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畔的湿草叢裡有蛐蛐兒叫起來,時而鳴叫,時而停歇,清脆動聽。
周圍有情侶,手挽著手,靠得很近,躲在樹下竊竊私語,偶爾還有留著大分頭穿著闊腿褲的男女青年,溜著滑冰鞋從這裡穿梭而過。
這裡是全中國最為思想自由的學府,這裡有一群處於最適合談對象的年紀的男女青年,大好時光怎能虛度。
蜜芽兒想起了宿舍裡女孩子的話語,她們說,要抓住大學的尾巴,來一場黃昏戀。
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在兩個人之間彌漫,本就是最讓人多想的湖畔,談對象約會最佳的地方,偏偏他們又不小心開啟了這樣引人遐想的話題。
“我就沒想要找。”略顯迷幻的路燈下,蕭競越低沉溫柔的聲音這麼說道。
他的聲音很好聽,在這似有若無的迷蒙之中,仿佛美酒一般甘醇,聽得人耳邊發熱。
他的呼吸聲就在耳邊,她甚至仿佛能感覺到他噴薄出的熱力。
夜色讓人的眼前不再那麼明亮,讓彼此的一舉一動不再一覽無餘,卻也讓人的感覺更為敏銳。
她清晰地感到他呼出的氣輕輕地噴在她的臉頰上,像春日裡暖暖的風輕輕吹過,又像當年大北子莊野地裡的狗尾巴草毛茸茸地掃過,讓她有些痒。
她臉上多少有些紅了,輕聲問道:“為什麼啊?”
說出這話後,她自己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仿佛剛剛喝下一杯紅酒。
“蜜芽兒。”蕭競越沒回答,而是抬起手,輕輕握住了她的。
蜜芽兒一愣。
這一刻,仿佛風停了,燈滅了,未名湖畔的人消失了,就連草叢中的蛐蛐都不見了。
她的所有感覺都集中在手上,被蕭競越握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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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時候也曾經被他抱住過,也曾被他握住過手,可是現在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現在的蕭競越那雙手更為寬厚,更為有力,也更為灼燙,燙得蜜芽兒都覺得自己手要被燒化了。
她怕自己會錯意,怕自己想岔了,便抬起頭,借著那稀薄的燈光,想看到蕭競越眼睛裡。
可是她還是看不清楚。
微微抿唇,她突然想起了上輩子。
其實上輩子,她作為某個課題組的研究人員,本來應該有機會和他面對面交流的,隻不過那一天她因為車禍去晚了,到了會客廳的時候,會已經散了。
她在大廳走廊的洗手間盡頭看到了他,認出了他,想走過去和他打個招呼,可是誰知道,他正好在和下屬說話,當時看樣子是下屬提交的報告並不如意,以至於他大方雷霆,臉色極其難看地痛斥了那個下屬,把那個下屬數落得低著頭什麼都不敢說,旁邊的秘書也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
當時她站在一旁,一時都有些呆住,想走,卻又怕發出動靜引起尷尬,留下,又覺得不好再看下去。誰知道就在這時候,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漠至極,仿佛眾生在他眼裡都是灰燼。
之後,她寫該行業發展相關研究論文的時候,提起這個人,在其他人表示蕭競越這個人非常親近隨和容易相處時,她卻沒說話。
心裡想,或者作為一個成功的大企業家,一個在本行業幾乎是象徵性人物的成功人士,那隻是他多少年的修煉罷了。
她當然知道,眼前的蕭競越和上輩子那個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人生歷程都變了,性子也完全不一樣的。
這輩子的蕭競越,對她極好,有耐心,也溫和,但凡她說個煩惱,他都會不遺餘力地幫她想辦法,給她出主意。
她凝視著眼前這個男子,感覺很陌生,又很熟悉,陌生是因為猛地一看,實在是太像上輩子的那個人,熟悉是因為,他就是蕭競越,那個一直在學業和生活中給自己指導和安慰的蕭競越。
他在美國,又要顧學業,又要打工掙錢,卻還是會抽出時間給自己寫信,耐心地給自己分析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蜜芽兒就這麼望著他,曾經上輩子那個擦肩而過的人和眼前這個慢慢合二為一。
眼前的蕭競越,溫柔地握著自己的手,低頭望著自己,好像要說什麼。
他……要說什麼?
蜜芽兒心裡,說不上是期待,也說不上是緊張,卻微微繃著身子,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可是就在這時,有人滑著冰鞋呲溜一聲從身邊飛過,帶來一陣驚呼。
蕭競越放開了她的手,啞聲道:“蜜芽兒,太晚了,我趕緊送你回宿舍。”
第104章 送回宿舍
蜜芽兒繃緊的身子放松下來。
他說要送自己回宿舍,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她輕出了口氣, 點頭道:“嗯。”
至此,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肩並著肩往前走,彼此的胳膊約莫有5cm的距離, 比周圍那些緊貼著的情侶要遠, 卻又比一般人要近一些。
蜜芽兒微垂著腦袋,臉上竟然有些泛燙。
平心而論,在別人嘰嘰喳喳地討論周圍男生的時候, 她根本沒興趣, 卻是樂此不疲地給蕭競越寫信。別人會開玩笑, 說又給你的航空信件寫信啊, 對方是多優秀啊, 幾封信就把你給迷住了。
這個時候, 說心裡沒點異樣是不可能的, 晚上躺在床上,對著那輕輕晃動的窗簾, 她難免會猜想, 他今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對自己這麼好, 會不會有其他想法。
可也隻是猜猜罷了。
自己認識他這麼多年,好像記憶中,他這個人就對自己不錯, 這也許是一種習慣,也許是對當年奶對他照顧的下意識回報。
加了上輩子活的年月,她經歷過的年頭比他多,可是從心理成熟度,從思想成熟度,甚至從個人閱歷上,自己都是遠比不上他。
有時候自己操心的事兒,他三言兩語就給開解了。
這讓蜜芽兒深切地明白,重生也隻是對未來有了點前瞻性,可是重生一萬次,人還是那個人,是不會變的。
自己在蕭競越面前,猶如孩童之於成人,弱小之於巨人,是怎麼也比不過的。
他今天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到底怎麼想的,他又突然要送自己回去宿舍,又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思?蜜芽兒心裡一片混亂,想不明白,也不敢去猜。
“蜜芽兒。”就在這時,蕭競越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啊?”蜜芽兒腦子中正胡思亂想,忽然被他喊了這麼一聲,頓時有種被看透心思的感覺,下意識身子輕輕顫了下。
“你冷嗎?”他敏銳地察覺到她身子幾不可見地抖了下,便這麼問道。
“我不冷……”她有點沒反應過來,就這麼下意識喃喃地說。
可是蕭競越卻脫下了外套,給她穿在身上。
她愣愣地接受著他的動作,被動地看著他體貼地幫自己扣上了扣子。
她想說我自己來就行,可是腦子就跟一灘漿糊一般,行為不能了。
蕭競越看她這樣,不免笑了:“凍傻了?”
蜜芽兒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著,我就是想著……”
她想著啥來著,結巴了下,她終於生硬地說:“我想起今天我還沒背單詞!”
蕭競越挑眉,有些不明白:“你現在也和你舍友一樣,天天背單詞?”
蜜芽兒恍然,原來需要背單詞的不是自己,而是舍友啊。
不過她還是硬生生地編造起來:“沒錯,我也要背單詞了,不考哦託福我也要背單詞,我要好好學習。”
蕭競越看她一臉堅決要好好學習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乖,回去好好學習吧。”
他的大手摸她頭發時,動作分外輕柔,這讓她有一瞬間的錯覺。
不過也是一瞬而已。
她點點頭,都不敢抬頭和他說再見,轉身就要回宿舍去。
可是就在她要踏上門檻的時候,卻聽得身後一聲低沉渾濁的喚聲。
“蜜芽兒。”
這一聲低叫,猶如投擲入湖水中的石子,讓蜜芽兒本就暗潮洶湧的內心越發的不平靜了。
她猛地回過頭,看向他。
朦朧路燈下,依依垂柳旁,泛黃的枯葉散漫地飄落,他白襯衫黑西裝,挺拔地立在紅磚綠瓦之間,烏黑的短發輕輕垂在寬闊的額前,幽深的眸子凝視著她這個方向,唇線抿起猶如一把薄利的劍。
他的視線燒灼,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
她心裡沒來由地發慌,胸口下面能感到怦怦怦的跳躍聲。
“競越哥哥?”她的聲音低低喃喃的。
蕭競越深吸口氣,突然說道:“蜜芽兒,明天是周末,你有安排嗎?”
蜜芽兒輕輕咬唇,搖搖頭。
蕭競越皺了皺眉,僵硬而快速地說:“我一位朋友送我兩張電影票,就是明天晚上的,如果不去看,就要浪費了。”
蜜芽兒微愣了下,之後一下子想明白了。
她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