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氣怒之下砸了花瓶,等於之前她做的面子全沒了。
她是皇後,她不能讓人看出她外強中幹,但凡她露出一點虛弱,頃刻就會被那些豺狼虎豹吃得一塊骨頭都不剩。
皇後雙目通紅,鼻孔翕張,強忍著眼淚。
琥珀見她憋成這樣,心疼道:“娘娘,您要是想哭,就哭一會兒,奴婢讓她們都下去了,沒人知道的,不會有人知道的……”
皇後蒼涼一笑:“本宮早就失去了哭的資格,曾經是,當了王妃也是,現在當了皇後,更不能哭。現在你讓我哭,我倒是哭不出來了……”
琥珀想著娘娘從小經歷的一切,想著府裡的那些糟心事,想著潛邸時和入了宮後發生的那些事,旁人隻道皇後當得風光,其實娘娘所經歷的苦楚,大抵隻有她這種打小侍候在身邊的才知道。
“娘娘您就試著哭一哭,千萬莫憋壞了自己。”
皇後緊抿著嘴角,喃喃道:“郿無雙她真是好,真是好啊,合則藏在這裡等著報復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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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渾身僵硬,任他牽出了鳳棲宮。
直到去了外面,她才縮了縮手,把手收了回來。
“謝陛下幫妾身解圍,妾身要回去了。”
她屈了屈膝,轉身就想走。
乾武帝臉色驀地陰沉下來,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措不及防被拉住,一頭撞在他懷裡。
本就羞恥、難堪各種情緒交雜,她高興他能來救她,卻又因為這種心態而感到羞恥,尤其從名義上郿無暇還是她堂姐,又是他的皇後。
這種種種錯綜復雜的情緒,糾纏在她心裡,讓她一時覺得難以見人,就想躲起來,偏偏此時他又怒了,無雙已經徹底不知該如何反應,當即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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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仿佛決堤了也似,止不住地流著。
她低著頭,淚珠一滴滴落在他衣裳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卻哭得全然沒有聲音。
乾武帝看著胸前被打湿的位置,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才道:“朕欺負你了?”
一旁,福生和一眾內侍俱都低著頭。
長街上,時不時就有宮人路過,可遠遠瞧著這邊的動靜,俱是不敢過來了。
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那你哭什麼?”
哭還要問為什麼?
面上,她卻用袖子擦起眼淚,誰知卻越擦越多。
福來帶著幾個內侍,急匆匆朝這裡走過來,雖遠瞧著這邊情形,步伐略有些遲疑,但還是很快就到了跟前。
乾武帝看了他一眼,低頭道:“既然你想回,那就回吧。”
她僵了一下,往後退了幾步,垂頭屈了屈膝,默默轉身走了。
福生見小泉子還愣在當場,忙揮手讓他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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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被送回趙國公府。
見她一言不發,小泉子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默默離去。
梅芳看出姑娘情緒有些不對,又見她不想說話,隻好任由她一個人待著。
無雙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直到用午膳時才起。
午膳也沒吃多少,隻隨便用了幾口,梅芳倒想哄哄她開心,隻可惜口笨舌拙。就在這時,在無雙院裡侍候打雜的高婆子來了。
這高婆子雖平時就幹點雜活,在國公府卻是老人,也在府裡侍候幾十年了,又是家生子。兒子在府裡當車夫,丈夫是個花匠,她來找無雙,也是之前無雙託她了事。
高婆子進來後,對無雙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就將無雙託她辦的事說了。
其實無雙也沒託她辦別的,就是讓她幫忙尋個精通按蹺之術的大夫。
這老婆子說起話來可是天花亂墜,反正據她所言,不光他丈夫到處找人打聽,她兒子也沒少借著機會往外跑,整個京城都快找遍了,才找出這麼一位精通按蹺之術的聖手。
總之,他們一家子費了老鼻子力氣了。
無雙聽完後,楞了一下,半晌沒說話。
高婆子偷眼瞧她的臉色,猶豫道:“夫人……”
無雙忙回過神來,看了看梅芳。
梅芳轉身進屋,不多時拿了一錠銀子出來,塞給了高婆子。
高婆子不用看,隻觸手那分量,就知二夫人賞得不少,果然貴人就是貴人,二夫人如今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往日在二夫人院裡侍候,是人見人嫌的活兒,都知道一旦來這就是進了冷宮,如今卻成了整個府裡最熱的灶。
下人們也不傻,若趙家哪日真不成了,或是被聖上清算,他們這些家生子最好的下場是被官府轉賣,可如今有了二夫人,就算哪日抄家上門,他們也不敢抄到二夫人面前來。
下人不懂禮義廉恥那一套,讓他們來看二夫人現在就相當於聖上在外面養的外室,哪個大官不養個外室小老婆啥的?
外室咋了?沒聽說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在高婆子來看,二夫人現在就相當於聖上的偷不著,若不是食之入髓,能不顧身份一再召進宮裡?所以抱著這個灶頭猛燒就成,辦事自然也不敢不盡心,至於說的這些話,不過是討功罷了。
“那夫人您何時去一趟?老奴兒子倒也與那大夫說了,夫人是貴人,不方便出府,但那大夫的醫館裡,隻有他一人看診,而且再是上了年紀,到底是個外男,這後院是不方便來的。”
說著,見無雙不說話,高婆子又換了個腔調:“當然也不是不能進,就是要跟府裡和夫人那打招呼,您看……”
無雙輕吐出一口氣:“不用他來,我自己上門便是。”
得了準話,高婆子也露出笑容:“那行,老奴心裡有數了,夫人您看您何時去,到時跟老奴說一聲就成,我讓我那兒親自給夫人駕車……”
“就下午吧。”
高婆子沒料到無雙會這麼急,愣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那老奴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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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本想她出府不易,誰知竟沒人攔她。
她帶著梅芳坐上馬車,臨出門前被門子攔了下,被高婆子的兒子柱子喝退,說車裡是二夫人,出去買些東西,門子當即不敢攔了。
坐在車裡,看著行人擁嚷的大街,無雙總算覺得舒服多了。
她也不知她在幹什麼,明擺著之前在宮裡她惹惱了他,大抵以後不會再召她入宮了,她又何必再學那勞什子按蹺之術,可她實在不想待在府裡,就想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
醫館叫回春堂,從門臉上看這醫館不大,但病人挺多,時不時就有人進進出出,或是看診,或是買藥。
無雙到底是個婦人,還是個後宅婦人,下車前特意戴了帷帽。
那老大夫很忙,她讓梅芳陪著在堂間站了會兒,柱子好不容易擠到跟前說話,老大夫往這邊看了一眼,診完手裡這個人,就站了起來,讓後面的人先等等,先把這邊忙完再說。
“進去說話。”
無雙三人跟在後頭進了裡面,裡面不比外面小,被分隔成了好幾間屋子,一直走到最後面,是一間臨著院子的屋子。
屋裡擺了幾個書櫥,裡面放了些醫術,有一張八仙桌,還有一張書案,上面放著筆墨紙砚。
臨著院子的那一堵牆上,開了一排窗子,正好可以看見院中的情形。後院環境整潔清幽,有一棵老榕樹,院中擺著許多架子,架子上曬著草藥。
“雖不知夫人學這些做什麼,但按蹺之術看似簡單,卻也不是一蹴而就。夫人若是想學,就先讀一讀這本書,把經絡之意學懂了,老朽再教夫人其他。”
無雙看了看老大夫拿給她的那冊書,其上寫著《靈樞.經脈》幾個大字,看得出這本書很老了,書頁都泛黃了。
“夫人在這裡學,或是將書拿回去研讀都可,隻是這醫書上有許多生僻用詞,外人卻是不懂,其中多有不便。”
“我就在這學吧。”無雙看了看這間小屋,以及臨著小屋那個小院子,“就是不知是否會打擾大夫。”
老大夫撫了撫胡須道:“那倒不會,老朽多是在前堂坐診,這醫館裡除了老朽外,也就老朽收的兩個徒弟,老朽會吩咐他們,讓他們不要到這間屋子來。夫人若有需要,也可讓丫鬟去吩咐他們。”
無雙自是沒什麼不滿的,反而覺得老大夫的安排十分妥當。
“還未請教大夫貴姓,還有學資……”
在無雙的示意下,梅芳忙拿出荷包。
誰知老大夫卻擺了擺手:“老夫姓褚,至於學資,夫人還是等學會了再說吧。”
……
看得出褚大夫對無雙並不看好,說完後,他就上前面去了。
柱子還有其他差事,畢竟他也不是無雙一個人的車夫,約好什麼時候來接她,就駕車離開了。
無雙脫下帷帽,讓梅芳別走遠了,就在小屋或是院子裡,她則去書案後坐下,看那本《靈樞.經脈》。
一看之後果然生澀,明明字都認識,但加在一起意思就難理解了,怪不得這位褚大夫對她能學會抱的希望不大。
無雙不進宮的話,平時穿得都簡單,今日出門她便換了身以前的衣裳。除了那張臉姝麗嬌豔,從穿著上來看,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婦人。
她又讓梅芳把她的發髻拆了,換了最簡單的圓髻。
一番弄罷,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不起眼了,才拿著書去前頭請教褚大夫那些她看不懂的地方。
一個下午,無雙隻看了兩頁不到。
但也不是沒有收獲,比方說她平時少見人少與人打交道,如今倒敢當著人面去向褚大夫請教問題了。
而和褚大夫幾番交談下來,她也看出褚老大夫是個溫和人,隻是實在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