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子上下彈跳了幾次,速度漸漸放慢。
垂落到最低點,聞堯忽然低頭吻上了溫檸的唇。
他寬闊的背將寒風阻擋在身後,懷中溫度滾燙,聲聲心跳如雷。
後來有小船撐著竹竿來接他們。
繩子下放,他們落到船上,解開了身上的繩扣和裝備。
溫檸嫣紅的唇瓣水津津的,她坐在船邊,看竹竿劃開水面,湖水碧波蕩漾。
聞堯從身後擁著她,手指插`進縫隙,和她十指相扣。
-
玩累了,黃昏時分,兩人手牽著手來到河邊。
溫檸說想在河邊坐一會兒。
河岸邊嫩綠的草芽稀疏,隻豎著幾棵細長的枯草,裸露出泛白幹燥的土地。
他們找了處地勢平坦的地方,聞堯脫下外套墊在草地上,和溫檸肩抵著肩坐下。
他們坐在河邊山坡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快要垂落到地平線以下的夕陽正熾烈燃燒著。
橘紅霞光映透了半邊天,晚霞像是隨時都要被夕陽燒化,變成棉花糖掉落進潺潺流動的河水中。
迎面吹來清風,溫檸微眯起眼,“聞堯,十年前沈屹出事的時候,是你送他去的醫院嗎?”
聞堯一時有些怔愣。
Advertisement
轉而想到,他那天表現得那麼怪異,溫檸會放在心上,然後把事情調查清楚才是正常的。
“周原跟你說的?”他問。
“是。”
遲疑了幾秒鍾,聞堯低聲道:“那天我早上去沈屹家裡找他,敲門沒人應,我就翻牆進去了,然後……然後就看到沈屹在浴室。”地上都是血。
“他怎麼突然會想不開?是不是還發生了其他事情?”溫檸總覺得,沈屹雖然悲觀,但不至於這麼脆弱。
當年可能還發生了其他事,將他徹底推向深淵。
“嗯,你剛走沒多久,沈屹的母親就去世了。”說到這裡,聞堯不免有些唏噓,“是出的意外,沒搶救過來。”
那個時候的沈屹,突遭此生最大的變故——談了兩年的女朋友毫無徵兆地離開,母親猝然去世。
而他父親還在獄中服刑,債務累累,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看不到任何希望。
這樣的變故壓下來,任誰都會扛不住。
更何況,他到底隻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少年。
溫檸望向河對岸光禿禿的電線杆,無意識地揪住身邊的枯草,指尖泛起白。
聞堯看著她的側顏,真誠地勸道:“溫檸,你不用因為這件事有壓力。沈屹跟我說過,他這麼做跟你沒關系,隻是出於家庭原因。我那時候給周原打電話,也是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所以想碰碰運氣。”
到底是因為家庭原因,還是因為她的離開,已經不重要了。
溫檸隻是覺得……如果自己那時沒有不告而別,好歹跟沈屹當面說分手,也算是給他留個念想。
在沈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隻要有那麼一點微弱的光芒存在,他也許就不會在絕望之下做傻事。
幸好聞堯湊巧去找他,幸好最後沒有真的出事。
“沈屹不想被你知道這件事,也不想用這件事綁架你什麼。所以我才不願意告訴你。”聞堯低聲解釋。
溫檸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她不是會被人感情綁架的人,沈屹也不是會用不磊落手段的人。
隻是溫檸心裡還有一個疑惑,“錄音又是怎麼回事?”既然已經給沈屹聽過了,為什麼那段音頻還會出現在聞堯的手機裡?
聞堯彎了彎唇,“錄音是我自己留下的。”一留就是十年。
溫檸轉頭看向他,“為什麼?”
聞堯這次難得沒有嘴硬,坦蕩地承認了,“因為私心。”想多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是她對別人說的告別。
他眼底盛滿了細碎溫柔的光,第一次毫不掩飾地表露自己的心意。
溫檸怔怔地和他對視,忽然想起今天蹦極的時候,聞堯在自己耳邊說的那句話——
“溫檸,我想跟你結婚。”
她問他,如果他們馬上就要死去,他會說什麼。
聞堯說想跟她結婚。
溫檸眸光微微閃動,率先挪開了視線,逃避似的。
聞堯也轉回頭,凝望著前方夕陽垂落,“沈屹不是那種極端的性格,他隻是習慣了有什麼事都壓在心裡。忍到極限他也隻會把刀尖對準自己,絕不會傷害你。”
溫檸隨手撿了塊圓潤幹淨的石頭,拿在手裡把玩,“你怎麼突然幫沈屹說話了?”
聞堯答:“我不是幫他說話。我隻是希望,不管你選擇誰,都不用有任何顧慮。”
最近這三天的相處,聞堯感覺得出來,溫檸在猶豫,在掙扎。
她現在可能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他們三個之間的關系。
但一直這麼拖下去,對誰都是一種傷害。
聞堯想把選擇權交給溫檸,讓她毫無後顧之憂地做出選擇,所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溫檸輕笑了下,發出淺淺的氣息聲,“你比沈屹懂事多了。”
可懂事的人往往不會被心疼。
心裡這麼想著,聞堯出口的話卻是:“我比他大一歲,一直把他當弟弟看。”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安靜地坐在河邊小山坡上,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夕陽還在不斷地沉墜,四周隻剩下風聲和河水靜謐流淌的聲音。
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即將消失之際,聞堯鼓起勇氣說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聞堯攥緊了拳,怕自己再猶豫就會失去問出口的勇氣,便不管不顧地急聲說了出來:“溫檸,你真心喜歡過我嗎?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現在。”
說完,他緊張地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回答。
他迫切地想知道,十二年前她主動靠近他,對他有沒有過動心。
想知道這次和他在一起,除了生沈屹的氣以外,是否還有別的原因。
溫檸眼睫輕輕顫動,沉默良久,最終卻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她顛了顛手中的石頭,揚手將它拋進河裡。
石子濺出一片水花。
第 52 章 [VIP]
過完周末, 聞堯正常回公司上班。
溫檸坐在自己工位上畫畫,卻怎麼都畫不出想要的感覺,畫稿改了好幾次都不滿意。
靠靈感的創作類工作需要靜心, 也需要保持情緒平穩, 不然就發揮不出實力。
十點多, 溫檸放下畫筆,關上了數位板。
有些困擾了她很久的問題必須弄清楚, 不然工作沒辦法順利進行。
跟梁疏影說了一聲,溫檸起身離開了公司。
她叫了輛車, 目的地是塘鑼巷附近。
-
下車之後,溫檸站在熟悉的院子前面, 握了握挎包的細鏈,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溫以棠坐在院子裡,還在擺弄吉他。她年前忙得連軸轉,就給自己放了個長假休息。
聽到門口的動靜,她還以為兩位老人回來了, 一抬頭才看到溫檸神色糾結地站在門口。
“檸檸,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溫以棠停下撥弄吉他弦,疑惑地問道。
溫檸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她都這麼大了, 遇到事情來找長輩,總覺得丟臉。
可除了求助溫以棠,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問誰。
在溫檸的記憶中,溫以棠就是無所不能的, 從小到大不管遇到什麼問題, 媽媽一定能完美解決。
“媽, 姥姥姥爺呢?”溫檸喊了一聲, 走進來。
“他倆釣魚去了,估計要晚上才能回來。你來得正好,晚上咱們吃他們從塘子河裡釣的大魚。”
“噢。”溫檸搬了個小板凳在她身邊坐下,“媽,我想聽您彈吉他。”
“那老媽就給你露一手。”她不願意說,溫以棠就沒有繼續追問,對照著樂譜開始彈奏。
溫以棠隻是想培養一個愛好,沒有給自己太大壓力,也沒找老師,就這麼坐在小院裡怡然自得地自學。
她彈得不算好,有些磕磕絆絆,但溫檸還是聽得很認真。
這首歌音調平靜,溫柔而繾綣,聽完溫檸問:“媽,這首歌叫什麼啊?”
“《遙望》,一首粵語老歌,好聽吧?這首歌發行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又彈了一會兒,溫以棠看了眼時間,放下吉他站起身,“該做午飯了。”
“我幫您。”溫檸跟她一起走進廚房。
母女倆在院子裡的水池前洗菜,清涼的水聲哗啦,溫以棠柔聲問:“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如果你想跟媽媽說,媽媽就認真聽著。不想說也沒關系。”
溫檸修長的手泡在冷水中,晃動的水波在陽光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澤。
她輕輕揉搓著菜葉,“沒什麼不能說的。其實是感情方面的事。”
溫以棠耐心地等著後續。
過了幾秒鍾,溫檸猶豫地問出自己的疑惑:“媽,你說全心全意愛上一個人,是不是一件挺危險的事兒?”
溫以棠看向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總覺得,如果太愛一個人的話,萬一被辜負了,肯定會特別難受,會很受傷。”
溫以棠點點頭,“是會難受。”
“我害怕會得到這樣的結果,所以不敢全心全意地去喜歡誰。不管跟誰在一起,我首先想到的都是給自己找退路。”
溫檸會有意尋找下一個獵物,這樣就算被傷害,她也能很快轉移注意力。
原本她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沒問題的,直到那天從周原那裡,知道了沈屹十年前的那件事。
溫檸繼續說道:“但是我最近突然發現,我為了保護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會深深地傷害到別人。我因為害怕受傷,就把自己放到了那個‘壞人’的身份上。”
她不是沒意識到,自己在戀愛中這麼渣會傷害到對方。
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這個問題,也沒覺得自己做得有多過分。
溫檸以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能很快從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愛中瀟灑抽`身,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事實卻是,沈屹差點因為她的拋棄而死去。沈屹在原地等了她十年。
就算沈屹跟聞堯說,那件事跟她沒關系,但也有可能是為了不讓聞堯對她有敵意,所以故意這麼說的。
溫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中不是絕對無辜的。就算不用她負主要責任,她也的確犯了錯,她必須承認。
聽她說完,溫以棠語氣復雜地開口:“檸檸,你會這麼想,是不是因為媽媽的事?”
溫檸猶豫了下,點頭,“嗯。”
她覺得媽媽當年被傷得那麼深,就是因為愛得太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一個人身上。
溫檸很害怕重蹈這樣的覆轍。
“可你的情況和媽媽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溫以棠想了想,“這樣吧,我問你,如果你特別愛一個人,然後有一天發現他有了別人,你會繼續和他在一起嗎?”
“當然不會。”
“如果你愛的人讓你放棄工作,專心在家帶孩子,你會答應嗎?”
溫檸想也不想就搖頭,“不會。”
她有喜歡並且能勝任的工作,能給她帶來成就感和價值感,她當然不會輕易放棄。
更不會為了“照看孩子”這樣在她眼裡低價值的事放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