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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哭訴了許久,姨媽卻不動聲色,淡淡笑道:「我記得江俊欠我家二百多萬賣房的錢。先把錢還了再說接他回國吧。」
大舅夫妻連連叫屈:「二妹,把我這身老骨頭拆開賣,也不值那麼多錢,你這是要逼死我呀——」
「咱們姓江的,就他一個獨苗苗。你不看在我的麵子上,也看在咱去世的爹娘的份上。」
胡攪蠻纏,裝瘋賣慘,連哭帶鬧,是大舅的拿手好戲。
也是姨媽屢次縱容退讓的原因。
但是,如今的姨媽顯然已經不吃這一套。
她輕描淡寫:「不還也好。」
「那就讓江俊留在國外吧。他但凡一隻腳踏進中國,就要做好坐牢的準備。」
大舅還不明所以,江淼已經接話:「怕兩位不知道,我先提示一下。幾個月前,我已經報案了。」
「這是刑事案件,侵佔三百萬,應該能關不少年。」
江淼似笑非笑。
大舅臉色慘白。
「江淼,你是要跟你親舅舅恩斷義絕嗎?」但是她很無所謂地道:「樂意之至。」
大舅把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姨媽。
然而她也點頭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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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我總想著,你是我兄長。淼淼她爸去世得早,淼淼又是柔弱的女兒家。但凡我們孤兒寡母有事,我能依仗你和江俊。」
「但我萬萬想不到,你們狼心狗肺,吃裏扒外。」
「反而是我一直當孩子看待的女兒,為我奔走操勞,無怨無悔一一這個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好在,也沒有很晚。」
姨媽的公司已經全部交給江淼打理。
瀕臨破產的企業在她手裏起死回生,蒸蒸日上。
再沒人提讓她「結婚生子」的事了。
現在誰向姨媽打聽表姐是否適齡未婚,她隻有一句,「我尊重孩子的想法」。
能得到父母的首肯並不容易。
我很美慕江淼成功了。
至於我,似乎永遠無法和我爸媽達成一致。
哪怕成了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我的原生家庭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爸爸永遠寄情山水,不理家事。
而媽媽,隻是把那句「討好姨媽」改成了「討好表姐」。
「現在你舅舅不行了,她們隻有咱家這一門親戚最近。有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要抓住機會。」
「你倆小時候不是很要好嗎?你還天天穿她衣服呢。你現在去求求她,她一定不忍心拒絕你。」
次次都是相同的話。
我拒絕,會被媽媽批評「不通人情世故」。
我閉口不言,她又開始責備我為什麼不跟她交流。
也許,隻有跑得遠遠的,才是最好的出路。
雖然讀書做研究,也是一條很辛苦的路。
有時我會覺得,異地求學,壓力太大。
但讓我慶幸的是,江淼把分公司開在了我讀研的城市。
偶爾她來視察,會到學校來找我。
我們便會一同消磨時間。
或在街邊燒烤攤,點一些重鹽重辣的垃圾食品。
或是她載我去河邊散步散心。
江淼很聰明地絕口不提家事。
我心領神會,也不去講那些。
畢竟我煩透了媽媽對我「討好旁人」的教誨。
而江淼也厭惡任何的虛情假意。
某一次我們去山裏踏青。
從車裏出來才發覺,我穿的外套很薄。
正在猶豫,江淼從車子後座拎起一件備用風衣給我:「穿上,別感冒。」
熟悉的花紋和商標幾乎立刻讓我想到童年被欺淩的往事。
那時候,有一群嘴臭的同學追著我罵。
「傅小淇,穿別人的名牌衣服,你真虛榮。」
那個自卑而懦弱的小女孩,最怕別人說她半句不好。
可是,時至今日,我已經足夠從容。
我毫不遲疑地把江淼的衣服披上。
尺寸剛好。
其實,衣服也不過隻是禦寒的工具而已。
假如回到小時候,我想,麵對那些不懷好意的嘲諷,我會無所謂地說。
「舊衣服?」
「對啊。」
「我們姐妹感情好,我穿她的,看不慣你就滾開。」
衣服是可以共享的。
就像很多年前,年幼的江淼和我,有一塊巧克力都要掰開一起品嚐。
決定我是什麼人的,並非我身上的衣服。
而是我內心的力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