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藏在縫隙裡的三教九流也有自己的規矩,就像之前米線店裡的紫毛一樣,就算隻是在街頭玩的小混混,地痞少年,也會有自己的小圈子,小圈子融合成大圈子,一層一層,總能找到要找的人。
可現在賀承南沒有辦法知道的是,伍盛戎找的是什麼人,本地的,還是外地的。這就猶如大海撈針。
公安局那邊已經出動警力調查華裕公館沿線的所有監控,排除可疑車輛。
那邊,C城已經歸隱修身養性的老大哥六爺也被褚焱一個電話叫醒,原本老大哥不想再管這些髒事,但之前他欠賀承南一個人情,這次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站出來幫忙。
可以說,賀承南動用了所有黑白兩道的關系,在寒冷的冬夜,開始了地毯式尋人。
他坐在車上,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
想起兩人分開時還在因為去英國的事發生了幾句爭吵,不過半小時的時間,姑娘卻不知道身處何地,有沒有受到危險。
賀承南很後悔,後悔沒有去珍惜在一起的時間,後悔自己沒有在當時好好說話,後悔應該親自送她回家再走。
他摸著喬緋留下來的手機出神,屏幕居然一亮,提示要輸入密碼。
腦子裡的意識是空白的,賀承南手在屏幕上摩挲著,像受了某種驅使般,按了喬緋的生日。
屏幕緊跟著一閃,居然解鎖。
賀承南正走神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
解鎖後喬緋的屏保是自己的照片,照片上她帶著耳機,在DJ臺上笑得很開心。但此刻這樣的笑容卻瘋狂的戳著賀承南的心。
無奈,無力,自責。
他疲憊的嘆了口氣,靠到座位背椅上。
手指不小心一帶,打開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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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緋置頂的就是和自己的對話窗口。
賀承南瞥了一眼,頁面上,兩人的對話窗口保留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是沒有發出的。
他愣了愣,馬上坐直點開看。
【我到宿舍了,但是好奇怪啊,我發現有一輛黑色大眾車好像在跟著我。】
話打完了,卻沒有發出去。
推算時間,應該是上午兩人分開她獨自回宿舍後想要發來的,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又沒發。
這裡面的線索太重要了,賀承南馬上讓褚焱通知了六爺和宋局。警方可以查從華裕公館附近離開的所有黑色大眾,六爺他們也可以問問最近有沒有眼熟的車輛。
很快,兩邊都來了消息。
警方那邊根據賀承南提供的線索,查到了一輛有嫌疑的車輛,但對方很陰險,車牌被遮住了,暫時還在追查路線。
六爺也問了一圈城裡的那些個三教九流今晚有沒有“辦事”的,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要命了嗎,綁賀承南的人?
的確是這樣,本地沒人有這個膽子,賀承南也早就想過,伍盛戎不可能會蠢到在C城找人搞自己。
事情到了這裡變得略微棘手起來,如果伍盛戎找的是那種亡命之徒,喬緋的危險又增加了一分。
賀承南無法讓自己坐在車裡幹等,他親自去了警局,要求反復再看監控,希望能查到一點蛛絲馬跡。
一行人緊張的調取有用的線索一一排查,就在這時,褚焱領進來一個人。
伍夏風塵僕僕,似乎是才從哪裡趕過來,長發微亂,手裡拿了個什麼,一進來就跟警察說:
“這裡的錄音或許有用。”
賀承南對她的突然出現很意外,但當聽到伍夏送來的一卷錄音後,更是震驚。
那裡面是伍盛戎從局子裡出來後所有的通話記錄錄音。
他出來後的37個小時一共打了19個電話,其中和一個叫板哥的對話最有嫌疑,對話內容十分隱晦,正常來聽聽不出什麼,但警局裡長期搞偵探的警察一下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有好幾個詞語都是暗號。
警察們馬上追開始蹤號碼的歸屬地,查起了新線索。
褚焱把這個同步告訴了六爺後,對方很快回復,本地沒這號人,幾年前在隔壁湘城倒是聽說過一個叫板哥的。
這和警察們查到的歸屬地完全吻合。
於是所有人迅速行動,在C城到湘城的所有出口設置關卡排除黑色大眾。
賀承南看到事情終於有了眉目,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一點點,他看著一臉平靜沒有任何情緒的伍夏,有些看不懂: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監聽自己的親哥哥,還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雙手送上他犯罪的證據。
伍夏隻是很輕的笑了笑,沒回答。
褚焱這時卻忽然拉住她的手,緩了緩,臉上浮上一種從未有過的狠勁,對賀承南說:
“因為,我們比你還想他死。”
賀承南:“……”
來不及細問褚焱和伍夏的關系,以及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警方那邊很快傳來振奮人心的消息——
找到人了!
在C城的高速出口收費處,警察攔截了一輛黑色大眾,也確認了喬緋就在那輛車上,但現在很麻煩的是,現場有些混亂。
對方似乎是沒有想過還沒出C城的門就被抓住了,被逼得孤注一擲,現在以喬緋為人質和警方在威脅對峙。
賀承南他們聽到這個消息,一秒都沒有停留,開上車就朝高速出口趕過去。
這種時候就是爭分奪秒,仿佛他早去一秒,喬緋就早脫離危險一秒。
-
C城高速路出口處已經被熒光色的隔離帶團團包圍,警燈閃爍,車輛全部疏通離開。
天空飄著一點細微的雪花,歹徒已經被抓了兩個,剩下的一個正挾持著喬緋與警方對峙。
喬緋眼神有些驚慌失措,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電視裡才會出現的畫面,被擄上車後就被捆住了手,槍抵在腰上威脅不準發聲,原以為對方是搶劫,結果上車後他們卻一言不發,十分有目的性的帶著她就往城外開。
喬緋一路都在找自救的方法,直到到了這個收費站處,她發現竟然有很多警察,前面還攔下了關卡,槍抵在腰上她不敢說話,隻能找機會用眼神瘋狂暗示,也不知是自己暗示有用還是警察排查出了什麼,警察讓他們全部下車。
慌亂的一瞬間,歹徒想要強衝關卡,卻被警察強行攔下,再後面一團混亂,她被那個拿槍的男人抓下了車。
然後,一直對峙到現在。
她的身體隱隱有些發抖,脖子被歹徒卡著,槍口就在背後,動也不敢動。
對面一排警察,同樣的幾個黑色槍口對準了歹徒。
現場氣氛停滯不下,無人退步。
賀承南趕到的時候,歹徒情緒很暴躁的在提要求,他打開車門就想往人堆裡衝,褚焱攔住他:
“賀總!”
他想說危險,不要過去。
可話到嘴邊,仿佛能感同身受他這一刻的心情,默默收回了後面的話,改成:“別衝動,注意安全。”
“知道。”
警察根本不讓賀承南靠近,他不由分說扒開了對峙的隊伍,就那麼毫無防備的站在歹徒對面。
喬緋看到突然出現的他,嘴唇動了動,一瞬間眼裡有千言萬語湧出來,害怕了很久的眼淚頓時就委屈的包在了眼裡,眼眶紅紅的。
賀承南心揪成了一團,朝她做了個口型:“別怕。”
而後他慢慢走近,和歹徒周旋商量:“放了人,你要多少錢,要什麼條件,我都可以滿足你。”
挾持喬緋的正是那位板哥,他現在情緒比喬緋還要緊張,還要激動,看到賀承南走近,頓時拿槍指他:
“退後!站遠點!”
賀承南在這邊吸引歹徒的注意力,齊晌和一個特警從人堆裡悄悄隱到背後,繞了一圈,站在了板哥的身後。
現場氣氛劍拔弩張,板哥已經是窮途末路,極有可能做失去理智的事,賀承南不想再將喬緋的安全寄託別人,他要救她,必須毫發無傷的救下來。
往後象徵性的退了一步,他繼續分散板哥的注意力:
“兩百萬夠嗎?”
“不夠的話五百萬,現金,馬上給你。”
板哥被他的話稍稍分了心,神情怔了怔,好像在考慮,這是絕佳的機會。賀承南馬上跟齊晌眼神暗示,齊晌也是反應快膽子大,隨即就上前從身後反扣住板哥的手,他是退伍特種兵,身手敏捷快速,在和特警合作控制板哥的同時狠狠推了喬緋一把,把人推出去。
喬緋跌撞了兩步,驚魂未定,賀承南馬上大步跨上去接住她,就在同時,身後傳來劇烈的一聲槍響。
賀承南手剛碰到喬緋,幾乎是沒有考慮,馬上就將她轉過來抱在懷裡。
槍聲未停,一聲一聲,驚天動地。
賀承南把喬緋死死按在自己懷裡,用自己的背,正對著身後發出槍聲的地方。
近距離的聽著槍聲,喬緋耳裡強烈的耳鳴,一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她趴在賀承南懷裡,看到他毫不猶豫的保護著自己,是那種根本都沒有思考的潛意識行為。
短短的四五秒鍾,昏天暗地,喬緋好像經歷了一輩子。
等耳邊的聲音又重新回來,看到警察們一湧而上去制服板哥時,喬緋才好像回了神,反應過來什麼,驚慌的推開賀承南,用手去摸他的臉,摸他的身體。
還好,他一切都好。
等確定了他的安全後,喬緋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劫後餘生,百感交集,她緊緊抱著他,不停在口中重復: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還好你來了……還好是你……”
雪花安靜的落在兩人肩頭,失而復得的滋味賀承南以前從不知道。
但今夜過後,他終於對人生、對愛情有了不一樣的感悟和理解。
-
事情過去了兩天,漸漸平息。
喬緋或許是綁架史裡被解救最快的,從綁上車到脫離危險隻花了兩小時二十分鍾。
這一切,都源於賀承南敏銳的反應能力,如果當晚他沒有回頭再去看,沒有堅持給喬緋打電話,沒有動用所有的關系去找,等板哥把人帶到了湘城,甚至帶到更遠的地方,後果不堪設想。
伍盛戎也再一次被請進了局子,之前他二叔拼了所有人際財力將他保釋出來,結果這麼一鬧,往後餘生天王老子也沒辦法救了。
喬緋這邊,從賀承南毫不猶豫的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起,姑娘就決定了——留在C城,留在這個願意為她擋子彈的男人身邊。
夢想是很重要,可夢想不是人生的唯一,夢想也有別的追求方式。
但愛人隻有一個,他值得自己為他割舍和放棄。
回來的當天賀承南在華裕公館陪她,晚上靜靜躺在一起時,喬緋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賀承南當時什麼話都沒說,隻撫著她的頭發說:“先睡覺,以後再說。”
後來第二天,他從公司撥了一輛車和司機專門接送喬緋,車上還備了一個女保鏢。
用男人的話來說,他決不能接受這種事再發生第二次,所以為了讓他放心,喬緋隻好接受了這一切安排。
在家休息了兩天,時間很快就到了沃克給喬緋的最後期限。
她這幾天都沒去熱格,雖然自己沒有受傷,但賀承南還是要她在家休息兩天,平復心情,眼看明天沃克要走,喬緋決定今天還是去一趟店裡,跟吳英俊說下自己的決定,再讓他轉告沃克。
或許會有點遺憾,但喬緋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下午六點,司機將她送到熱格,然後就在原地等她下班。
喬緋到了三樓辦公室後,很意外的看到沃克和他的生活助理也在。
她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表情滯了下,故作輕松的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而後走進去,正想告訴沃克自己選擇留下來時,吳英俊笑眯眯的說:
“喬緋,以後你就是沃克先生在熱格的DJ助理了,你們要好好合作,將店裡的生意翻個番哦!”
“?”喬緋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合作?”
沃克坐在旁邊,在一份紙上籤了名字後,遞給吳英俊,雙方握手,面容微笑。
像是在籤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