻是進電梯後,直接按了頂樓。
「走,帶你看流星。」
?
我在小區裡住了那麼多年,還第一次踏上頂樓天臺。
這裡很高,也很空曠,可以俯瞰城市熱鬧的夜景,伸手似乎就能夠到遼闊的天空。
可是,這裡和流星有什麼關系?
我不解地望向陸砚:「不是說有燈光汙染的地方,看不到流星的嗎?」
Advertisement
陸砚背抵著欄杆,微微仰頭,露出極好看的下颌線。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電視裡也播報了流星雨,於是你偷偷調了凌晨的鬧鍾,半夜爬起來,搬了把凳子坐在窗邊守了一晚上,後來靠著牆頭睡著了。」陸砚說起這事時,言語間難得不帶一絲調侃,語氣溫柔地像今夜的微風。
「對啊。」我站在他身側,倚著欄杆眺望遠方,無限追憶,「雖然睡著了,可夢裡的流星雨下了一整晚呢。」
他抬起手在我頭頂輕輕摸了一下,我聽見他在笑:「那夢裡許願了嗎?」「嗯……不記得了,也許有吧。」
「如果今晚有流星,你想許什麼願望?」他垂眸看向我。
我想了一會兒:「要不,就考上 A 大吧!」
「你?」
「幹嗎,我不能嗎?」我懟他,心裡卻沒有一絲不爽,「附中我也一路考上來了,A 大說不定也能試試。」
「能,那兩年後 A 大見。」陸砚想了想,補充道,「所以更不許早戀。」
我心說早不早戀關你什麼事啊,但嘴上還是老老實實地答應了聲「好」。
「八點了,許願吧。」
「啊?」我詫異地望向他,「衝哪兒許願?」
這裡腳下燈火輝煌,頭頂沒有半顆星星。
可陸砚卻指了指夜空:「流星啊,你看不見,它們就不存在了嗎?」
我一愣。
「雖然看不見,但它們就存在於這片天空,此時此刻。」陸砚換了種陳述的語氣,認真看著我,「現在是流星雨最大的時候,再不抓緊,就要錯過願望成真了。」
他的話聽上去居然很有說服力,我趕緊閉起眼,雙手合十默默禱告。
?
與此同時,天臺的另一個方向,傳來鍾樓厚重的回響。
悠遠的鍾聲裡,我聽見身旁的陸砚說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我問。
「沒什麼。」他側過頭,「我的願望而已。」
聽他這麼講,我沒有繼續追問。
城市天空的盡頭,密密燈火連成蜿蜒岸線,像是落入人間的星辰。
希望我們的願望都可以實現……
……
在我沉於舊夢的同時,A 大醫學院樓裡,一間實驗室此刻燈火通明。
實驗室裡人影忙碌,室外,另一個身影卻在走廊上徘徊。?
「陸砚,外面有人找。」師兄進來喊人時,表情有些復雜。
推門而出,看清來人之後,陸砚也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沈淮瑤拽著裙角,鼓起勇氣:「能不能,到外面去聊一會兒?」
夜風有些涼,衣著單薄的沈淮瑤才在風裡站了一會兒就有些發抖,她回過頭看向男生,卻發現對方站在離她足有三米遠的位置就停住了。
陸砚的態度,就像他身上那件實驗室白大褂一樣,疏離冰冷。
「長話短說吧。」他漠然開口,「我還有事。」
一句話就像一盆冷水,潑得沈淮瑤從外到裡都絲絲發涼。
「我想知道自己輸在哪兒?」她破釜沉舟地發問,「和她比,我明明應該贏的。」
陸砚嗤笑一聲:「你以為我跟姓肖的一樣嗎?抱歉,我感覺你在罵人。」
沈淮瑤:「……」
「可是,喜歡一個人,總要有理由吧?」她堅持要問。
「理由?」陸砚想了想,「我也說不清,隻知道從很久以前開始,除了白筱,我沒再喜歡上過別人。這算理由嗎?」
沉默。
「老實說,我很羨慕你的自信,因為從過去到現在,我總是被小白的審美打擊到懷疑人生。」陸砚嘆了口氣,居然開始倒起苦水,「她可能是真把我當哥哥了,喜歡的人一茬換一茬,可就是從來沒有看到過我。
「以前怕影響她學習,很多話我一直藏在心裡。後來好不容易熬到她也上大學了,誰知軍訓一結束就冒出來一個肖仁,我隻好繼續等……所幸,後來你出手了。」
陸砚衝沈淮瑤笑了一下,後者卻覺得他朝自己心口射來了一把飛刀。
「多虧你把那小子給弄走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方式方法有點……」
沈淮瑤臉色更加難看了。
「今天就到這兒吧,其實咱倆之間也沒什麼可聊的。」陸砚覺得該說的都說完了,轉身就走,「以後也別聯系了,小白應該很不喜歡你。」
他就這麼走了,留下校花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
沈淮瑤從來不喜歡那個什麼肖仁,她喜歡陸砚。
半個月前,她信心滿滿地向陸砚表白,卻被對方拒絕得非常幹脆。
也是那次,她頭一回聽說了白筱這個名字。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二女生,居然讓她遭遇了滑鐵盧。既然如此,那也讓她嘗嘗被人奪愛的滋味。
這小男生實在太好騙了,容易到沈淮瑤覺得隻是勾了勾手指頭他就過來了,這也讓她更加心生輕蔑——那個白筱也沒什麼特別的。
那天她故意陪肖仁去經管院上課,故意在白筱面前百般挑釁,又故意給陸砚發了條短信:「坐我後邊這個,就是你喜歡的女生?」?
她無非就是想報復一下,誰知下了課,陸砚居然來了。
這還是沈淮瑤第一次靠一條短信就把陸砚約出來了。
今天這尷尬的局面,她早該料到了,當陸砚一把將那女生擋在身後時,就該明白——她對肖仁來說不特別,卻在陸砚心裡尤其重要……
唉,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大二女生……
11.
昏暗的房間裡,迷迷糊糊之際,感到有人從背後輕輕抱住了我。
但我並不害怕,因為陸砚熟悉的氣息從身後覆蓋過來。
「你幫我拼好了?」他的聲音在耳邊,溫柔得不像話,「多謝。」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到底對流星許了什麼願?」
陸砚愣了愣,旋即笑了:「一個執著了很多年的願望。」
我靠在他懷裡,聽見他的心髒急促跳動著,想必我的也是。
「你畫畫真的好醜,你得信。」
「……陶瓷烤制後顏色會自動變深,我也是第一次沒經驗,剛上色的時候看起來……還可以。」
天吶,嘴可真硬。
「那為什麼沒送給我?」還不是因為做得太醜了。
「……」
「不管這個了。」他湊近過來,溫熱的氣息也跟著靠近,「請問,我的問題,現在有答案了嗎?」
借著月色,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清清楚楚落在那雙惑人的眼睛裡。
其實十幾年來一直如此,隻不過到今天我才發現。
我認真地點點頭, 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笑了,眼睛彎成月牙,裡面隱隱有星光。
「確認一下,這樣, 就不算偷襲了。」
溫熱的吻隨即落下, 這一次, 世界在剎那靜止後飛速旋轉起來,盛大而安寧,隻能聽見急促有力的心跳,和深深淺淺交疊的呼吸。
月色從窗外灑進來,落在那隻被剛剛修復好的陶瓷杯上,圖畫上的兩個被重新粘合到一起的手繪小人, 在月影下折射出一點微光。
12.
六月的夏天,畢業的季節。
A 大操場上正在舉行畢業儀式。畢業生們穿著學士服排排就座,等待屬於自己的時刻。
我站在場邊的圍觀人群裡,努力找尋盛念的身影。
身後響起輕微騷動,有人穿過人海,在我身邊站定。
陸砚牽起我的手:「麻煩你,能不能做一個黏人的女朋友?」
「放心,你畢業的時候我也會這麼積極的。」我沒搭理他,另一隻手舉起手機,對準主席臺。
盛念畢業了,這是一個大日子。
陸砚是八年制的, 離他徹底畢業還早著呢。
「我們過去吧。」看著盛念走下主席臺, 我腳已經邁開了。
結果陸砚卻拉住我,原地不動。「你看那是誰?」
順著他指的方向,我看見盛念奔向場邊一個女生——去年我在醫院裡見過的, 他的女朋友。
「也是哦, 那晚點再去吧。」我尷尬地回過頭。
陸砚笑了笑,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遞給我。
「這是?」
牆根兒聽得,差點忘了自己今天為什麼來了。
「(「」「以後常來。」
我紅著臉收好,感到手被他握得更緊了。
?
走出人群,我倆手牽手走在操場外。
「砚哥, 那個問題我還是想問。」我開口,「流星雨那晚,我沒聽清的那句, 你到底說了什麼?」
陸砚沒有接話,隻是笑著, 笑得比陽光還耀眼。
「說嘛, 我真的很好奇……」
他還是不理會, 依舊十指緊扣地牽著我朝前走。
夏日微風拂面,樹影投下光斑,我一路追問, 他一路在笑,這條林蔭道綿長得就像沒有終點。
……
那是陸砚永遠記在心裡的一天。
流星雨降落的夜晚,看著一旁專心許願的白筱,他在鍾聲響起時, 輕輕說了個秘密。
即使看不見流星,它們也依然存在。
「即使你不知道,我也依然在愛你。」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