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地雕花窗戶,朱色木門,鏤空畫屏,布置優雅,屋內牆壁上掛著一幅幅中國畫,有山水也有雄雞奔馬牡丹等,中國畫下面的印章和題名都是大有來歷的人物。靠牆的地方還有一些暗色實木陳列架,上面放著些應該是古董的玩意兒。
蜜芽兒並不太懂這些,不過也約莫猜出,這可能都是真跡。
她望向前方的陸奎真,感覺十八歲的他比兩年前高了許多,高高瘦瘦的少年,筆直的背影,走在畫廊古玩之間,線條硬朗冷淡。
她再次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黃昏,傷心離開的少年,還有那跳出來指責她的林紅。
“陸奎真——”她輕喚了下他的名字。
“嗯?”在沉默了片刻後,陸奎真才輕輕地回了聲,不過依然冷淡得很。
“之前我收到那麼多信,聽說都是你一個個去找了他們,我後來隻覺得好像身邊事兒少了,竟然不知道是你暗中幫了我。”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陸奎真淡淡地道。
“可是我欠你一句謝謝。”
“行,你的謝謝,我收下了。”陸奎真說這話的時候,連頭都沒回。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不再說什麼了。
蜜芽兒見此,也不說話了,專心觀賞那些字畫古玩,去看那碧玉筆架,看那灑脫的山水畫。
屋外的陽光慢慢地移動,光陰就在這沉默中流逝。
“你還真喜歡看?”旁邊的陸奎真突然開口了。
“其實不太喜歡。”看不懂,就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
“那你看什麼?”陸奎真轉過頭來,盯著蜜芽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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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帶我來看的嗎?”蜜芽兒無奈又無辜。
“你——”陸奎真突然抿緊唇,不悅地凝著蜜芽兒。
“咋啦?”蜜芽兒不解地問道。
陸奎真眯起眸子,看了蜜芽兒半晌,突然轉過頭去,看窗外的花草,看窗外那架在屋脊上的落日。
“沒什麼,你繼續看吧。”
一看那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蜜芽兒卻已經看夠了:“我不看了。”
“你可以繼續看。”
蜜芽兒無奈:“可是我餓了。”
她摸了摸肚子:“我中午十二點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
肚子咕嚕咕嚕叫了,這陸家的飯怎麼開得這麼晚啊?
陸奎真涼淡的眼神從蜜芽兒的臉往下,望向她捂著肚子的手,最後擰了擰眉:“走吧,到飯點了。”
陸家的飯菜非常豐盛。
看那樣子,好像是特意請了一位大廚師到家裡來做的,還有幾個服務員,那飯菜一盤盤的往上端,擺了滿滿一桌子。
兩家子人圍著桌子準備吃飯,旁邊還有兩個保姆伺候著。
蜜芽兒看了,也是心裡暗暗意外,心說到了啥年代都存在貧富差別,都有人過著舒服到奢侈的生活,都有人在鄉下挖空心思賣布鞋賣棉絮套子,這就是階級啊。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外面腳步聲,緊接著有個人走進來了。
他這一進來,蜜芽兒明顯感到自己的娘愣了下。
她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望過去,隻見來人不到四十歲的樣子,穩重幹練,理得特別短的平頭,腦門那裡輕淡的一圈痕跡,看樣子是長期戴軍帽形成的。
那人一進來,目光在片刻的移動後,很快定到了自己右手邊。
自己右手邊就是自己娘。
蜜芽兒明白,這就是陸振東了,自己爹以前的情敵。
這時候大家伙忙過去招呼,特別是童父童母,激動地道;“這不是振東,你瞧,這都多少年沒見了啊!你這一去,咋就不見回來了?”
童昭也過去招呼:“振東哥哥!你可回來了!”
陸振東笑了笑,先向童父童母道了歉意:“本來應該早些回來的,有幾個老同學拉著,脫不開身,這才拖到現在。”
童父童母自然趕緊說沒啥。
陸振東這邊坐定了,又和童昭打招呼,問起童昭如今的情況。
童昭自打去了x市,先是讀委培拿到了大學畢業證,如今在職還讀著碩士學位,陸振東也開始問起來這在職學位的事,還說軍隊上和外面不同,將來如何如何的,很快兩個人討論起了這前途啊工作啊單位的事兒。
蜜芽兒打量著這位陸振東,看得出,面目端莊有型,年輕時候估計也是很帥的,現在雖然年紀大了,眼角有了點細紋,不過看著成熟,舉手投足間有著當領導當慣了的那種架勢。
還算是個有些魅力的成熟男人。
不知道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
這麼想著,她又不動聲色地看了自己娘一眼,隻見自己娘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看旁邊的陸振東一眼。
看得出,自己娘渾身緊繃,頗為不自在。
蜜芽兒微擰眉,不過沒言語。
就在這時,童父童母恰好問起陸振東現在的情況來。
陸老太太在那裡愁眉苦臉地嘆息:“沒呢,結婚?結啥婚啊!這都一把年紀了,三十八歲了!眼瞅著四十的人了,你說這怎麼就不結婚呢?”
他這話一出,蜜芽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抬眸望過去。
而就在那一刻,陸振東竟然也恰好望向自己的娘。
自己的娘也下意識地望向了陸振東。
四目相對,不過是一秒半秒甚至更短的時間,不過蜜芽兒明顯地感到了一陣脈流,或者說磁場的振動。
顯然這陸振東進來後,和自己姥姥姥爺說話,和自己小舅舅說話,就是沒和娘說話。
他就算早就不惦記了,難道不好奇不納悶?難道不打聽下?
可是他沒有,這說明啥,就是裝的。
自己娘……估計也是不自在吧?
蜜芽兒正胡亂想著,就聽陸振東終於說道:“好多年不見了,童韻呢,童韻現在怎麼樣?”
說著,他望向了旁邊的蜜芽兒,笑問道:“這是你女兒?”
而此時的童韻,真得是不太舒坦的。
她早知道會見到陸振東,其實也沒啥,見就見唄,如果說年輕時候有些什麼,那都過去了。從十六歲朦朧青澀的那點好感,到現在三十五的人到中年,十九年的光陰,世間那麼多的變故,曾經的那點什麼,早就幹枯成片,化作了人生書本裡的一個小小書籤兒。
她能有啥看不透的?
可是現在,陸振東回來了,他連婚都沒結。
他如果激動地過來說,童韻,好久不見了,正兒八經地這麼說,童韻也不會覺得有啥。
可問題就在於他的態度。
他進來後,和這個說話和那個說話,就是不看童韻一眼。他明擺著說他不打算結婚的,不結婚為了啥?
他甚至還用那種沉重中帶著遺憾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這一切,都給童韻帶上了沉重的情感包袱,愧疚的枷鎖。
此時聽到陸振東問,忙點頭,笑了下說:“是,我女兒,今年十五了。”
陸振東笑著望向蜜芽兒。
其實他從進來就看到了蜜芽兒,青春鮮活,白淨秀氣,米色長裙越發顯出文靜清雅來,這活脫脫就是一個年輕時候的童韻,當年他離開北京去新疆時的那個童韻。
他僵硬地對著蜜芽兒笑:“聽說你學習特別好?來北京參加集訓?”
蜜芽兒對於眼前的情況,當然是很明白的。
這個男人,他很優秀,至少目前從世俗的觀點來看,比自己爹優秀。
盡管看上去自己娘也許並沒有什麼意思,可是他既然出現了,那就是一個威脅。
她當然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爹娘的恩愛,威脅到自己家庭的和睦融洽。
於是她笑了下,對那陸振東說:“陸伯父,我早就聽說過您了,沒想到今天總算是見到您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