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眉頭擰得更緊,「你別扭了,坐下。」
這跟智囊團說得不一樣啊。
陳鈺現在一臉嫌棄的模樣,很明顯,沒哄到點子上。
是我扭得不好看?
我不信邪,圍著陳鈺轉了一圈,屋中燭火被我的香風拽得搖曳不已,「相爺,繼續咱們之前的話題,孩子能不能給我嘛?」
陳鈺額頭青筋跳了跳,咬著牙,「我叫你坐下!」
我殷勤地端起湯,「要不您先喝一口,消消氣?」
陳鈺垂眸,看著我揭開的藥膳,一隻老雄鴨安安靜靜泡在湯裡……
寂靜。
很久之後。
「進補?」他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像是被點燃了怒火,突然靠近我,「你覺得,我需要補?」
我哪裡知道,敦姨娘心靈手巧,給陳鈺燉了隻老雄鴨過來……
一時間,我語無倫次,「這……這不是我……我……」
他冷笑一聲,端過去,一口喝下去,「過來。」
我心中警鈴大作,「不。」
他笑了笑,「你過來,我送你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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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那個?」
他笑而不語。
下一刻,他突然出手,迅疾如影,我本能反應,一掌劈開他的手腕,飛速向門口跑去。
突然,腰穴像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茶碗應聲而碎。
我從腰麻到腳,慘叫一聲,就要對著門框撞過去,腹部多出一條胳膊,將我回拉,撞在一個人懷裡。
碰!大門在我眼前,應聲而關。
「原來你會功夫啊……」陳鈺貼在我後背上,語氣溫涼,不緊不慢。
我寒毛倒束,倒打一耙,「你也會啊……真巧。」
「是挺巧。」陳鈺語氣輕輕,我卻聽出了漫不經心的敷衍。
兩聲微妙的聲響,腰間的布料驟然松開。
「裙子太緊,替你松松。」陳鈺對他的行為做出了解釋。
我沉下臉,揪著腰上的布料一捆,「我不管,就要緊著!」
陳鈺跟我掰扯,「別臭美,松手。」
見我實在頑抗,陳鈺道,「我知道你腰細就行了,你還想叫誰知道?」
「老娘要讓全天下——哎!別扛我!你幹甚麼!」
「庸俗!」陳鈺一把扛起我,往裡面走。
我嚷嚷道,「老娘是土鱉!老娘的腰天下最細——唔唔——」
「所以後來,用上沒?」敦姨娘一臉好奇。
我軟在小榻上,無精打採地掀開眼皮,「你說那隻老雄鴨?沒吃,隻喝完湯,就跟中邪了似的。」
敦姨娘兩眼晶亮,一副神棍騙錢的模樣,跟歐陽大夫如出一轍,「夫人,這是宮廷秘方,精華全在湯裡!」
我翻了個身,深吸一口氣,招呼敦姨娘,「來來,這裡揉揉,哎……腰酸腿疼……」
這一天,陳鈺破天荒提了二兩上好的糕點來看我。
我蔫耷耷地窩在小榻上,看著他走進來,到我身前,俯身,「還沒好?」
我僵著一張臉,「你怎麼不提兩斤雞蛋過來?」
陳鈺笑了,「這不,怕諷刺你。」
不會下蛋的雞。
我氣炸了,抬腳去踹,光溜溜的腳就被陳鈺揣在了手裡,他還用指尖在腳底漫不經心地劃了劃。
「夫人,再好好養養。」他將糕點放在旁邊,「都說吃啥補啥。」
我睜眼,「補啥?你說補啥?」
他將我的腿塞回被子下,「此糕點有個別稱,美——人——腰。」
這貨絕對在報老公鴨之仇!
我躺在床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陳鈺不聲不響地坐在旁邊,端著碗茶,慢悠悠喝著。
我氣若遊絲,「你等我咽氣呢?」
「倒不至於。」他放下茶碗,頗為認真道,「就想問問,你是誰派來的?」
我捂著額頭,哼唧道,「本夫人太虛了,不適合回答這個問題。」
「我原也沒用多少力。」陳鈺道。
大過年的,真晦氣……
我翻了個身,不想理他。
陳鈺沉默了好一會兒,「夫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
「公主要嫁進來。」
我突然翻身,拿倆眼珠子瞅著他,「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陳鈺臉色平靜。
「我去死一死,給公主騰地兒。」
陳鈺神色不變,拍了拍我的腰,「我來是想問你,背後的主子,肯不肯幫你。」
我警惕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陳鈺微笑著,「區區在下不才,想保夫人一命。可我實在不是什麼勤快人,若有人保,我樂得省些力氣。」
他話說一半,眼神微微下移,落在抱著他大腿的我身上,挑挑眉。
我訕笑,「不該省的力氣別瞎省。」
我擔心他聽不明白,又補了一句,「好好伺候公主,啊,拖家帶口的,府裡幾個姐妹,可全指望你了。」
陳鈺低下頭,一陣長久的沉默後,緩緩伸手,將我的五指一根一根從他腿上掰開,「沒想到,我也有瞎眼的時候。」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上火了,冒了幾個痘。
連夜聯系上王公公,老王說,任務不變。
我得在扶音的銳眼下,瞞天過海,弄個孩子出來。
得知此事的次日,我照舊起來去白蓮門前打逛,盼著她在公主入府前生下孩子,否則小命難保。
玫姨娘住在隔壁,大清早推開窗扇,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睛看到我,突然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後退幾步,目露驚懼,「你……你臉上怎麼長了個馬蜂窩!」
蘭姨娘聞聲從窗邊探出頭來,嗷一聲,暈了過去。
姜姨娘從身後架住我的胳膊,向外頭拖,「夫人,你快走吧!別把白蓮花兒嚇早產!」
後來,我對著鏡子前一臉痘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真好,毀容了。
隨著公主入府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我的焦慮與日俱增,如何在扶音和太後兩座大山的夾縫中,求生存謀發展,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終日在屋裡的小榻上躺著,閉門不出。
昔日插科打诨的快樂一去不復返,現在她們打麻將,寧願叫敦姨娘,都不叫我。
我失寵了。
某天深夜,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將帕子蓋在臉上,悶悶道:「睡了。」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整個府裡,敢目無旁人的,除了陳鈺,找不到第二個。
我把被子拉到頭頂,一言不發。
好一會兒,有人掀開,淡淡道,「你這麼躺著,我差點請人吃席。」
溫暖的空氣中,我們四目相對,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淡淡升騰,如此熾熱的,難以把持地漲滿胸腔,直到達到巔峰,同時開口。
「怎麼搞的?」
「滾。」
「啊……疼疼疼……」
「那我輕點。」
過了一會兒,陳鈺嘆了一聲,「夫人,輕點捅不破。」
「那好吧,我忍忍,你快一點啊……」
陳鈺嗯了一聲,手上一個用勁兒。
撲哧一聲,痘破了一個。
他將針放回火上烤了烤,對我說,「拿開手,下一個。」
我忍著痛,閉著眼,哼唧道,「什麼時候能好?」
「等結痂。」
我感動地看著他,「你不嫌棄我,真是太好了。」
當啷。
陳鈺扔掉了針,連被我拿來擦臉的帕子都扔進火盆裡,淨了三遍手後,才抬起頭來,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心平氣和地微笑道,「沒什麼,誇你好看。」
陳鈺擦幹了手,淡淡道,「我知道。」
我重新將帕子蓋在臉上,平躺下,「相爺,娶公主其實挺好的。」
「嗯。」
我掀開帕子一角,偷偷看他,正巧,他也在看我。
我慌亂地移開眼,「孩子一生下來,我就走。」
「你大概是走不掉的。」陳鈺語氣溫和平緩,「扶音府中有過不少男人,你可曾聽說她有孕?」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臉上,突然有個奇怪且大膽的想法冒出來,「她……生不出來?」
「也許。」陳鈺不動如山,「我猜,你是太後派來的。」
我騰地坐起身子,「妙啊。」
陳鈺冷下臉,「你缺心眼兒?這種情況下,你該極力否認。」
見我像塊木頭似的一言不發,陳鈺額頭青筋跳了跳,「你當知道,你生下孩子,不過是為扶音鋪路。去母留子,用我說得再清楚點嗎?」
我嚇得臉都白了,太後一向疼愛扶音,她生不出來,便找人替她生,到時候,孩子有了,夫君也有了,扶音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陳鈺站起身,向我走過來,「我一年裡,一直晾著你,為的是什麼,你能明白嗎?」
我驚得說不出話。
陳鈺卻不打算饒過我,他坐在床邊,將我拖到他身邊,「你以為,聽人讀孫子兵法,背唐詩,看人納鞋底很有趣?」
他冷笑一聲,「都是你給我找的麻煩。」
他吹滅了蠟燭,黑暗中,響起他窸窣脫衣服的動靜。
「鳳寧晚,我忍了一年,如果不是你那天撞上來,我能繼續忍下去。」他掀開被子,進來,「既然開始了,就煩請夫人放在心上,放過你?想什麼呢?」
「等等!黑燈瞎火的,我什麼都看不見!」我驚叫道。
陳鈺冷笑,「不許點燈!」
「你嫌我醜?」我輕聲問道,「我醜成這樣你還下得去口?」
「湊合過吧,也不能合離。」
黑暗中,我問道,「萬一我有了呢?」
「有了就生。」
「那……那扶音……」
「交給我。」
好半晌。
「嘿嘿。」
陳鈺道,「你笑什麼?」
「頭一次喜歡人,我高興。」
陳鈺:「……」
我摸黑戳了戳陳鈺,「我說我喜歡你,你聽出來了嗎?」
陳鈺沒好氣道,「真巧,我也喜歡我自己。」
扶音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進了府。
我收拾整齊,掛上面紗,領著一眾小妾對扶音表示了熱烈歡迎。
她一身宮裝,華貴又隆重,裙擺被四個宮女提著,頂上還有人給撐傘。
往正廳門口一站,眼風一一掃過,不屑地笑了笑,「本公主知道,自己風評不佳,三書六禮什麼的,也不計較了。咱們簡單走個過場,往後,我為主,你們為僕,記好自己的位置。」
身旁的嬤嬤恭恭敬敬掀開一個冊子,清清嗓,開始唱:「府中,正房夫人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