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年林燁十五歲,已經不大去國子監了,父皇交給他的政務越來越多,好在煜兒已經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不需要他再分身來照顧了。
「五皇子近來都是和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同進同出的,侯府小姐是個心善的,太子可放寬心了。」小路子一邊跟在林燁身後,一邊叨叨著。
小路子是一直伺候在林燁身前的,自是知道林燁是何等地愛護林煜。
林燁點了點頭,他剛從御書房出來,宮裡還有堆積成山的折子等著他批,暫時也騰不出時間去看煜兒了。
走了沒多久,林燁便聽到了另一邊的窸窣聲。
這條路除了他,幾乎是沒有人來的。
宮裡還有那麼多事等他,他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朝另一邊抬腳走去。
剛走近便聽到了細細的嗚咽之聲,像是林間小獸的聲音。
樹上的秦柔見有人朝自己走了過來,吸了吸鼻子停了嗚咽聲。
「太子哥哥……」秦柔看到林燁走到了樹下,一時忘記了自己是害怕林燁的,欣喜過望叫出了聲。
林燁一抬頭便看到了樹上的小姑娘,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像是躲在樹間的小兔子。
「你怎的在樹上?」
林燁自是認識秦柔的,在國子監見過幾次,是同莫覓坐在一起的鎮國將軍的小女兒。
秦柔聽林燁這樣一問,剛還停下來的嗚咽聲又止不住了。
她一雙手抱住樹幹,抽抽搭搭地說:「我……我同覓覓玩捉迷藏,可是覓覓一直不來尋我,我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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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一聽笑開了。
他平日裡都沒工夫去認識這些王公子弟,因秦柔與莫覓走得近才多看了兩眼。
如今想來,能與莫覓那樣的小丫頭走得近的,到底也是個腦子不活泛的。
秦柔本就是有些害怕林燁的,見林燁半天沒有聲響,也不敢開口讓他救她下去。但是一雙腿站在樹上許久,已經有些疲軟了。
秦柔咬著唇不敢發出什麼聲音,一抬頭便見到了頭頂那片樹葉上的蟲子,腳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腿卻一軟直直摔了下去,她隻來得及驚叫一聲。
林燁也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去接。
片刻後,穿了粉色羅裙的小姑娘便落了個滿懷。
林燁皺了皺眉,他想著秦柔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接一下也無礙,卻不想他差點沒站穩。
疼痛感一直沒有傳來,秦柔慢慢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便看到了林燁逆著光的一張臉。
她從未如此近地見過林燁,聽爹爹說林燁是太子、是未來的皇上,她都嚇得不得了,從不敢到他跟前去。
林煜是五皇子,隻要沒有覓覓在的地方,一張臉板著嚇人得很。林燁是太子,定是更嚇人的。
但秦柔沒想到,林燁不僅不嚇人,還抱了她。
「你這是要本宮一直抱著嗎?」林燁見著懷中的小姑娘不僅沒有要下去,還盯著他笑了起來,他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便出言想嚇一嚇她。
果然秦柔聽了這話,一張小臉立馬就紅透了,掙扎著從林燁懷裡下來,對林燁行了個禮便匆匆跑走了。
秦柔一走,小路子連忙上前去查看林燁的雙手。
「殿下這手才傷過的,方才應讓奴才在下面墊著才是。」
林燁不Ŧùₛ動聲色地收回手,輕輕笑道:「無礙,回宮備著冰塊敷一敷便是。」
小路子低頭稱是,他是最懂林燁的,從不願在人前透露出一絲不堪來。
2
秦柔一早便看到了等在宮門口的莫覓,笑著便跑了上去。
莫覓卻打了一下她挽過去的手,瞪著她:「你昨日躲哪兒去了?我找了許久,最後還是哥哥來說你已經回去了。」
秦柔一下便想到了昨日的事,小臉突然熱了起來。她一邊拉著莫覓往宮裡走,一邊說:「昨日我躲到桃園東面的園子裡了,一直等不來你,以為你回家了才回去的。」
「桃園東面的園子?那裡不是荒廢了許久?難怪我找不到……」莫覓說著說著聲音便小了起來,看到前面的人眼睛一亮,一張臉笑開了花,「五皇子哥哥!」
秦柔任由著莫覓拉著往前跑去,在心裡搖了搖頭。
自她與覓覓要好以來,早早便看出來林煜在覓覓心裡的特殊,她真是不明白跟朵太陽花一般的覓覓怎麼會喜歡上一團黑霧似的林煜。
「太子哥哥!」
莫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柔嚇得一下子抬起頭來。一張俊美的臉便闖入她的眼中,竟比昨日還要俊美幾分。
林燁今日怎麼也來了?他不會告訴覓覓昨日的事吧!那她豈不是丟臉丟到城門外了?
秦柔如此一想連忙對林燁擠眉弄眼行了個禮。
林燁看著秦柔擠眉弄眼的模樣,險些笑了出來。
他下了早朝想著許久沒來檢查煜兒的功課了,便想著來看一看。這是那個小姑娘看到他好似嚇了一跳,想來是怕他將昨日的事情說出來。
林燁眼角染了笑,他看著林煜道:「昨日我路過桃園……」
果然小姑娘的臉一垮,一副想把頭埋進地底下的模樣。
林燁忍不住彎了嘴角,繼續道:「瞧見你在練劍,許久沒見你練劍了,倒是精進了不少。」
秦柔聽著林燁的話一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太子哥哥!」
在場的三人皆回頭看著她。
林燁挑了挑眉,彎著嘴角似在等她的下文。
秦柔才回過神來,一張臉像是剛從開水裡撈出來一般,她咬了咬唇輕聲道:「方才我瞧見一隻蚊子在太子哥哥身上,眼下已經被我嚇得飛跑了。」
「如今這深秋季節,怎還有蚊子?」
聽到莫覓的話,秦柔的臉更紅了。她怎麼就能和莫覓玩這許多年呢?
「想來是厲害的蚊子。」林燁忍著笑替秦柔解釋。
這番解釋聽在秦柔耳裡,更是燙人得很。
林燁到底還有政務在身,真的就是詢問了幾番林煜的功課,便又匆匆離開了。
林燁從御書房出來,伸手揉了揉眉心。
近來父皇的身子越發大不如前了,許多事情都壓在了他身上,讓他喘不過來氣。
小路子跟在林燁身後,見林燁眉頭緊鎖也是不發一言。
一行人行至桃園,林燁便看到了入口處有一角煙紫色羅裙。
見林燁的目光停在那一角羅裙上,小路子立馬高聲道:「是何人在那邊?」
秦柔原本也是在這兒碰運氣,看能不能再碰到林燁的,眼下聽見有人高聲詢問嚇了一跳。
連忙從園子裡出來,一出來便看到了林燁一行人。
「太,太子哥哥……」秦柔一下子有些慌了,再看到林燁緊鎖的眉頭更慌得手足無措,原本想ţů⁻好的話全忘了,隻慌忙行了個禮,「今日謝謝太子哥哥。」
說完便跑了。
林燁一晃神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小姑娘提著裙子跑開了。
「噗嗤——」林燁終是沒忍住,一手握拳抵在嘴邊笑了出來。
那小姑娘跑走的樣子真是與昨日一般無二。
3
秦柔一連幾月都找了借口不同莫覓一起下學,她原還擔心莫覓會奇怪,卻不想莫覓一次都沒問她。
直到她無意在林煜的宮門口見到莫覓……
算了,塑料姐妹花也是姐妹花。
秦柔日日都會在桃園門口等林燁,並不是日日都會等到,也不是等到就能說上兩句。
但她不知道為何就是願意等,也不知道等到了能幹什麼。
有時坐在門口等,有時坐在樹上等,有時站在樹下等。
她會看到林燁有時匆匆從御書房出來,有時匆匆去御書房,有時皺著眉頭來,有時嘆著氣走……
就這樣等了一日又一日,等到了莫覓發現她已經許久不和她下學。
「你是不是偷偷有了更好的閨中密友?」一日上課,莫覓偷偷湊到秦柔耳邊,問她這樣的話。
聽到這話,秦柔嚇了一跳,用眼睛問她為什麼這樣說。
「我記得兩年前你都是同我一起下學的。」
秦柔翻了個白眼,兩年前的事情她現在才想起來,定是和林煜鬧了別扭,才會想起來她們這岌岌可危的友誼!
「你日日都ṱü⁺要跑到五皇子宮裡去,我便自己回去了,你是不是和五皇子鬧別扭了?」
莫覓似是知道自己理虧,笑嘻嘻地湊上來,挽住秦柔的手,不答秦柔的話,隻撒嬌道:「今日不去了,今日同柔柔一起下學,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去吃李記糕點鋪的糕點嗎?今日便去!」
莫覓平日裡都是不肯認輸的,撒起嬌來卻是誰都拒絕不了的,何況秦柔原本也覺得自己少去桃園一日也沒什麼,她已經好幾日沒見到過林燁了,就算看到也會跑開。
於是假意嘆了口氣就應下了。
小路子覺得太子殿下今日好似有些不高興,至於哪兒不高興他也說不出來。
此時林燁從一堆奏折中抬起頭來,揉了揉太陽穴,淡聲道:「今日國子監什麼時候下的學?」
小路子以為是要問五皇子的事,上前小心道:「是同往日一樣的,五皇子今日倒是沒同莫小姐一起了,下了學便回宮練拳了。」
林燁皺了ṭúⁱ皺眉。
前幾日父皇病了,他又要侍疾又要處理父皇的政務忙得沒空抽身。今日終於能抽出空來,他特意去了桃園卻看不見那個偷偷摸摸的小姑娘。
自兩年前,秦柔就經常會在桃園附近轉悠,有時坐在園口,有時坐在桃樹的矮枝上。
見到他要麼會偷偷躲起來,要麼會匆匆跑開,偶爾也會一副驚訝的模樣,笑著說:「太子哥哥,好巧呀!」
他便會開始無意識地走那條會路過桃園的路,見秦柔穿著各色的羅裙精像靈一樣在桃樹上蕩著一雙腿。
今日是兩年來頭一次,在那個時辰路過桃園卻沒見到她。
「國子監今日大家都來了?」林燁低頭繼續批閱奏折,狀似無意地問。
小路子沒有覺得不妥:「都來了,近來要季考了,夫子要求更嚴了些。」
林燁的手中的筆一頓,那秦柔今日便是來了國子監,隻是沒來桃園。
興許不是今日,是許多日沒來桃園了。
想來是膩了,小姑娘的新鮮勁一過便過了。
4
秦柔被莫覓拉著兩月一起下學,在她開始準備想什麼借口可以自己下學的時候,莫覓便先自己下學了。
秦柔十分高興,是以當莫覓提出要試試她新得的那隻梅花白玉簪時,她二話沒說從頭上取了下來。
她看到莫覓將簪子別在發間,林煜剛從外面進來,那雙像是被墨點染過的眸子在看到莫覓的瞬間亮了起來。
想來是和解了的。
秦柔嘆了口氣,覺得林ṭũ̂⁸煜的效率實在是慢,莫覓這般好哄的性子都要哄上兩月,白白浪費了她兩月的日子。
但她後來覺得似乎也無礙,因為她今日一到桃園便看到了正要路過的林燁。