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郿無雙是在長姐萬丈光芒下的廢物,除了一張臉外,一無是處,隻等著嫁人後混吃等死。
她害怕紀昜,怕得要死,魏王紀昜(yang)生性暴戾,有人妻之名,可她偏偏與紀昜有婚約在身。
為了躲避紀昜,她在長姐的安排下嫁給了意中人,長姐則代替她嫁給紀昜。
若幹年後,長姐成了人人稱頌的賢後,她的丈夫卻賣妻求榮將她獻給了新帝。
她成了奉天夫人,朝野內外無人不知卻諱莫如深,人人都說她身為臣妻卻穢亂宮闱,妖媚惑主。
紀昜說郿家想要太子,隻能從她腹中所出。
她死了,一睜眼又活過來了,正好回到當年長姐要與她換親的時候。
第1章
更深露重,夜色深沉。
本該早就陷入靜謐夜色的皇宮,此時卻亮起兩排琉璃百花宮燈。
這琉璃宮燈乃番邦所貢,通體晶瑩剔透,最是珍貴無比,裡面點上最好的脂蠟,在夜裡點燃宛如皓月流星,流光溢彩,奪目非常。
在宮裡隻要看到這片流光,就知道這是奉天夫人來了。
這奉天夫人本是陛下姨妹,卻深受陛下寵愛,夜中出入宮闱不便,陛下便把僅有的二十盞珍貴的琉璃百花宮燈都賜給了她。
隻見那琉璃宮燈之前,是四個手持紅紗宮燈引道的太監,其後是一座精美華麗的鳳輦,鳳輦四周擁簇著無數宮女內侍。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皇後出行!
此時正值深夜,隨行的宮人們都保持著絕對的安靜,鳳輦移動之間也隻發出微小的聲響,盡量保證坐在裡面的人沒有任何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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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無雙靠在松軟的裘絨裡,渾身酸疼,一動也不想動。
紀昜日裡處理朝務,還極為精力旺盛,每次召了她來,不折騰得她幾日不好不算完,她臨走時沐了浴都不行,還是難受。
“夫人,可是腰疼?”
低眉順目的宮女半跪在鸞座下,見榻上的美人隻是隨著她的話蹙了蹙眉心便懂了,直起身還那麼跪著給她揉腰。
明明她也是女子,卻為入手的軟玉溫滑而驚嘆,那細膩到極致的觸感,即使隔著厚厚的衣裳,都能被她所感受。
宮女見她蹙著的眉心,也不禁有些心疼,道:“夫人,若實在不適,等回府後便去玉泉宮住上幾日,松乏松乏再回。”
“再說。”
無雙在想白日裡,長姐召她來說的話。
“陛下疼愛你,本宮也深感欣慰,可本宮身子不好,自打那一次後就再無動靜,陛下心疼本宮,也是顧念郿家為其肝腦塗地,立有大功,說若是你能生養一個,便立為太子。”
乾武帝正值壯年,子嗣卻並不繁茂,闔宮上下這麼多嫔妃,如今也不過隻有一個皇子一個公主。
也是乾武帝日裡忙著打理朝務,極少踏足後宮,宮妃們急也沒用,沒見著皇後都還沒有子嗣?!
無雙並不傻,她再是蠢笨,出嫁後這些年也讓她明白了許多事情,隻是很多事她不知該如何說,並不是看不懂。
長姐眼裡含著的鋒芒,一天天遮掩不住。
可是怨誰呢?
她命太苦,明明已為人妻,紀昜還執意不放過她。
趙見知記恨自己當年設計嫁給他,婚後對她十分冷漠,又有已納為貴妾的表妹在身側,所以多年來她一直獨守空閨。
先帝駕崩後,身為三皇子的魏王紀昜登了基,夫家此前作為晉王一黨,雖仗著開國功勳的牌子逃過了新帝的清算,但門庭日漸冷落,闔府上下惶惶不安,於是她就成了犧牲品。
怨她?
其實一開始和紀昜有婚約的是自己,可魏王名聲不好,未登基之前就有人屠、殺妻之名,其性格暴戾,喜怒無常,她實在懼之怕之。
長姐見她畏懼魏王名聲,又心知她暗中傾慕趙見知,便多番安排讓她如願以償嫁進了趙國公府。
彼時,她對長姐是感激,是愧疚的。
覺得長姐對自己太好,魏王那麼可怕的人,長姐竟全不在意。
直到見長姐代她嫁給魏王,她才豁然明白,也許這一切都是長姐有意為之,因為長姐知道魏王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那個人。
無雙心裡的苦澀沒人知曉,她多年來沉默慣了,低下頭沒有說話。
皇後坐在上頭,看著下面的那張臉。
面上是笑的,手掌卻緩緩縮緊。
此時的郿無雙已經綻放出最好的顏色。
皇後看的出無雙身上的衣裳都是宮制,這是乾武帝給她挑的,如果按照無雙的本性,她不會喜歡這些絢麗的顏色,她更喜歡墨黛這些沉穩深沉的顏色。
誰能想到乾武帝會是給女人挑衣裳備首飾的性格?
對外,他專斷獨行,剛愎自用,嗜殺成性,群臣懼其威嚴,俱是唯唯諾諾;對內,他性格喜怒無常,冷酷暴戾,哪怕是她這個皇後,在他面前也得小心翼翼。
唯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郿無雙。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大概也花了很多心力,才能將那般寡淡無趣的郿無雙養到如今這個地步,像一朵嬌花兒,一天比一天鮮嫩。
皇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最近她總覺得自己老了,可能是身心俱累,也可能是宮裡嬌嫩的鮮花兒太多。皇後一直覺得聰明才智比美貌重要,她覺得紅顏易摧,才智才是永恆,她向來自傲自己的才智,因為她的一切都是智慧帶給她的。
她現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受萬人敬仰的賢後。
而她——郿無雙,空有一副美貌,卻遭人唾棄,名聲盡毀,旁人再是忌諱不敢說又如何,誰不知道郿無雙是個禍亂宮闱爬姐夫龍床罔顧丈夫的妖女?
這麼想想,皇後心裡舒服多了。
“你就算再是為難,也要想想郿家,想想娘和爹,爹一直希望能振興郿家,如果郿家能出一個太子,爹肯定會很高興,爹娘養育你十多年,視為己出,連我都要退一射之地,你可不要讓他們失望。”
無雙微微地抿緊了嘴,低下頭。
……
這浩浩蕩蕩的隊伍橫穿整個皇宮,夜中也許有人窺視,可誰敢多置一詞?
早就下鑰的宮門,悄無聲息地打了開。
黑暗中,宮門處站著兩隊禁軍侍衛,目視著這一行人穿過宮門。
宮門在身後關閉,儀仗和大半的宮人被留了下,四周多了幾十輕騎護送無雙回府。
府,並不是趙國公府,而是奉天夫人府。
就建在趙國公府一側,可建得比趙國公府更為巍峨、奢侈且華麗。
紀昜做事素來隨性,自打無雙跟了他後,他就把趙國公府一旁的宅子重建後給了無雙,特賜名奉天夫人府。
兩座宅子中間有道相通之門,無雙看似日裡進出都在趙國公府,其實卻單獨住在奉天夫人府。
其實按照紀昜性格,無雙完全不用再多此一舉,奉天夫人府那麼大的牌匾掛在外頭,世人誰不知曉趙國公家二公子趙見知早就是綠雲罩頂?
可京中無一人敢提此事,俱是因為那綠了趙見知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乾武帝。
奉天,侍奉的便是天子。
那趙家當年在奪嫡之爭中站錯隊,之所以現在還能保全國公府的名,京中誰不知是奉天夫人的功勞?
所以明明無人敢提,卻無人不曉這件事,也所以郿無雙堅持要進了國公府後,再回自己府裡,完全就是掩耳盜鈴。
可她堅持,紀昜也懶得管她,遂才有此舉。
……
車輦在國公府門前停了下來。
黑暗中,西角門早已洞開,顯然看門之人知道無雙回來了,可當無雙進入時,卻未看見一人,隻隱隱感覺到門房裡有人在看自己。
無雙心知肚明趙家人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她緩緩往裡走著,還在回想白日和皇後見面的情形,詳細到每一幅畫面,每一句話。
想到生養孩子之說,她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眉心卻緩緩蹙起。
快走到兩府之間那道門時,突然出現了個不速之客。
是趙見知。
無雙見燈籠的微光下,趙見知長身玉立,負手在身後,遙望著天上的月,步伐微微有些遲疑。
這般情形,對方無疑是找她有事。
可趙見知能找她有什麼事?
夫妻二人打從成親起,就是個錯誤,早已形同陌路,平日裡趙見知也不待見她,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與她多說,此時找她做什麼?
而且——
無雙看了看身邊的宮人。
這事若是傳到紀昜耳裡,恐怕他又要大怒,而她又要小心討好他多日這事恐怕才能過去,所以她是不想和趙見知有任何來往的。
是為了他好,也是為了自己好。
似乎看出她的遲疑,趙見知露出一抹不顯的苦笑,想了想他主動道:“我有些事要跟你說。”
如此一來,無雙自然不好拒絕。
可怎麼說,在哪兒說,都是為難。
趙見知似乎也意識到了,看了看那幾個宮女內侍,道:“就去你那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