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倒是極為淡定,充耳不聞,倒讓人十分感嘆新帝頗有太上皇之風,總之這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一看就是父子。
這日,議完事讓大臣們都退下後,一身淺黃色缂絲繡八團龍袍的魏王,用手揉著眉心,去了後殿。
後殿裡,無雙正在打孩子。
正是五月天,天氣炎熱,祚兒穿了件單薄的小褂褲爬在娘胸前,無雙正在打他穿著破襠褲的小屁股。
說是打,其實才舍不得打,是捏揉。
一邊捏著他肥嫩嫩的小屁股,一邊訓著無齒小兒:“霸道鬼,娘讓你不吃,你還要哭,小心父皇回來揍你!”
隻長了兩顆小門牙、還流著口水的奶娃子,哈哈直笑,還以為娘是跟自己玩。他也不會說話,嘴裡喔喔的,就想來爬過來啃娘的鼻子。
無雙嫌棄地用指尖抵著他大腦門,不讓他靠近。
“又想啃娘一臉口涎?想都不要想!”
不讓啃臉,那就啃別的,奶娃能屈能伸地垂直往下,將小胖臉一下埋進娘的胸裡。聞到熟悉的味道後,奶娃在上面拱了起來,像頭正在拱白崧小豬豬。
拱了幾下都沒拱著,再抬頭看,娘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他生氣了,拿小巴掌打了一下不給他吃的奶奶,喔了一聲,又去拱。
魏王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一見他來了,無雙也顧不得逗兒子了,忙坐了起來,又把孩子抱開點,也免得他生悶氣。
“乳母呢?”
玲瓏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忙從無雙手裡接過小皇子,把人抱下去找乳母。
魏王來到床沿上坐下,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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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無雙哪有點皇後的樣子,因為在內殿,就穿了件粉色的薄衫子,下面是條白綾裙子。
發髻散了一半,夏天衫子本就薄,還被小東西在身上揉來揉去,衫子揉皺了不說,兜衣都露了出來,胸前的衫子因被口水浸湿了,呈現一種半透明狀。
不過氣色倒是極好的,白裡透著紅潤,看著嬌嫩得能滴出水來。女子二八年華,正是好時候,偏偏又因生了孩子,身段玲瓏有致,腰細得隻有一把,倒越發顯得……呃,那被奶娃口水弄湿的地方顯眼。
“你又在偷偷喂他。”
悄悄偷扯衣裳的無雙,心虛至極,小聲道:“哪有啊,他都這麼大了,一個奶娘都不夠他吃,我喂他做甚?再說他長了牙,咬得疼。”
“你也知道他長了牙咬得疼,咬了你幾回你都不長記性?”他斜睨她。
一見他這樣,她忙巴過去討好道:“我真沒喂他,若是喂了能讓他哭?我問過褚女醫了,說這般月份的孩子已經可以吃飯了,我讓乳母弄了肉粥和煮爛的面喂他,他一次能吃一碗,現在已經不怎麼吃奶了。”
魏王能說什麼,把人攬在懷裡,十分無奈。
他琢磨了下,道:“三日後就是封後大典,雖之前封後詔書已下,到底沒行封後大典,你還能躲在紫宸殿裡。等行了封後大典後,你就要擔起皇後的職責。
“之後太上皇遷宮,還有太妃太嫔那,你即使不喜,也要把面子做到。朕剛登基,未免被人議論不敬長輩,所以疏忽不得,還有太皇太後遷宮一事。”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父皇遷宮和太皇太後遷宮,其實是為了讓我們肅清宮廷,我著人在下面選了一批宮女進來,待都能上手後,把舊人都放出去,這些都需要你多上心些。宮裡越幹淨,你和祚兒才越安全,勿要重蹈你前世之事,你可知?”
“我知道的,我定會做好的。”無雙拍著胸脯道。
怕她給自己太大壓力,他又安撫道:“你還可繼續用福來,還有宮嬤嬤,她在尚宮局,會替你把好關。你身邊有放心之人,也可以放出去,我記得你不是說有個叫小紅的丫頭很聰明?宮裡不同宮外,你是皇後,也不是凡事都要自己做,而是要學著安排自己的人去做。”
“還有馮喜和趙全,父皇打算把馮喜帶去西苑,趙全是個聰明人,可以用。不過內侍監那邊你可以不用管,福來福生自會處置。”
第111章
魏王說了很多,無雙知道他歷來不是個多話之人,也許就面對她時,他才會絮絮叨叨像個老頭?
這麼一想,心裡又增幾分甜蜜。
“也過午時了,叫人擺午膳吧?等用了,你也小睡一會兒。”
魏王對小睡不置可否,傳午膳倒是贊同的。
午膳傳上來,跟他們以前在魏王府用的菜差不多。實際上紫宸殿用膳,至今也未經過御膳房,而是單獨闢了小廚房做,廚子是從魏王府帶來的。
無雙其實不餓,但她喜歡看魏王用膳。
見他一身淺黃色的龍袍,頭戴翼善冠,明明太和帝也穿同樣的龍袍,戴一樣的翼善冠,可為何他穿著就格外顯得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呢?
還是因為人俊的緣故。
無雙想到前世,每次見到穿著龍袍的乾武帝,他的威嚴、威儀,都讓她不敢直視,可現在看著,好像也沒那麼怕人。
就是人俊得過分了些。
殊不知魏王看似如常,實際上耳根已被瞧得發熱,心中既有激動,又有欣喜,種種復雜,難以表述。
如果實在要用言語表達,大概就是他一直記得那日在公主別莊,她用這種眼神看‘他’,如今也這麼看自己了。
一時間,看身上這身龍袍也順眼了些,打算讓福生好生賞一下尚服局的人。
“你可知,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人?”
無雙回過神來,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放了筷子,來到她的身邊。
他的眼神讓她臉紅,下意識就往旁邊瞄了一眼,就見玲瓏她們低頭看著地,福生仰頭看著天。
人被橫抱了起來,她也不敢說話,怕宮人們看過來。直到被放在龍床上,她才低低說了句:“哪有你這樣的。”
“明明是你先撩撥朕。”
“我才沒有。”她紅著小臉道。
“眼色暗相鉤,秋波橫欲流。①”
他在說她對他暗送秋波,故意勾引他。
正當無雙被羞得嚅嚅想反駁時,他已垂首印了過來,真可謂鴛鴦交頸復纏綿,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傳來。
門外響起低低的交談聲,夾雜著幾聲嬰孩的嚎哭聲。
無雙忙伸手推他一把,坐了起來。
“怎麼了?”
奶娘秦氏抱著祚兒進來了,低著頭道:“小皇子一直鬧著要找娘娘,奴婢、奴婢實在是哄不住。”
見他眉蹙起,似乎想說什麼,無雙忙拉了他一把,又示意玲瓏把孩子抱來給自己,就讓她們下去了。
“秦奶娘一向盡心,隻是這霸道小魔王大了,現在難哄。”
果然人到無雙懷裡就不哭了,反而張著小手去摟娘的頸子。
就因他這習慣,無雙現在耳鐺簪子一概不敢戴,就怕他亂抓亂摟,扯疼了她也就算了,再傷了他。
見他還蹙著眉,她抱著孩子往他身上靠了靠,撒嬌道:“他還小,難道你還要跟他計較不成?”
紀昜跟孩子計較也就算了,現在魏王也來了,反正無雙現在是無奈得很,別人家得一男孩,都是歡天喜地,換成他們這家裡,當爹的似乎就不喜歡這孩子,反正沒見他們稀罕過。
一個哪怕把兒子塞他懷裡,他還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一個不欺負孩子就好的了。也幸虧祚兒現在還小,沒有記性,不然還要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你又不能一直看著他,乳母哄不好,就慢慢哄,一哭就抱來找你,那要乳母做什麼?”
“其實也是我吩咐她們這麼做的,這不是怕吵到你處理政務?而且他睡著就好了,他晚上從不鬧人的。”
“你說的意思,他就白天鬧?”魏王挑眉道。
想到白日和晚上的區別,無雙沒忍住咳了一聲。
也不忍逼她,魏王站起來道:“你若想小憩,就睡一會兒,我去前面看奏疏。”
“你不睡一會兒了?”
話說完,無雙也意識到這話白說了,沒看見懷裡還有個小魔王,這是能睡的?
等人走了,無雙拍了拍懷裡奶娃的屁股蛋。
“你個小調皮,哪天真把爹爹惹惱了,你爹非揍你不可。”
換來的是她被口水洗了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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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無雙也意識到這麼不行。
就像魏王說得那樣,等封後大典過了,她就要忙了起來,哪有功夫天天看孩子。
於是她就狠下心腸,哭著找娘暫時不給找,等他哭過了,再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習慣娘有時不在身邊,但娘又不是不見了,一會兒肯定會出現的。
不過暫時還沒成效,畢竟也就試了兩日。
到了封後這天的正日子,天還沒亮無雙就起了。
魏王身穿全套袞冕先行去了奉先殿行禮,紫宸殿這玲瓏等人緊鑼密鼓地服侍無雙更衣,穿全套的皇後冠服。
到了吉時,冊封正副使帶著冊封書、寶文以及皇後金冊金寶,和全套的皇後儀仗滷薄來到殿外。
一番行禮之後,無雙坐上鳳輦行至含元殿前龍尾道下。
此時廣場上已經列滿了文官百官與皇親國戚,正中一條大道鋪著大紅色的地毡,直至丹陛之前。
抬頭看去,他正站在殿庭前等著自己,而兩人之間還有一條長約七十多米,橫跨三重高臺的路要走。
他在等著她!
無雙突然有一種急不可耐之感,想迫切去到他的身邊,但她還沒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一步一步地緩緩向他走去。
一瞬間,無數畫面浮現於她腦海中。
她想到前世自己的卑微,想到兩人初遇時的恐慌,想到今生的相遇……前世和今生似乎在她腦海裡交纏,一副又一副畫面從她眼前劃過,最終定格在立於前方上首處他的身上。
他身著玄色袞冕,雍容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