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利看著這情景,笑了,他沒再搭理這劉美娟,而是走過去蕭國棟身邊,拍拍蕭國棟的肩膀。
“你媳婦覺悟不行,你得平時多教育教育她,你說如果不上學,孩子都不識字,以後怎麼實現四個現代化,國棟,對吧?”
蕭國棟還能說啥,他也隻能陪著笑,連忙點頭哈腰:“對對對,大隊長說得對,是得識字,等回頭開學了就得上學!”
劉美娟聽到陳勝利這麼說,心裡那叫一個氣啊,什麼叫你這媳婦覺悟不行?當著她面竟然這麼批判她?
不過她哪裡敢說什麼呢,也跟著勉強地道:“大隊長說的是,我以後可得提高覺悟。”
可陳勝利話還沒說完呢,他繼續道;“咱們大北子莊生產大隊和其他大隊可不一樣,咱們這裡哪,都是團結友愛互助,咱們這裡也不興打罵孩子的,你們看,老顧家那四媳婦蘇巧紅,這不是她總是惹事,現在隻能回家去了嗎?這就是說,覺悟不行,咱們大北子莊生產大隊,不要!”
劉美娟聽著臉都白了,這啥意思,意思是她表現不好,他就要讓國棟休了自己??
陳勝利背著手,又一本正經地繼續道:“你不要小看這件事,思想覺悟不好,打罵孩子,那就是挑起階級內部矛盾,那就是居心叵測,這個如果真追查起來,可就嚴重了。前幾天我去縣裡開會,領導還問呢,說你們大北子莊有什麼矛盾存在,有什麼階級敵人存在,如果有,我就得交上名單去了。”
說著,他咳了聲,嚴肅地道:“現在這名單還空著……我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呢!”
蕭國棟聽到這個,忽然就想起自己去鎮子上看到的,那臉色就不好看起來了。
而劉美娟,她當然也聽說過,知道現在外面牛鬼蛇神各種事兒,亂糟糟的,這要是牽扯進去,那就完了,全完了!說不得連累婆家拖累娘家的,一家子全完蛋了!
這陳勝利是生產大隊隊長,他說這話是啥意思,意思是要把他們家上報嗎??
“這,這,勝利啊,大隊長啊,咱都是一塊兒長大的,自小一塊兒長大的,我這媳婦她傻,她不懂事,我以後一定多管著她點!”
“是是是,勝利哥,你看看,是我不懂事,我這個人就是沒文化,就是傻,你可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我賠禮道歉,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打罵孩子了,孩子都是好的,我以後給他們好吃好喝好穿,我還得讓他們上學!”
這兩口子頓時變了模樣,原本還不情願的劉美娟臉都白了,而蕭國棟則是誠惶誠恐的一疊聲許諾。
陳勝利看著這兩口子的模樣,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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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的小社員隻有上學才能學習文化知識,學了文化知識才能將來成為建設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的中堅力量,知道不?你說咱們上學也不要學費,就五毛錢課本費,誰家出不起那個錢?你出不起嗎?出不起我借你們,這都不算啥,為了孩子嘛!”
“出得起,出得起,怎麼也出得起,孩子上學是大事,隊長說得是!”蕭國棟和劉美娟點頭認錯,一疊聲地說是,就差直接對著陳勝利喊爺爺饒命了。
陳勝利笑了笑,又說:“另外,顧老師那是咱們大北子莊生產大隊多少年的人民教師,我還是顧老師教出來的學生呢,我們要尊師重道,顧婆子,這是喊誰呢?”
劉美娟沒想到自己暗地裡說的話竟然被陳勝利聽到了,當下簡直是要哭了。
她一臉哭相,對著陳勝利哀求道:“勝利哥,是我錯了,我年輕不懂事,做錯了,我道歉……”
說著間,她忙跑到顧老太面前:“顧老師,是我錯了,我不懂事,我不知道尊師重道,我得求你原諒我,實在是我的不好……”
顧老太看她這個樣子,哪裡稀罕搭理她,淡淡地說:“你怎麼說我沒關系,好歹讓孩子上學,你說是吧?”
“那是自然,我都聽顧老師的,全都聽顧老師的!我發誓,我對著老天爺發誓,再也不餓著孩子了,一定讓他吃得飽飽的!一定讓他上學!”劉美娟一個勁兒的發誓。
“別,對著老天爺發什麼誓?這世上有老天爺嗎?”陳勝利慢條斯理地繼續批評。
“對呀,美娟同志,你這思想還是不先進,老天爺是封建迷信。”趙輝煌對於自己小分隊出這樣的事,實在是恨鐵不成鋼,也跟著進行嚴厲的批評。
“是,是,我錯了,我不說老天爺,我這是思想不先進,我認錯,我再也不向老天爺發誓了,我得向黨發誓,向紅寶書發誓,向咱偉大的領袖發誓!”
“這就對了。”陳勝利折騰嚇唬夠了,這才臉色緩和了下:“以後咱得定期考察,不合格就得上報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自打這日起,這劉美娟可真是嚇壞了,賠禮道歉好一番後,最後回到自己家門,媳婦抱著男人忐忑不安地胡亂猜測,唯恐這陳勝利對自己進行打擊報復。
“大隊長這是給顧老太出氣呢!”她難受地這麼說。
“噓……還說顧老太?你得說顧老師!”蕭國棟是真得被嚇到了。
“這,這可是被窩子裡啊!”難道被窩子裡也不行。
“被窩子裡也不行!”蕭國棟堅定地道!
“好……”劉美娟嚇到了,呆呆地這麼道。
第33章 割麥子
自打劉美娟和蕭國棟得了一次教訓, 蕭家姐弟兩個人雖然依然在蕭家不受待見,可是吃穿上卻再也沒受過苛刻, 至少沒人明面上敢苛刻什麼了。至於背地裡劉美娟偷給娘家送幾個雞蛋不給這姐弟兩個吃這種事,雖說依然有,可蕭家姐弟卻是不在乎了。
自己那個老實巴交的爹, 為了娶這個媳婦, 已經耗費了許多, 如今新媳婦又生了個弟弟, 爹寵小弟弟跟寶貝似的。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他們對這個爹已經沒抱什麼指望了。
有這種沒指望的爹, 以及潑辣貪心的後娘,他們還能求什麼呢?
他們深知在這家裡, 能有他們口飯,再上個學, 已經知足了。
兩姐弟自是十分感激後面的顧家, 蕭淑蘭甚至在下課後,偷偷地跑來顧家要幫著洗衣服, 可顧家哪忍心使喚這小姑娘呢,自是讓她趁機多溫習個功課。
日子就這麼過去, 轉眼間已經是麥收的季節了, 黃澄澄的麥穗兒在麥田裡都彎下了腰。
這對於北方的農民來說, 幾乎是一年中最忙乎的季節了, 可是對於上學的小孩兒們來說, 卻是最幸福的兩個時候之一。
在這種北方農村, 除了過年的那種尋常假,還有兩個假期是比較長的,一個是麥假,一個是秋假。顧名思義,這兩個假期就是麥收和秋收的時候了,會各自放十五天假。
家裡的男孩子們放了麥假,自然也都投入了生產大隊搶收麥子的熱潮中,年紀大一些的諸如糞堆糧倉都隨著生產大隊的社員一起跑到田裡幫著收割了。小一些的比如墩子黑蛋豬毛,則要留在家中看管著家裡的小娃兒。
蜜芽兒和牙狗,一個隻會地上爬,一個滿地亂跑還會摔跟頭,就成為了被看管的對象。
若是以前,大人出去忙著麥收的時候,會把蜜芽兒這麼大小的娃兒放在空著的大缸裡,反正缸裡面滑溜得很,小娃兒爬來爬去也摔不著丟不了的,頂多是裡面栽個跟頭,但是莊稼孩子皮實,也沒大事。
可是面對蜜芽兒這麼嬌嫩的人兒,大家伙都有些舍不得。
再看看墩子黑蛋這種半大孩兒,一個個髒兮兮的,委託他們看管著蜜芽兒,他們更是不放心。
最後童韻一咬牙,打算幹脆帶著蜜芽兒去收麥。
顧老太更舍不得了:“舍下一個人的工分不要了,也得看好咱蜜芽兒。”
童韻卻是舍不得工分的。
雖說大家伙都疼蜜芽兒,可是平時寵著慣著沒啥,到了這搶收麥子的關鍵時候,總不好為了小娃兒舍棄一個人的工分。這個時候幹一天頂平時幹三天的工分呢。
再說了,這也是社員搶收麥子積極性問題,你這個時候不表現,就顯得你不積極,這是大是大非問題。
最後童韻還是和顧建國商量下,兩個人輪流背著蜜芽兒去收麥,曬一點沒關系,好歹在眼跟前。
顧家人看看這情況,也就同意了,畢竟積極問題確實是個大問題。
於是那幾日,蜜芽兒在爹娘背上,著實見識了搶收麥子的壯觀景象,不知道多少男女都彎腰在麥田裡,人手一把鐮刀揮舞著,隨著那鐮刀一起一落,熟透了的金黃柔軟麥秆就咝咝地倒下來了。
前面還是隨風拂動的金黃麥海,身後就是倒下的整齊麥杆了。
緊接著就有社員過來開始收起來,拿草繩捆成一大捆子,壓得結結實實的,之後便往驢車牛車上放。
大北子莊生產大隊有十幾輛雙輪車,套上牛套上驢,一趟趟地往麥場裡拉麥子。
蜜芽兒頭上戴著個白色繡花的小帽子,身上穿著蘭司林布做成的粉色小裙子,粉嫩嫩的小手兒抱著個軍用水壺,乖巧地坐在田壟上的樹蔭下。
那小帽子是童昭託人從外面弄的,蘭司林布是顧老太特意去集市上花錢花布票給買的,說是這種布薄,穿起來涼快。至於那軍用水壺,還是當初顧老爺子用的,被顧老太一直收在家裡,現在算是派上用場了,成為了蜜芽兒喝水的寶貝。
蜜芽兒本來就長得好看,粉潤胖乎,是這個年代農村小孩子少有的模樣,又打扮得這麼體面秀氣,以至於來往拉車的割麥的都忍不住看一眼她。
“這是顧老師家的女娃吧?早就聽說這娃受寵,現在一看,可真好看!跟年畫上的娃娃一樣一樣的!”
“瞧這小帽子小衣服的,咱生產大隊沒一個能比得上。”
“是了,老顧家日子本就過得殷實,又寵著這娃,真是啥好東西都舍得給她用。”
蜜芽兒早對這種誇獎見怪不怪了,她自己也發現了,村裡的娃,別管男女,要麼瘦,要麼黑,模樣再標志,有了這兩樣,怎麼也好看不了,偏生自己天生白嫩,是那種太陽越曬越白的皮膚。
顧家的男人都去那邊背麥垛子去了,童韻和兩個嫂子並排割麥子,一邊割著,一邊抬起頭用手巾擦擦汗,順便朝蜜芽兒這邊望過來。
蜜芽兒早就瞅著娘的方向呢,見娘秀美的臉頰上都是汗珠兒,她就心疼,於是趕緊衝著娘笑笑,然後還揮舞下小胖手對著娘喊:“嗚啦啦嗚啦啦哇,娘娘娘娘,哇啦哇啦……”。
“這孩子真逗,還挺懂事的!”旁邊的人說笑道。
“是,別看才九個月,跟個大孩子似的,啥都懂了。”童韻擦了擦細白頸子裡的汗珠兒,這麼說道。
正說著,遠處跑來一個人影,戴著個大草帽,遠的時候沒看清,待到近了,這才知道原來是童昭。
童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來到蜜芽兒跟前:“小蜜芽兒,這麼乖地坐著呢!”
童韻見弟弟竟然這會子跑過來,便用手在嘴巴那裡環成喇叭狀喊道:“你跑來做什麼?”
按理說童昭應該和生產大隊其他男人一起運麥垛子,用石磨子軋麥粒,怎麼竟然跑來這塊田壟了?
童昭笑著揮手:“我過來看看蜜芽兒!”
說著間,他彎下腰,快速地拿出一個東西塞到了蜜芽兒那奶肥小手裡:“乖,舅舅給你帶來個好吃的!”
童韻無語了:“她還小,不能隨便亂吃東西!”
童昭笑,一邊笑一邊往遠處跑:“能吃,這個一吸都是水兒,噎不著嗆不著!”
蜜芽兒低頭看時,隻見小舅舅往自己手裡塞了一個蜜桃兒,軟乎乎的,飽滿粉紅,一看就是汁水充足。她抱著那大蜜桃,貪婪地張開嘴巴,從那蜜桃尖尖上開始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