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這趟旅行結束後,很快,我們又回歸了平淡普通的大學生活。
有時閑下來我會想,當初那個沒有陳曦的未來,是不是一個噩夢呢?
大四實習那年,我們三人都找到還算順心的工作。前世這時候,我還沉浸在失落的情緒中難以擺脫,遇到的實習公司也不怎麼樣,並不順遂的生活也加劇了我後來對鐘昀的依賴性。
這回,鐘昀還是選擇了「未來裡定居」的 A 城。其實按鐘昀的專業來看,他在 A 城的發展前景並不算明朗。
但陳曦也在那裡,而那裡是她的家鄉,她的歸宿。這一瞬間,我全都想明白了。
畢業結束這天,迎來晴日,我們拍了一張又一張合照。
陳曦搭著我的手臂,幽幽嘆了口氣:「真舍不得你啊,葉子。你這周有沒有空,我想邀請你來我家這邊兒做客,我媽也說想你啦!」
我猶豫了下,但還是想和他們保持距離。於是開口說了沒空。
陳曦抿抿嘴,眨眨眼,撲上來給了我一個十分溫暖的擁抱。
「那,你要好好的。我以後一有空就聯系你,可不要嫌我煩。」
我瞥了眼一旁的鐘昀,他抬抬下巴,朝這邊兒輕輕笑了下,幹脆轉過身不注視我們了。
心裡無端悶得慌,我說:「好,不會煩的。」
畢竟,除了愛情,我的人生還有很多值得珍惜。陳曦這份友情,我不想任她隨風消散,我寧願彎下腰去撿,去品嘗這一粒粒裹著玻璃碎渣的甜。
時間過得真快,在我這裡仿若開了兩倍速,很多社會大事都如期展開。我隻能做到保護好自己,再提醒下我僅有的兩位朋友。
畢業第一年的生日,我原本打算自己度過,甚至都訂好了一家價格不菲的高級餐廳,以及一份種草很久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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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自知之明,很多朋友隻僅限於某個階段,不得不共存一個空間的「苦中作樂」。
畢竟,前幾個月我也主動問過陳曦、鐘昀。在陳曦的生日那天,我問:「需不需要我去找你們聚一聚?」
她說不用不用呀,上班本來就夠忙夠累的啦!
鐘昀呢,他也在旁附和。
我當然該明白,進入社會、分所兩地後,這是很正常的,我也毫不意外。
隻是會想起,那最後一面時,我們都信誓旦旦地說過什麼保持聯系的承諾。
也因此,在接到陳曦、鐘昀說要來給我過生日,目前已經在高鐵上這事兒時,我情不自禁地感到驚喜,以及不可避免的惶恐。
他們對我這樣好,合理嗎?我不過就是僥幸做了點無足輕重的小事兒。這樣交朋友,這樣對人熱情,他們不會感到疲憊嗎?
換句話說,我感到不真實。哪有人知恩圖報能好到這種程度的?而且還五年如一日地,對我這麼不怎樣的人那麼好……
15
電話響起,陳曦在那頭的聲音為難又無力:「葉子,我這邊有點事情……可能要先返程了。」
看吧,這才是大多數人所能見到的現實。
我說沒關系的。心裡不自覺松了口氣。
有些人好像哪怕承別人的情,也會感到不自在,但那不是薄情,更多隻是怕無以回報。
陳曦罕見地支支吾吾起來,一旁的鐘昀也悶著不出聲。
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不談陳曦,鐘昀也很少不直白,像是在怕什麼,擔憂什麼東西。
「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記得和我說。」頓了頓,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添了句,「如果你們拿我當朋友的話,盡管隨意點,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
「葉子!」陳曦哇地哭出聲來了。
我腦袋瞬間空了,卡殼半晌,問:「怎麼回事……哭得這麼委屈?」
電話那頭的男人嘆了口氣,接過電話來,聲音微啞:「葉子,陳曦媽媽出事了……」
我趕到 A 城那所醫院時,陳曦和鐘昀正等在搶救室外面。
生與死隔著一扇門的距離,那頂上亮著一盞紅燈,好像隨時就要熄滅。
陳曦蹲在地上,埋著頭不說話。
我看向鐘昀,鐘昀眼眶紅了一圈,朝我勉強地笑笑:「你來了……生日……生日安康。」
我點點頭,低聲嘆了口氣:「這時候就別提這些了……陳阿姨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
陳曦也抬頭,滿臉淚水,十分努力地想要給我一個撫慰人心的笑。
她怎麼也擠不出來,眼睛裡熄了光。
「沒關系,笑不出來就哭吧,哭得多難看都沒關系。」剩下那句話我沒來得及說,鐘昀就及時添上了。
他說:「沒關系,有我在呢——」
「有我和葉子在呢。」
老實講,這話我也曾經說過。
是在那個沒有陳曦的未來裡,彼時,我剛和鐘昀相親定下戀愛沒多久。
鐘父身體一直不太好,眼見自從陳曦走後,鐘昀一直單身,身邊兒連個伴都沒有。他和鐘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於是才催著鐘昀去相親,最好早點兒找個定下來的姑娘,也好讓他們走得放心。
一語成讖。
鐘父身體報了警鈴,也是像如今這樣的場景,我和鐘昀兩個人等在門外。
我安慰鐘昀說:「哭吧,沒關系的,有我在呢。」
鐘父走之後,鐘母瘦了一大圈,更加上心我和鐘昀的婚禮,大有催婚的樣子。
長輩似乎都這樣,老是愛操心,連病得想走之前,都想著能安排就多安排一點,好給孩子後顧無憂的未來。
陳曦的媽媽也不例外。
16
醫生說陳曦媽媽熬了過來,但身體狀況很不好,不一定還能撐多久。
陳曦始終低著頭,坐在陳阿姨床頭等著她醒來,她說:「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媽媽一定比現在過得好多了。也不至於現在疲勞過度,她原本心臟就不好……」
我拍拍她的肩,輕聲安慰:「你這麼想,阿姨肯定會更擔心你。」
陳曦「嗯」了聲,沒再說話。靠在我肩上,眼淚濕乎乎地蹭在衣服上一圈,「葉子,我想和我媽單獨待一會兒。」
我愣了愣,說好。
鐘昀在附近給我安排了住所,和我說:「葉子,你要是忙的話先回去,不用太擔心,也別耽誤自己的事了。」
他現在這樣,已經有了那個未來裡,面對我的模樣的雛形。
我心裡竟然也沒什麼波瀾,搖搖頭,送他離開後,一個人窩在被子裡,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打開通訊錄,想著想著,不小心給母親打過去了電話。
「嘟——」
幾秒嘟聲後,那邊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請稍後再撥……」
原來對方早就換號了。
我以前怪罪過自己,為什麼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活得溫柔積極,或者肆意妄為一些?後來長大些才明白,沒有那些足以稱之為底氣的溫柔,沒有被照耀過,是很難做到的。
我是替陳曦難過的,盡管做不到感同身受,也被蓋上了物是人非的迷離感。另一方面,我希望陳曦能早日恢復元氣,陳阿姨的身體狀態好點。
原來人是向往美好和溫暖的,哪怕那是其他人的月亮。
第二天再見到陳曦時,她的眼哭腫成桃子,表情有些呆呆地開口:「葉子……」
「我媽說,希望我和阿昀早點完婚,她也好放心。」
長輩似乎都愛操心孩子的未來,鐘昀媽媽是這樣,陳曦的媽媽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