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湯騰騰的熱氣中,我猛然想起好像忘了一件事。
「怎麼了?」見我突然抓起手機,陸砚問。
「是不是應該給盛念爸媽說下情況啊?」我翻出通訊錄,「畢竟是做了手術呢。」
誰知手機被一把抽走。
「放心,你哥有錢付治療費。」他笑得故弄玄虛,「而且我保證,他一百個不希望你打這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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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我沒聽懂,但半小時後再次走進病房,我一下子悟了。
晨陽高照,暖融融明晃晃的日光從窗外灑進來,讓整間病房充滿了治愈的生機。
一名留齊肩短發的女生正扶著穿病號服的盛念在地上行走,緩之又緩,小心翼翼。
盛念的表情可謂甘之如飴,和幾小時前護士攙他第一次下床龇牙咧嘴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陽光為他倆加了一層毛茸茸的輪廓,看起來異常可愛。
女生先注意到我,停下來還在反應。
我的嘴又快又甜,搶先一步叫道:「嫂子好啊!」
要這都看不出來,我就是真瞎了。
她被我叫得有點害羞,溫柔笑道:「你就是小白吧,初次見面。」
「這小子果然馬不停蹄召喚你了。」陸砚慢悠悠地跟進來,跟女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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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怕他張口也來一句「嫂子好」。
「盛念都跟我說了,昨晚辛苦你們了。」她扶盛念坐回床上,又說,「早上過來的時候店都沒開門,恰好你們回來了,我出去買點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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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看起來十分好相處的嫂子出門後,盛念煞有介事地關照起我。
「我開刀這事,沒告訴家裡吧?」
「沒啊。」
「幹得漂亮!」他長舒一口氣,「千萬別!懂嗎?」
「懂,太懂了。」我無語地回應他,轉臉撞上陸砚的視線。
他那雙深邃的桃花眼裡,得意地寫滿了「我說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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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值了夜班,可陸砚今天上午的實習還是要參加,他居然果斷洗了把冷水臉就去了。
看著他披上白大褂離去的背影,我真心肅然起敬。
我是熬不動了,躺在小沙發上繼續補覺。盛念和他女朋友為了不影響我休息,頭靠在一起說悄悄話,傳到耳朵裡變成了窸窸嗦嗦的聲音,總之還是被秀了一臉。
我拉過陸砚的小毯子蓋住頭,終於能安心睡了。
?
等到陸砚總算能夠結束,已經是中午了。
盛念女朋友留下來照顧他,我也不好意思繼續當電燈泡,腳底抹油似的跟在陸砚身後溜了。
我們一起打車回家,並排坐在後座,路上,他終於犯起困,一陣晃晃悠悠後,腦袋靠在了我的肩頭。
我敬職敬責當起人形枕頭,他的頭發毛茸茸地觸在脖頸上,引得我內心生出一種強烈想要揉上一揉的欲望。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的同時,陸砚張開眼睛。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還挺舒服。」
我:「……」
?
兩人走在路上,早上那種尷尬的感覺好像消退了。
「盛念什麼時候談的女朋友?」我好奇道。
「三個月前吧,在他實習的公司裡,那女生也是實習生。」
「上班戀愛兩手抓啊,怪不得他天天喊忙。」我八卦地笑了,「他對象是哪個學校的?」
「財經大學,比他小一屆。」
「我去!」我怪叫起來,「防火防盜防學長,果然是這個道理!」
陸砚突然低頭看了我一眼:「你確定防得住?」
「啊……啊——!」
就這一眼,讓我沒注意到前面的臺階,一腳踩空。
?
我被陸砚扶著進門。
腳崴了一下,不算很嚴重,倒霉的是膝蓋直接磕在了凹凸不平的鋪裝石上,擦割出好幾道口子,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坐在沙發上,我拿著冰袋敷腳,陸砚則從房間裡取出了醫藥箱。
他半跪在地上給我清理傷口,用棉花球蘸取碘伏輕輕擦拭破損處,動作很溫柔,一點兒也不疼。
我有些心猿意馬,借機偷偷打量他。陸砚在這個姿勢下展現出的肩背線條尤為好看,果然認真做事的男人是最帥的。
「我嚇到你了?」他溫聲問道。
「沒有啦,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是說剛才,」他抬起頭,「我是說,昨晚的事,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
眼前光影突然晃動了一下。
一瞬之間,萬物都靜止了。
屋內,陽光、空氣、時間,不再流動。屋外,人群、車輛、風噪,失去喧囂。
整個世界隻剩下心跳,愈來愈強的心跳。
陸砚收拾好醫藥箱,朝屋裡走去。
「那個答案,晚點再告訴我也沒關系。
「不過防火防盜防學長,這句話有邏輯問題。」他回過頭,倏然一笑。
「準確來說,明明是學長先被學妹破了防。」
我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無力開口。
被按下暫停鍵的世界,逐漸恢復了原本的節奏。
緩緩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尖小心地觸碰到嘴角。
在那裡,陸砚留下的一吻尚有餘溫。
10.
我被叫了多年哥哥的竹馬給親了,而且還是偷襲。
然後,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回房間繼續補覺去了。我卻恍惚了很久很久。
嚴格來講,這不能算作一次接吻,他親在了唇角,很微妙的位置,欲進還退,淺嘗輒止。
但這依然是一場突破界限的親密接觸,陸砚最終撕開了欲蓋彌彰的遮掩,將試圖逃避的我拖回問題面前——我不可能再像假裝忽視那兩條短信一樣忽視這個倏然落下的吻。
他的選擇很堅定,現在輪到我了。
我的答案嗎?
仰面躺在床上,我呆呆望著天花板,腦子裡一團亂麻。
仔細想想,我對陸砚的感情還挺奇怪的。
我曾經真實地迷戀過他,而後親自喊停了這場悄無聲息的暗戀……
我們三天兩頭吵吵鬧鬧,可遇到麻煩又總是第一個想到他……
許多人躍躍欲試想成為他的戀人,我卻隻想一直在他身邊當那個安靜的小妹妹……
我喜歡陸砚嗎?如果喜歡,為什麼還會選擇成為其他男生的女朋友?
我不喜歡陸砚嗎?如果不喜歡,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他的親近,明明是有機會避開的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
一個個問號瘋狂地冒出來,擠得我頭快要裂開了。
這種煩躁的感受前所未有,像有一股邪氣在身體裡橫衝直撞。我發泄般地在床上踹踹腳,結果扯到傷口,痛得龇牙坐起,而幾乎同時,耳邊聽到一記碎裂的聲音。
前方地板上,被我踹飛的拖鞋旁邊,多了一堆碎瓷片。
幾分鍾後,我硬著頭皮敲響了主臥的門。
「陸醫生,你醒了嗎?」我慫兮兮地叫著。
門開了,「陸醫生」靠在門邊,睡眼惺忪。
「嗯?」他從鼻腔裡懶洋洋地發出一個音節。
我指指自己的膝蓋,可憐巴巴:「它又流血了。」
看著裂開的傷口和膝蓋處淌下的兩道殷紅色痕跡,陸砚皺起眉,略顯無奈地扶住腦門。
「小朋友,你很皮嘛。」
又是那個沙發,又是那個位置,又是那個姿勢。
我看著半跪在地上處理傷口的陸砚,感覺簡直就是在玩「案發現場」還原。
為了防止他故技重施,這次我繃緊神經,絕不給他可乘之機。
不過他好像也沒有這個想法。
「怎麼回事,平地摔了?」他一邊擦藥一邊問。
「額,沒有沒有,不小心撞到的。」我胡扯道。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那房間裡,哪個地方能把你撞成這樣?」
「這個不是重點。」我訕訕地攤開掌心,露出兩塊碎瓷片,「我不小心撞壞你的東西了,對不起。」
陸砚手上動作一滯。
「……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我看他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當然重要,不然我一直帶在身邊幹嗎?還有,」他伸手取走碎片,「以後不要把這種邊緣鋒利的東西握在手心裡。」
「哦……那,壞了怎麼辦?」
「賠唄,這還用問。」
「……」
「幹嗎,想耍賴啊?」見我不說話,這貨故意挑頭。
「沒問題,多少錢。」我努力保持住好脾氣。
「這可不是錢的事兒,」他一臉正經,「它是個禮物,禮物是心意,怎麼能用金錢來衡量呢?」
「誰送你的禮物?」我疑惑。
陸砚不說話,收拾好醫藥箱,起身往裡走。
「喂,到底誰送的啊!」我突然有些惱火。
走廊裡,傳回他欠扁的調調:「想查崗,先上崗。」
「隨便!」我衝他的方向回敬道,「愛誰送誰送!」
?
我倚在門邊,冷眼瞧著陸砚把地上的碎片仔仔細細收集進一個紙盒裡。
「到底是哪位高人的禮物啊,碎了都要留著?」
陸砚拿著盒子走到門口,單手撐在牆上,俯身靠近我。
「請問小白同學是以什麼立場在問我呢?」
我眼珠子轉了轉:「以你二房東妹妹的立場。」
他輕笑一聲:「那就無可奉告了,請二房東妹妹盡快賠償一個手作陶瓷杯,以彌補我的損失。」
「啊,那是個杯子啊?」我忍不住往碎片堆裡多看兩眼,「看不出來啊。」
「什麼意思?」他拈起兩片碎瓷,十分較真地舉到我眼前,「這不很明顯嗎,這是塊杯沿,這是個底座。」
看著坑坑窪窪,起伏不平的表面,我額頭掛下三滴汗。
「真是不懂欣賞。」陸砚忿忿地收回瓷片,似乎還有點不開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賠你杯子就是了。」我服軟道。
「必須是手作陶瓷杯。」他嚴肅強調,「是親手做的那種,不要在外面隨便買一個給我。」
我:「……好的。」
想不到這個騷男人還有這種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