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在一旁有些沒聽明白。
什麼叫這一次,還有哪一次?
她哪知道前世無雙根本不知道太姨娘葬在哪兒,但想必是沒能跟老侯爺葬在一起的。
太姨娘心知孫女人單力薄,又群狼環伺,才沒有提出這個要求,但無雙怎可能不懂。
就是因為懂,她才深恨自己前世的愚昧無知,讓太姨娘孤苦無依而去,恨那些人欺人太甚,更恨自己軟弱無能。
弱者才會被人肆意欺辱,才會萬般不由己,隻能任憑他人作踐。
重活一世,一直到此時此刻,無雙才真正明白,她前世的半生悽涼不是因為她命不好,也不是她天生生下來就是受苦的。
秦師傅教她的那些逆來順受、卑弱自憐都是假的,都是心懷惡意之人,故意以此來蠱惑意圖操控她的東西。
沒人知道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在無雙給太姨娘擦身換殓服這期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心路歷程。
不過這一世,想來她不會重蹈覆轍了!
院子裡,陳莊頭渾身淋得湿透,帶著幾個同樣渾身淋湿的漢子,推著一輛放著棺木的車來了。
看得出他們極為仔細,棺木上不光搭著稻草簾子,還蓋了幾張大油紙。
攔在門前的趙媽媽皺眉道:“這棺材哪兒來的?怎麼急慌慌就送來了?”
陳莊頭臉色無辜,也有些無措道:“不是媽媽您說要給太姨娘辦喪事?這棺木也不是小的準備的,是太姨娘提前就讓人打好的,她老人家曾說她走的時候估計天熱,到時候也不用太過講究,過了三天就埋了吧,也免得活一輩子臨到死了以後讓自己臭了……”
最後這一句他說得十分微弱,卻又讓靈堂上的人都聽得分明。
說著,他又解釋道:“難道這事太姨娘沒跟媽媽說過?小的以為說過,才會冒雨把棺木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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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媽媽眉心緊皺,她心裡本就亂得厲害,心思也不在這上頭,此時雖覺得陳莊頭話音有些怪怪的,但理似乎也是這個理。
可聽說隻停三天靈,就要把人埋了,她又總覺得不能這麼辦,畢竟府裡還沒來人,人就這麼埋了,到時候她怎麼交差?
這時,無雙從屋裡走了出來。
“看這雨勢,府裡一時半會大抵是來不了人,非常時期,便宜行事,既然是太姨娘的遺願,就這麼辦吧。”
“可是三姑娘……”
無雙看了趙媽媽一眼:“陳莊頭說的對,這天下著雨,卻又熱成這樣,這裡沒有冰,真若是讓太姨娘的屍身壞了,我這做晚輩的就是大不孝。趙媽媽若是怕被說擅自做主,我擔著就是,想必祖母不會因為這事怪你。”
可趙媽媽又怎好把心裡話吐出來?
說他們想拿到的東西沒拿到,想找的東西也沒找到,還要等府裡來人才能處置,才能給太姨娘辦喪事?
這話是打破她的頭,也不能隨便說的,所以趙媽媽也隻能不吭聲。
再看當下情況——外面傾盆大雨,屋裡熱氣散不去,外面的熱氣都往屋裡卷,明明下了雨,卻悶熱得還不如不下。這種情況下屍身確實不能放久了,別說七日,恐怕三日都夠嗆。
趙媽媽這會兒是完全慌了主意,就想尋人找主意,卻沒看見陳婆子和錢四,也不知這倆殺才藏哪兒偷懶去了。
她還在猶豫著,無雙又道:“怎麼?難道我這個姑娘說的話沒用?那你們誰覺得能當家,站出來說個章程。”
一聽這話,在場的侯府下人俱都低頭道:“奴婢/小的不敢。”
無雙又去看趙媽媽。
趙媽媽一咬牙道:“行吧,就照三姑娘說的辦。”
見趙媽媽松口,陳莊頭當即使著幾個漢子將棺木搬進屋裡去了。
亡人在入棺之前,是要先用殓被裹住軀體的。
本來趙媽媽一直沒攙和小殓之事,這時她卻突然進來說要幫忙,還叫了白露來搭手。
白露戰戰兢兢,卻又不敢不幫。
無雙心知趙媽媽想做什麼,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站在一旁,隨她們處置。
二人磨磨蹭蹭把太姨娘裹好,無雙這才走過來,當著兩人面又親手拾掇了下,才讓人幫著把太姨娘抬著放入棺木中。
一般亡人入館,稱之為大殓。
就算入了棺,也是不封棺的,在出殯之前才會封閉棺木。可無雙扭頭卻趁其他人沒注意,暗示陳莊頭直接把棺木封了。
接到暗示的陳莊頭不由分說,就帶著人噼裡哐當地釘起棺材來。
趙媽媽心裡不想讓他們封棺,可又找不到合適借口,隻能安慰自己已經檢查過棺木和屍身,沒有藏任何東西。
此時,外面的靈堂已然搭好,無雙早已換了身素服,她接過陳莊頭媳婦遞來的麻布和麻服,當場守起靈來。
三姑娘都這麼做了,趙媽媽等人也不敢就這麼杵在,很快也都去換了一身麻服。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正在接近這個莊子,他們是由二十多輕騎並兩輛黑色馬車組成,騎士們身穿黑衣黑甲黑披風,顯然不是尋常人。
很快,這隊人馬就來到莊子前。
馬車停了下來,一個黑衣騎士翻身下馬來到馬車前站定。
馬車由雙馬所拉,通體為黑色,平頂,雖樣式簡單,但由於木料漆工都乃上層,近看車身上還帶著些雕刻精美的花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坐的。
精美的車蓋下,一左一右掛著兩盞羊角燈。
這種明瓦質地、水潑不湿、風吹不入的燈,在昏暗的雨幕中綻放出溫暖的光芒,也讓車簾後的空間看起來有些燈影幢幢,依稀隻能看見裡面一前一後似乎坐著兩個人。
騎士不敢抬頭張望,裡面的人倒是說話了。
“主子,到地方了。”
“先進去找個地方避雨借宿。”
坐在靠近車門邊的人笑著道:“眼見快要到京城,沒想到竟碰見大雨,也是湊巧,竟來到這地方。”
顯然此人知道這地方是何處,這話也是與那位‘主子’說的。說著此人又對外面的騎士道:“進去找個地方避雨借宿,這雨想必一時半會也停不了。”
“是。”
騎士應道,匆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幾個大步翻身上馬,領著隊伍往裡頭去了。
外面大雨傾盆,間或夾雜著電閃悶雷。
明明還是下午,卻仿若到了黃昏一般。
無雙一邊燒著紙錢,一邊望著屋檐下的雨簾,似乎在想什麼心事。
她身後,是同樣披麻戴孝的白露小紅等人,她們正在將金銀紙箔疊成元寶的模樣,供以焚燒。
同樣身穿麻服跪在一旁的趙媽媽,怎麼都想不通事情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看著外面雨勢,心中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今天府裡大抵來不了人,悲的則是這雨遲早會停,等停了以後……
這時,有一隊人馬打從院門外經過。
這房子不過一進小院,也沒有影壁,裡面的人自然能看到外面。因著從小院過去沒多遠,就是正中的那座宅子,顯然這一行人是往宅子方向去的。
趙媽媽還以為是府裡來人了,當即身子一軟。
可無雙瞅著,這一行人倒不像是府裡來人,而且她總覺得那些黑衣甲士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躲是躲不過的,趙媽媽蒼白著一張臉來跟無雙說,恐怕是府裡來人了,她要去看看。
無雙也沒阻攔她。
正當趙媽媽要離開,陳莊頭來了,說不是府裡來人了,而是有人來避雨借宿,要找趙媽媽商量點事。
第12章
天色已暗。
無雙心知接下來兩天還有硬仗要打,便沒有硬挺著堅持,留了兩個下人夜裡守靈,就帶著白露小紅等人回了住處。
回去後,才知道下午來的那些人是淮陰侯府的人,因趕路碰見大雨,這附近也沒有別的地方,隻能來這裡臨時避雨借宿。
這淮陰侯府雖和長陽侯府沒什麼親戚關系,但京裡勳貴之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且淮陰侯府如今勢頭正盛,比起長陽候府可要有權勢的多,人家既然找上門,自然是要給予方便。
為此,陳莊頭專門把另一個空置的跨院借給了對方。
因為對方帶的護衛有些多,地方不夠住,還把後罩房那本來分給長陽侯府下人住的屋子也挪了出來,借給這些人暫住。
之前陳莊頭找趙媽媽就是為了挪屋子這事,趙媽媽也是點了頭的。
無雙累了一天,尤其這兩天發生這麼多事,也沒心思去關心這個,隻知道有這麼件事,便讓人給自己備水沐浴,吃了晚飯以後就匆匆歇下了。
與此同時,那座借宿給人的小跨院裡,正房裡燈光明亮。
這長久不住人的屋子,再是怎麼收拾,碰見陰雨天也難免有些氣味,可不過一會兒時間,整間屋子就大變了模樣。
屋裡似乎燃了什麼香,清清淡淡,卻讓人心靜神寧。
裡間,一個身著深藍色圓領衫的中年人,弓著腰低聲道:“奴才讓人去問過了,據說老太太是昨夜沒的,就等著見三姑娘最後一面,人見著了,就走了。喪事是三姑娘做主辦的,跟來的管事婆子似乎並不盡心,好像在找什麼東西……說是這裡條件有限,也沒有冰,外面又下這麼大雨,就停三天,棺木也給封上了……”
看似寥寥幾句話,裡面卻包含了很多東西。
管事婆子在找什麼?為何隻停三天靈就下葬?時下人家,除非碰到情況不允許,一般至少都要停七天,也就是所謂的頭七之說。
當然也有停三天的,前面不都說了嗎,除非碰到特殊情況,可這裡能有什麼特殊情況?
而且按照喪葬規矩,小殓和大殓是分開的。
小殓是幫亡人換上殓服,大殓是亡人入棺,但是並不封棺,要等著下葬之前再進行封棺,為何這麼著急把棺材封上?
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那位三姑娘碰到什麼難處,不得不這麼做,而她這麼做很大可能是怕會有人擾了亡人。
為何會怕有人擾了亡人?
結合管事婆子在找什麼東西,差不多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